林小余最終沒能勸服丈夫趙江海。
這麼多年,她曾無數次幻想着,與丈夫重逢之後的畫面,然而如何都沒想到,竟然會是這麼個樣子。
或許丈夫一直在默默關注着她,保護着她,否則也不會知道她與嚴語有往來,更不會這麼在意她與嚴語的關係。
她不是個輕薄的女人,雖然對嚴語也生了好感,但始終堅守着最後的底線。
但讓她心虛的,正是這份好感。
這或許並非男女之間的吸引,而只是單純的欣賞,亦或者是認可嚴語的人品。
但連她自己也無法區分清楚,或許打從心底,丈夫就已經在她的世界裡漸漸死去了。
面對着丈夫要殺死嚴語,林小余是萬萬不能袖手旁觀的!
她不能看着嚴語死去,更無法接受殺死嚴語的,是那個曾經樂於助人,心地善良的丈夫張江海!
“江海!你冷靜!”
林小余一把就抓住了趙江海的袖子,只是趙江海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爛,嘶啦一聲,將整截袖子都給扯了下來。
而趙江海已經走到嚴語面前,對着奄奄一息的嚴語,舉起了軍刺!
“不!不不不不……”
林小余連滾帶爬地摸到前頭來,從後頭抱住了趙江海,後者卻是咆哮:“滾開!”
趙江海雖然在林子裡艱難度日,但很顯然他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生存環境,力氣猶在,只是一甩,便將林小余遠遠地拋了出去!
林小余這一天一夜早已累乏不堪,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若非對孩子的那種母愛支撐着,她早就倒下了。
此時被丈夫如此粗暴地丟出去,又面臨着嚴語即將被殺死的局面,她哪裡還能站得起來!
她無力地往前爬着,口中哭求着,然而趙江海卻不爲所動!
滴着鮮血的軍刺就在眼前,嚴語卻反倒異常地冷靜,他朝趙江海問了句。
“孩子真的安全了嗎?”
趙江海的軍刺定格了片刻,而後朝嚴語回答說:“這個不用你管了。”
嚴語知道,這個答案是肯定的,孩子應該是安全的了,只是孩子到底藏在什麼地方,趙江海估計是萬萬不可能告訴自己的。
嚴語又問:“爲什麼要殺掉老準?”
趙江海搖了搖頭:“我沒有殺他,這些年,我就是靠着他給兒子的祭品活着,又怎麼會殺他?”
“不僅僅只是他媳婦,連老河堡的人,都經常來拜祭,我偶爾出去裝神弄鬼,他們都快把我當成山神了,我不會殺他。”
“那又是誰殺了他?”嚴語仍舊不肯放棄,然而趙江海卻彷彿陷入了極其恐怖的想象之中,用力搖了搖頭,才從想象中抽離出來。
“你不會想知道的,又或者,你該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這山裡還有別人?”嚴語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答案,但這也就能解釋得通,爲何會有兩個神秘人在同一時間出現在不同的地點了!
只是他嚴語該知道這個人的存在?難道說這個人與那些年發生的事情有關?
趙江海冷笑說:“將死之人了,哪來這麼多問題!”
嚴語只是搖了搖頭,他可不認爲自己是將死之人,從來都不是!
他若是輕易放棄之人,就不會活到現在,更不會回到這個該死的地方!
雖然卡卓藏刀就落在一旁,但嚴語的雙手仍舊被銬着,肩頭的傷口實在太疼痛,如今半邊身子都因爲缺血而變得麻木,雙腳因爲血流不足也快沒了知覺。
可即便如此,嚴語也絕不會輕易認輸,除非趙江海一刀扎進自己的心窩,除非他直接刺穿自己的咽喉,否則嚴語就絕不會讓他輕易殺死!
再者,嚴語也並非盲目自信,因爲他早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趙江海,你是個好人,我勸你不要這樣做。”
“哈哈哈!你以爲你真的是救世主?都這個時候了,跟我玩這一套!”
“我只是可憐小余而已,她這些年一直等着你,我不想她到頭來,等到的卻是個殺人兇手!”
“你還說!”趙江海舉起了軍刺!
嚴語突然高聲喊道:“開槍啊!快開槍!”
趙江海嚇了一大跳,陡然往旁邊滾了出去!
因爲他知道,派出所的同志已經抵達,而關銳是帶着槍的!
這山裡的一切,都逃不出他的眼睛,但也正因此,他才相信了嚴語!
然而他纔剛剛滾開一邊,嚴語已經抓起了卡卓藏刀!
趙江海沒聽見槍聲,頓時醒悟過來,怒火中燒,舉起軍刺就朝嚴語殺了過來!
嚴語的力氣已經不多,適才只是靜靜聽着林小余與趙江海對話,就是在積攢這最後一擊的力氣,此時又哪裡容得趙江海奪了先手!
卡卓藏刀揮舞出去,趙江海這次卻沒有硬拼,往後連退好幾步,就好像與毒蛇纏鬥的公雞一般,靈活且迅捷,簡單而高效!
嚴語的身子有些站不穩,趙江海便抓住機會往前逼近,嚴語再度揮刀逼退,趙江海又退避三舍。
他沒有因爲嚴語的虛弱,而想一蹴而就,而是謹慎到了極點,這樣的人最是可怕!
眼看着嚴語漸漸無力,趙江海抓準了機會,一腳踢在了嚴語的大腿內側,嚴語到底是跌倒在地!
他的雙腿本就因血流不足而麻木,此時便也不聽使喚了。
趙江海一步步逼近,此時林小余卻抓住了他的腿!
“江海,不要這樣!不能這樣!”
趙江海已經被嚴語適才的反抗給激起了殺心,哪裡還顧得這許多,一腳將林小余踢開了。
“滾啊!”
林小余簡直難以置信,這個從未對自己大聲說過半句話的丈夫,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黑漆漆的森林,和一片死寂的大山,就好像一個惡魔之地,會把趙江海這般善良的人,變成殺人的魔鬼!
眼看着趙江海要得逞,嚴語也沒了力氣,但他仍舊沒有放棄。
因爲與揮刀相比,他適才呼喊開槍之時,更加的用力!
即便關銳和王國慶一時間沒辦法找到他,但這麼長時間過去了,終究會找到一點蛛絲馬跡,或許他們會追蹤到這裡吧。
當然了,這也只是嚴語一廂情願的想法。
畢竟他跟着土撥鼠來到此地,最不願意看到關銳和王國慶跟蹤到他。
嚴語的想法倒是不錯,只是太過理想化,土撥鼠才能找到的路,關銳和王國慶又怎麼可能找得到這裡!
畢竟他們也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
眼看着趙江海的軍刺變成了自己眼中的一個小點,在這一瞬間,嚴語都有些絕望了。
然而此時,趙江海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大喝!
“住手!放下武器!否則開槍了!”
嚴語的幻想破滅了,關銳和王國慶到底沒有來,但卻來了個意外之喜,竟是孟解放和秦大有!
關銳和王國慶與嚴語一樣,都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但秦大有卻是熟門熟路!
而且適才聽趙江海說過,村裡有人時不時會來這裡拜祭山神,只怕那個人,就是眼前的秦大有了!
但嚴語心裡非常清楚,孟解放今次任務並沒有配槍,他這麼喊,只是虛張聲勢,嚇唬趙江海罷了!
放眼看去,孟解放只是待在遠遠的地方,光照並不明顯,他摸着後腰,似乎在握着槍柄,一隻手指着趙江海,極具有震懾力!
若換做別個,只怕真要被他給騙了,可惜啊,他遇到的是趙江海!
“你以爲我沒摸過槍?想嚇唬誰?有槍沒槍,也就一眼就看穿的事!”若孟解放和秦大有沒有出現,趙江海或許還有選擇的餘地,只是被發現之後,他便走投無路了,就更是肆無忌憚!
趙江海撿起嚴語的卡卓藏刀,便朝二人衝了過去,一邊狂奔,還一邊朝秦大有大罵說。
“姓秦的,新仇舊恨一起報啦!!!”
孟解放也急了,他身上除了手銬,就只有一根紅白相間的老式硬木警棍,這也是爲了與秦大有探路才特地帶上的。
此時他哪裡敢硬碰硬,當即朝秦大有喊:“老秦,快跑!”
秦大有也嚇傻了,被孟解放這麼一喊,仍舊愣在原地,虧得孟解放拉扯,才往後跑走。
嚴語已經動彈不得,而孟解放卻是最大的威脅,趙江海這等心思的人物,又豈會分不清輕重緩急,當即拖着刀追了上去!
“江海!江海!”林小余從地上爬起來,看着丈夫追殺別人的情形,也是傷心欲絕。
她往前追了兩步,咬了咬牙,到底是停住了。
嚴語看着她往回走到自己身邊,想要將自己扶起來,心裡也很是溫暖,但也只是擺了擺手,朝她說。
“我不能隨便亂動,傷口會再流血……你……你快追上去勸他!”
“可你……”林小余似乎在掙扎,頗受煎熬。
嚴語搖了搖頭:“我死不了的,皮外傷而已,你快去,一定要勸住他!”
林小余咬着下脣,到底是放下了嚴語,往前面追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嚴語也很是擔憂。
他倒不是擔心林小余的安危,趙江海變得再如何瘋狂,估摸着也不會傷害林小余。
他擔心的反倒是趙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