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漱梅的到來,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
“樑醫生……”嚴語並不清楚自己到底幹了些什麼,但樑漱梅的脖頸被圍巾裹着,想來是要遮掩脖頸上的痕跡。
樑漱梅沒有像往常那樣坐下來,只是站在牀邊,朝嚴語說:“這裡的諮詢治療看來要暫告一段落了……”
“終究還是這樣麼……”嚴語頓時有些失望。
本還想着樑漱梅能夠繼續治療下去,如此一來,他還有些機會給自己洗脫嫌疑。
如果樑漱梅放棄了治療,督導組會全盤接管,到時候自己就真的半點掙扎都做不到了。
然而樑漱梅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又讓嚴語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只是說這裡的諮詢暫停,可沒說放棄你。”
“什麼意思?”
樑漱梅也不賣關子:“我們要換個地方。”
“換個地方?什麼地方?”
“省立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嚴語剛剛雀躍起來的心情,一下子又被砸落谷底。
誰都知道精神病院是什麼地方,那裡對病人的監管,可比督導組的監視居住要更加嚴格!
嚴語沉默不言,樑漱梅終究是坐了下來,從口袋裡取出了那盤卡帶。
“這是你的東西吧?”
嚴語有些尷尬,但事已至此,也只好點頭承認了。
“我……只是想搞清楚自己到底怎麼了……”
樑漱梅擡手打斷了嚴語的話:“我知道的意思,現在要跟你討論的,是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
“這卡帶確實記錄了你的第二人格,但同時……”
“同時,裡面也記錄着你的不在場證據,督導組質疑你的地方,這裡頭都有完美的解釋!”
“在國外,測謊已經開始納入取證的範疇,雖然咱們國家還沒有采納,但催眠狀態下,很難會說謊。”
“如果我向督導組公開這盤卡帶,他們也許會相信你是清白的。”
“但這樣一來,你的精神疾病也會得到確診,所以只能轉院到省立精神病院去。”
嚴語總算明白樑漱梅的意思了。
要麼繼續保密,在這裡接受督導組的監視居住,繼續接受督導組的調查,要麼承認自己是精神病患,擺脫督導組,但住進精神病院。
這確實是個兩難的選擇。
一旦成爲精神病患,自己的言行舉止就會受到更多更大的質疑,以後只怕也沒人敢信他。
而且卡帶裡的內容能不能被督導組採信,還是兩說,畢竟不是國外,測謊之類的新鮮事物,很難被人接受,更別提督導組了。
嚴語沉思之時,樑漱梅也在一旁勸說:“無論有沒有督導組,你的精神狀況都不妙,這一點你自己也不會否認,你確實需要治療,這應該沒問題吧?”
嚴語當然不想再傷害無辜的人,沒多想便點了點頭。
“既然是這樣,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如果你擔心督導組會繼續調查你,那你可以放心,我有自信能夠說服他們。”
“你能說服他們?怎麼個說服法?”嚴語到底是動搖了。
樑漱梅也鬆了一口氣:“催眠療法是我的專業領域,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如果連他們都無法說服,以後我還怎麼推廣這個療法?”
嚴語也不再追問,轉了話題:“那卡帶的內容……”
樑漱梅今次卻果斷地搖了搖頭:“裡頭的內容不適合你,或者說,暫時不適合你。”
“爲什麼?”嚴語也感到有些意外,因爲這樣一來,似乎所有人都能知道,唯獨他被矇在鼓裡。
自己說過的話,大家都聽了,卻獨獨他不能知曉,這種待遇並不會讓人感到快樂。
“因爲對你的病情不利,你會受到嚴重的錯誤引導,對自我認知產生質疑,這是非常危險且不專業的事情。”
嚴語苦思良久,終究是點了頭。
“我知道了,就照您說的辦吧。”
樑漱梅似乎早已料到嚴語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顯得很是欣慰,能夠積極主動去解決問題,這纔是治癒的關鍵,如果自己都否認,甚至自暴自棄,治療會更加艱難。
走到門口的樑漱梅突然又停了下來,朝嚴語說:“我會說這卡帶是我的,你也不要提及葉曉莉同志,以免節外生枝。”
嚴語也心知肚明,自己騙了葉曉莉這一次,幸好沒有給她帶來什麼麻煩,當然會守口如瓶,當下點頭應承了。
樑漱梅出去沒多久,羅文崇就帶着陳經緯來到了病房。
他看了看嚴語,又看了看樑漱梅,終究是開口了。
“嚴語同志,我會給上頭打報告,申請解除你的監視居住,這段時間給你帶來了困擾,我也給你道個歉。”
羅文崇到底是光明磊落,敢作敢當,嚴語也頗爲佩服,畢竟此人一點架子都沒有,如今看來,並沒有想象中那麼令人討厭。
“都是爲了工作,我能理解的,這段時間給大家添麻煩了,道歉的應該是我纔對。”
嚴語這麼“給面子”,大家都有好臺階可下,羅文崇也笑了起來。
“這樣就很好,也希望你能儘快好起來。”
羅文崇這句話就顯得很是客套,而且嚴語已經發現有些不對勁了。
一直很活躍的陳經緯,這一次老老實實待在羅文崇的身後,臉色並不好看,葉曉莉就更是明顯,分明用看怪物的目光在偷偷打量嚴語。
嚴語知道卡帶裡的內容必然會非**爆驚人,只是具體內容又不得而知,如今再看這些人的神色反應,就更加確信這一點了。
羅文崇沒有多留,慰問了幾句就帶人離開了,想來他也知道在嚴語身上浪費了太多時間,現在要去追趕調查進度了。
沒想到啊,連日來最大的困擾,就這麼被樑漱梅給解決了,而且還是因爲一盤陰差陽錯的卡帶。
樑漱梅也是雷厲風行的個性,並沒有留給嚴語到別的時間,到了下午,就讓人安排嚴語轉院,嚴語甚至沒能去看一看蔣慧潔等人。
省立精神病院雖然也在市裡,但距離城區很遠,地處郊外,想來也是爲病人考慮,畢竟他們都需要安靜的環境。
“樑醫生,你會跟進我的治療嗎?”嚴語也有些不安,畢竟是精神病院,不是旅遊療養。
“對我就這麼沒信心?放心,我不會丟下你的。”樑漱梅就坐在嚴語對面的座位上,拿着本子在記錄着什麼,此時擡頭朝嚴語一笑,嚴語也就不再覺得憋悶了。
這家醫院雖然偏遠了一些,但門前有條商業街,店鋪也不少,走動的人也多,並沒有給人壓抑的感覺。
醫院裡寬敞明亮,設備先進,醫務人員不緊不慢,充滿了專業的自信。
嚴語看過不少書,對於精神病院的印象並不好,可到了這裡才發現,其實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шшш•Tтkā n•¢ o
病房也與市醫院差不多,甚至條件更好,房間裡沒有任何硬物之外,環境非常的舒適。
他們也沒有限制嚴語的人身自由,很快就將嚴語安頓了下來,並且重新做了一系列的檢查。
嚴語自是積極配合,樑漱梅也一如她所承諾那般,並沒有離開。
不過到了諮詢室,嚴語就發現不太一樣了。
這裡的諮詢室可沒有樑漱梅的諮詢室那麼舒適,更像是審訊室一樣,連牆壁都貼上了軟軟的防撞層。
房間裡只有灰白色的沙發躺椅,樑漱梅只能坐在小墩子上,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擺設。
而且,在諮詢之前,醫務人員竟然給嚴語穿上了束縛衣,將嚴語的雙手全都綁裹了起來。
“嚴語,這次諮詢氛圍可能緊張一些,所以需要花費更長的時間才能進入狀態,我打算給你開個處方,你同意嗎?”
嚴語也苦笑:“不同意也不成啊……”
樑漱梅笑了笑,開了處方之後,沒多久就有護士拿了藥來。
嚴語吃了藥之後,緊張了一會兒,很快就放鬆了下來,有些昏昏欲睡了。
樑漱梅仍舊照着以前的節奏,朝嚴語說:“咱們老規矩,先想想以前快樂的回憶。”
嚴語有些爲難:“哪有那麼多快樂的回憶,我的人生就是一場噩夢……”
樑漱梅搖了搖頭:“會有的,也正因此,才更顯珍貴,你多往深處想想吧。”
嚴語聽得她的聲音,一時間有些恍惚,感覺像是母親在對他說話一樣。
他想起了那些年與母親相依爲命的日子,雖然艱苦,但確實如樑漱梅所言,還是有着不少溫馨感人的瞬間。
母親的記憶,總跟溫暖有關,一旦覺得暖起來了,嚴語也就想睡了。
這個念頭涌起來,嚴語很快就睡着了。
是的,他就像十幾年沒睡過安穩覺一樣,悶頭就睡了過去。
直到有人呼喊他,不斷呼喊,甚至搖晃他的身體,他才幽幽醒了過來。
頭痛欲裂,嚴語渾身溼噠噠,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腦袋,身上的束縛衣沒了!
擡眼四望,地上的手電筒忽明忽滅,發黃的光,沒射出幾米,就被黑暗吞沒了。
四周黑漆漆,腳底發出嗚嗚的風聲,前方是個巨石龍頭,龍頭下,一個人正死死扛着龍頭,彷彿能夠聽到他的脊樑骨發出咔咔的聲音,隨時可能會被壓扁!
“回到了這裡?”嚴語本能地認爲自己的意識回到了仙人像探險的記憶裡。
可當他伸手要撿起手電之時,卻如觸電般縮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