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大富的手藝雖然醜了些,但縫合起來很快,而且連眉頭都不皺一下,極其符合他狠角色的形象。
納鞋底一般的手法,沒有太多的輕巧,但看他身上那麼多猙獰的傷疤,反倒有點覺得理所當然了。
約莫半個小時,他已經將手臂上的傷口縫合了起來,嘴裡的煙尚未抽完,又讓於國峰點上一根,彷彿那就是他的鎮痛劑也似。
這個空當,於國峰也與嚴語描述了追捕的過程,只是神秘人遁入黑暗之中,就再沒了他的蹤跡。
地上雖然留下不少血跡,但走出巷子之後,就徹底斷絕了,由此可見,此人非但野外生存能力極強,即便是在人口密集的居住區,也有着極強的反偵查能力。
衆人的希望最終也只能落在了洪大富的身上,畢竟他說過,他看出了一些破綻來。
待得他縫合完畢,整個清創室裡全是煙氣,於國峰打開房門,走廊另一頭的病房都傳出咳嗽和患者的抱怨聲。
蔣慧潔已經將醫院裡的人都安撫下來,也勸說他們回到各自的病房去歇息。
孟解放還在給傅卓玉等人做思想工作,畢竟沒能抓住神秘人,他父親傅青芳的潛在危險仍舊沒有解除。
不過神秘人已經被擊傷,而且又有了防備,應該不會再次上當,傅青芳轉院的事情,也再度被提上了議程來。
清創室裡,洪大富也終於是停了手,將手術剪丟到清創盤中,猛吸一口煙,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就好像手上如蜈蚣一般的縫合傷口,只是貼上去的一樣。
“說說吧,你看出什麼來了?”於國峰也不想浪費太多時間,朝洪大富這麼一問,後者也乾脆利索。
但見洪大富拿起生理鹽水,倒在傷口附近,又用紗布擦拭掉血跡,連同右手也清洗了一遍。
洗完之後,他將雙臂伸了出來,朝衆人展示了一番。
“看仔細一些。”
嚴語也跟着於國峰等人湊過來,粗掃之下,也並未有什麼發現,畢竟洪大富的手上也全都是刺青。
不過因爲洪大富給了提醒,衆人也沒放過任何細節。
嚴語側了側頭,終於是看出不同來了!
洪大富的手上起了幾個包,而這幾個包就好像火山口一般,凸出的包,中間卻是凹下去的,這一幕可就似曾相識了!
“血鼠婦?”嚴語這麼一說,衆人也緊張起來。
畢竟大家都親眼見識過這種蟲子有多噁心,但洪大富手臂上的凹坑卻比較大,應該不是血鼠婦。
洪大富也沒有多說,估摸着連他自己也沒有得出個結論來。
“跟他交手的時候,並沒有覺得痛癢,只是冷靜下來,尤其是剛纔走進醫院那一刻,才覺得奇癢無比。”
“剛剛縫合,我是強忍着,但並非強忍縫合的痛,而是強忍這些蟲子帶來的奇癢!”
洪大富不是個多話的人,此時說這麼多,只怕心裡也有些忌憚,甚至有些手足無措。
他經歷過出生入死的絕境,他也處理過各種危急關頭,但對於這種帶着詭異的情況,他還真的有點不知如何下手。
嚴語能感受到他的情緒,此時從清創盤裡取了個鑷子,仔細檢查了洪大富手臂上的包。
這凹坑裡似乎有一根黑刺,就好像被蜜蜂蜇了之後留下的尾刺,但鑷子太大,嘗試了幾次,沒能夾穩,發不上力。
洪大富從清創盤裡拿起手術刀,輕輕一切,便將手臂上的包給切開了。
他的刀法雖然很穩重,也很精準,但畢竟是割開了皮肉,可奇怪的是,竟然沒有鮮血流出來!
嚴語用鑷子撥了撥,終於是見到了那根黑刺,夾住之後,便往外拖,洪大富卻是緊皺眉頭,額頭上冒出米粒大的汗珠來。
這根黑刺不斷被拖出來,越來越大,就好像馬蜂的肚子,完全拖出來之後,衆人也是倒抽一口涼氣!
這黑蟲子像極了趙同龢用艾柱薰出來的血鼠婦,但卻並非血紅色,而是黑色的,非但如此,這蟲子比血鼠婦要大很多,渾身長滿了細細的黑毛,張牙舞爪,能夠明顯看到它的口器!
這東西沒有複眼,但手腳上卻全都是倒鉤黑刺,也難怪洪大富奇癢無比,難以忍受了!
這黑蟲子被拖出來之後,用力掙扎着,嚴語趕忙朝於國峰說:“瓶子瓶子!”
於國峰也沒二話,將適才洪大富用來洗手的生理鹽水玻璃瓶給遞了過來。
嚴語將那黑蟲子丟進玻璃瓶,趕忙將軟膠塞給封住了瓶口,那黑蟲子四處亂撞,活力十足!
於國峰和關銳臉色發白,嚴語卻是在洪大富的手臂上,甚至是胸膛肚腹等部位,都找到了這樣的包,數了數,竟然有七八個這麼多!
洪大富與神秘人纏鬥雖然慘烈血腥,而且驚心動魄,但到底也只是短短一兩分鐘,這麼短的時間內,洪大富就染上了這麼厲害的蟲子?
“你覺得這蟲子是那個人傳給你的?”
洪大富猛抽一口煙,似乎心有餘悸,點頭說:“應該是。”
這蟲子這麼厲害,如果不及時處理,只怕能鑽入洪大富的身體內部,到時候可就更加麻煩了!
“老孟!老孟!”於國峰朝走廊外頭喊了幾聲,孟解放便急忙跑了過來,朝於國峰噓了一聲道:“大半夜的,別喊啊我的於隊長!”
於國峰可不管這些,朝孟解放說:“馬上安排車,送市醫院去接受治療!”
孟解放一臉的懵懂:“送……送傅青芳?”
於國峰將瓶子拿起來,在孟解放的面前晃了晃,又指着被嚴語用筆圈出來的那些包,朝孟解放說:“是大富。”
孟解放一看,臉色也頓時發白:“又……又是那種蟲子?”
“這……這是什麼鬼東西啊……我馬上安排車!”孟解放是又驚又怕,畢竟這玩意兒長得實在太噁心人了。
然而洪大富卻擡起手來阻止了:“不去市裡,去把那個道士給請過來!”
“大富!你從來不信這些的,怎麼這個節骨眼,要找趙真人?”於國峰也很是好奇。
洪大富咬着牙根,朝於國峰說:“只能找他了,去市醫院怕是來不及,我能感受到,蟲子正在不斷往裡頭鑽,沒等去到市裡,估計五臟六腑都要被挖穿吃淨了!”
洪大富是硬漢中的硬漢,他既然這麼說,那必然是真的。
“快去,把趙真人給接過來,用我們的車!”於國峰將腰間的鑰匙串丟給了孟解放,後者也不敢停留,快步跑了出去。
“找點艾柱來試試,看能不能控制這些蟲子。”於國峰也是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要信,那就信到底。
嚴語臉上剛縫合完,關銳雖然行動不便,但情況卻是最好的,此時主動說:“我去找慧潔要。”
話音一落,關銳便走了出去,走廊裡傳來他急促的腳步聲。
洪大富強忍着,似乎抽菸都沒法緩解了,不過他還是擡起頭來,此時他雙眼已經充血,通紅着眼,朝嚴語說。
“這蟲子在瓶子裡都活蹦亂跳,而且又這麼多隻,那個人只能養在身上,或者像趙同龢說的,那個人本身就是蟲子的宿主……”
於國峰也覺着驚駭:“短短交手,沒太多碰觸,就傳了七八隻給你,他身上到底養了多少這種蟲?”
洪大富卻搖了搖頭:“這不是關鍵問題。”
“不是關鍵問題?”
洪大富仍舊盯着嚴語:“你也跟他交過手,你爲什麼沒有染上這個蟲子,這纔是關鍵問題!”
嚴語也驚了一下,他也沒想過這個問題,此時下意識拉起兩隻袖子,又掀開衣服看了看,身上依舊白淨,也果真沒有染上這種蟲子!
照着洪大富和於國峰的推斷,這種蟲子應該是寄宿在神秘人身上的,但如果只是被動寄宿,那麼應該也會傳染到嚴語的身上來。
可如今沒有,難道說,神秘人能夠操控這些蟲子?
這蟲子是低等生物,又沒什麼靈性,怎麼可能爲訓練?又或者,兇手有法子,只是難以用常理來想象罷了。
“我也沒頭緒,會不會他身上的蟲子其實並沒有咱們想的那麼多,傳給了你之後,就沒了?”
面對嚴語的推測,洪大富卻無動於衷,仍舊盯着嚴語,幾乎一字一句地問:“你到底認不認得那個人!”
嚴語苦笑一聲,搖頭回答:“我不認得的。”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嚴語到底是有些心虛,畢竟神秘人臉上抓下來的鬼面,此時就被他藏在牀底下的袋子裡呢!
聽得嚴語的回答,洪大富似乎並不滿意:“你雖然沒有說假話,但你的表情出賣了你,你到底還有什麼事瞞着我們?”
洪大富是個陰狠的傢伙,雖然話不多,但心思卻很重,而且又是偵察兵,又當過臥底,心思極其敏銳,嚴語又如何能騙得過他!
嚴語想了想,到底還是開口說:“雖然我不認得他,但或許他應該是認得我……”
於國峰也吃了一驚:“這話怎麼說?”
此時關銳也從外頭回來了,連同蔣慧潔也跟了過來,似乎聽到了對話,關銳從旁幫着回答說。
“因爲嚴語跟他交過手,但每次他似乎都手下留情……”
嚴語本想全部交待清楚,此時關銳幫他解了圍,說到嘴邊的話,又讓嚴語給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