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着嚴語早先的推測,土撥鼠應該是老準媳婦豢養的“寵物”,這小傢伙輕車熟路來到這裡,絕不會是嗅聞到松果的氣味。
畢竟是土撥鼠,而不是狗,或者鯊魚,之所以能走到這裡,多半是因爲先前來過,而且來過多次,才能養成這樣的記憶。
也就是說,最起碼,李準的媳婦是經常光顧這裡的!
村民的迷信思想有多嚴重,嚴語是深有體會的,那些人多少能夠接觸外界的文化,傳統思想會受到衝擊,仍舊這般迷信,李準媳婦這種隱居深山的人,迷信也就沒什麼奇怪的了。
但這野廟未必是他們家立起來的,因爲適才跑了這麼久纔到達此地,如果是他們,完全可以建立在更近一點的地方。
“這廟有何奇異,爲什麼能讓她常常過來拜祭?會不會跟她與老準的死有關?”
嚴語本不想在這個地方浪費時間,但土撥鼠將他帶來了這裡,想要再找林小余,也只能等到天亮,或者另尋他法。
既然這座廟關係到李準一家子,若能找出一些線索來,說不定能得到關於神秘人的一些信息!
想到此處,嚴語便仔細檢查起來。
火盆燃起來之後,嚴語才深刻感受到這棵樹到底有多高大,單是這個樹洞,就有兩三個平米。
裡頭除了神龕,也沒別的東西,樹上倒是掛了不少經幡,樹幹會聚攏夜風,就好像隔着玻璃瓶能吹滅蠟燭一樣,經幡迎風招展,發出嘶嘶的聲音,也着實讓人感到陰森可怖。
神龕也就這麼大,嚴語裡裡外外找了一圈,也沒別的東西,最後不得不將目光投向了乾屍膝上平放着的那柄卡卓藏刀。
銀質的刀鞘蒙了塵,但稍稍擦拭,就閃耀銀光,製作極其精美,與其說是武器,不如說是禮器。
嚴語嘗試着拔刀,沒曾想果真能拔出來!
這刀竟然是開了刃的,寒芒散漫,鋒銳逼人,彷彿靠近刀刃就會被刀氣割傷一般。
刀刃中間的血槽有一指來寬,也是不多見,而讓嚴語呼吸急促的是,刀柄處刻了五個字:“艾子李山王!”
這五個字歪歪扭扭,有些醜陋,與製作如此精美的藏刀格格不入,可以肯定,這幾個字是後來才刻上去的。
“艾子李山王……愛子李山王?這……這不會是李準的兒子吧?!!!”
“如果是李準的兒子,倒也說得通,難怪李準媳婦會時常來拜祭,可如果是這樣,那……那個蓬頭垢面的年輕人,又是誰?”
刀柄處的字跡,以及錯別字,都符合嚴語對李準的印象,加上土撥鼠等間接的證明,這乾屍的目測年紀等等,種種跡象都表明,嚴語的猜測是極有可能的!
秦大有曾經說過,李準是老來得子,對這兒子疼惜萬分,但看這乾屍上面的熏製痕跡,只怕是爲了保持不腐,用松香之類的東西燻烤,才製成的乾屍!
再說了,李準的兒子如果死了,被供奉在此地,爲什麼秦大有還口口聲聲提起,就好像李準兒子還活着?
是他對此不清楚,還是另有隱情?
這麼一想,那蓬頭垢面的年輕人極有可能遭遇了李準一家的囚禁,作爲兒子李山王的代替品,所以纔會是一副不見天日的模樣。
若是這樣,殺害李準的會不會就是那個年輕人?既然已經殺掉了李準,他爲何不逃跑?
李準媳婦爲何不對他下手,而是選擇了刎頸自盡?
嚴語正在沉思之際,土撥鼠突然狂躁不安地叫了起來,丟掉了捧着的鬆塔,驚恐地竄了出去,根本就沒顧得上嚴語!
一陣咕嚕咕嚕的呼吸聲,雖然極其細微,但嚴語卻聽得真真切切!
“神秘人!”
嚴語雙腳稍稍分開,紮了個馬步,下盤抓牢了地面,雙手緊握卡卓藏刀,背靠着乾屍,三面警戒!
眼前影影綽綽,那人速度飛快,就好像鬼影一般四處遊弋,嚴語屏息凝神,不敢眨一眨眼!
忽然,呼嚕呼嚕聲戛然而止,嚴語只覺得眼前出現一個黑點,本能一般偏頭躲過,竟是一塊石頭!
那石頭砸在了乾屍上,發出一聲沉悶的“篤”!
又是一塊石頭砸了過來,這次嚴語沒能躲過,竟被結實地砸在了肩頭,石頭斜斜擦肩而過,竟是將乾屍砸了下來,趴在了嚴語的背上!
這乾屍就像一個蟬蛻下來的空殼,並沒有太大的重量,但趴在後背上,嚴語恍惚間似乎感覺鬼喘氣也似,慌忙甩開。
畢竟雙手被銬,又緊握藏刀,嚴語沒法子伸出手來,只能任由那乾屍摔落於地。
而此時,一道黑影已經籠罩在了嚴語的前頭!
嚴語下意識躲開,正要一刀劈下去,但那人卻直直撞在了神龕上,往後躺倒於地,可不是那蓬頭垢面的年輕人麼!
“怎麼是你!”
年輕人口鼻流血,神志模糊,伸出手來抓住嚴語的腳,卻是說出一個字來:“跑!”
嚴語一直以爲他是啞巴,沒想到他竟然會說話!
而且此時的他,與在木屋之時截然不同,就彷彿恢復了冷靜的理智一般。
只是這個時候,那咕嚕咕嚕的呼吸聲,再度響起!
嚴語心頭一緊,便見得一人從黑暗之中狂奔而出,朝他撲了過來!
面容猙獰髒污,一雙眼眸卻清澈如泉,穿着破爛的道袍,嚴語終於是看清楚了這個神秘人的身影!
正是在胡楊林裡推他跌落山崖的那個人,身上氣息也正與那個奪槍之人一樣!
此人想來先丟石頭,分散嚴語的注意力,而將年輕人丟過來,同樣也是這樣的目的。
待得嚴語分神,他纔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這戰鬥智商,絕不是什麼山間野人!
這人下手從不留情,嚴語也不敢託大,畢竟年輕人在他手裡,那麼林小余也一定在他手裡,說不定大小雙也在的!
緊握手中的卡卓藏刀,嚴語便大喊起來:“別動!我有刀!”
那人卻沒有停下,仍舊撲了過來!
嚴語將刀刃一擰,用刀背砍了過去!
“鐺!”
一聲脆響,那人手裡竟是反握着一把軍刺!
這就更能說明,此人絕不是什麼野人了!
格擋了刀砍,那人速度不減,直接撞入了嚴語懷中,將嚴語往前一頂,嚴語後背如同被兩百頭狂暴的犀牛碾壓了過去一般。
“轟隆隆!”
“尼瑪石”堆砌起來的神龕臺子,竟是讓嚴語給撞得七零八落,小塊的石頭四處濺射!
一口氣堵在嚴語胸膛,不上不下,不進不出,彷彿極度膨脹的**,隨時會爆炸一般。
嚴語臉色脹得通紅,用力,張嘴,哇一聲吐出一口滾燙的熱血來!
若嚴語是個只懂教書的呆子,怕是活不成了,然而此時的嚴語卻彷彿被打開了體內隱藏着的某個開關,眼神變得兇戾,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變化,彷彿脫去了所有的僞裝,迴歸了本色!
“tui!”嚴語站了起來,忍痛挺直腰桿,脊樑骨咔咔直響,紮了馬步,一口血沫吐向那神秘人的同時,已經箭步向前,一記劈砍!
那人瞳孔猛然收縮,瘋狂後退,嚴語的速度卻不慢,打蛇隨棍上,唰唰唰又是左右左三刀斜劈!
“鐺鐺鐺!”
火星子四處濺射,眨眼間那人接了三刀!
冷兵器的拼命動輒見血,如刀尖上跳舞,驚心動魄!
他似乎也沒想到看似軟弱的嚴語竟然隱藏這麼深,突然之間爆發出如此厲害的搏殺技術和決絕的毅力!
但這神秘人穩住了嚴語的攻勢之後,竟也渾然不懼,嘴角甚至露出好戰的笑容,彷彿棋逢對手的興奮!
嚴語可沒心思跟他笑,雙手被烤,雖然影響了平衡,但握刀更加的專注,力氣也更加的集中。
嚴語出刀迅捷,下手極重,彷彿百分之九十的重量都集中在了二寸刀頭上,每一次劈砍都像甩着繩錘!
一寸長一寸強,那人似乎尚未適應過來,接連後退,一個不留意,左臂就被刀鋒抹過,皮肉翻白,黃色的水珠冒出來,而後就是噴涌的鮮血!
神秘人捂住傷口,後退了幾步,彎腰抓了一把土,就這麼塞到了傷口上,竟是一聲不吭,可見是多麼狠辣的人物!
因爲這樣的舉動,嚴語對此人也更加的看重,不敢大意半分!
然而那人卻留了一手,本以爲他抓了一把土是爲了止血,第二次抓土的時候,嚴語也沒有及時跟上。
誰知道這人竟不再往傷口上撒土,而是將手裡的沙土,撒向了嚴語!
這地方太過乾燥,沙土撒將開來,頓時迷住了嚴語的雙眼!
嚴語拼命想要睜開眼睛,但就好像飛蟲襲擊,眼睛會自主閉上一般,這是肌肉控制,是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不是意志力能夠操控的!
無法睜眼,嚴語只能拼命地揮舞藏刀,以保全自己,不斷後退,直到後腳跟碰到了倒塌的神龕!
嚴語似乎踩到了那個乾屍,一個踉蹌,後背已經靠在了樹洞裡,取代了那乾屍原先的位置。
而就在此時,肩頭一麻,劇痛頓生,嚴語甚至能聽到皮肉被刺破的聲音,以及軍刺插入木頭的聲音!
神秘人的軍刺從嚴語的左肩洞穿,將嚴語釘在了樹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