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林小余的聲音,嚴語頓時有些窘迫,蔣慧潔下意識四處掃視,似乎要尋找躲藏的地方。
嚴語也有些哭笑不得:“你這是要幹嘛?咱們又沒做什麼虧心事,躲什麼躲……”
如此一說,嚴語便大大方方打開了門。
林小余手裡提着一個籃子,一臉的笑容,然而發現嚴語屋裡還“藏”了一個蔣慧潔,臉色當即冷了下來。
不過她臉上那種“憤怒”,很快就變成了自卑,而後擠出苦笑來。
“蔣小姐也在啊……”
嚴語尚未來得及解釋,蔣慧潔已經走到前頭來,朝林小余說。
“現在是新社會了,沒有小姐,只有同志。”
“蔣同志也是留過學的,我聽說外國人不也流行小姐的叫法麼……”
嚴語沒想到,兩人會糾結在這個稱呼上,而且**味十足,蔣慧潔也就罷了,她是從不吃虧的性子,倒是林小余讓嚴語感到頗爲意外,因爲她從來都是個與世無爭的人。
嚴語此時就隨口說了一句:“不管是小姐還是同志,都太過見外了,大家都是熟識的,姐妹相稱不是更好?”
嚴語本想打個圓場,緩和一下氣氛,誰知道無論是林小余還是蔣慧潔,竟然都出奇一致地憤怒了起來,幾乎異口同聲地說:“你以爲你是誰!”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看向對方,似乎都明白對方的意思,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嚴語卻是一頭霧水,心裡還在嘀咕着:“我只是說了個姐妹相稱,有什麼不對?”
林小余將籃子放下,蔣慧潔做賊一般抱着那巨劍,兩人竟然都不再理會嚴語,而是徑直走了……
屋裡就剩下仍舊一臉懵的嚴語。
“女人心,海底針,說得是真不錯啊……”嚴語搖頭自嘲,也不再去想這許多。
打開了籃子,雖然都是粗糧窩頭,但林小余特意加了一些小果子在裡頭點綴,也是花了心思的。
畢竟是過日子的女人,總能利用最簡陋的食材,製造出一些小小的驚喜。
吃過之後,嚴語也沒有留在家偷懶,思來想去,又來到了勘探隊營地。
倒不是爲了找趙同龢,這次他是來找張顧霖的。
他並非不相信秦大有,或許秦大有曾像他一樣,不知疲倦地四處尋找水源,又或許果真如他所說,這方圓之地內,根本就沒有水源。
但嚴語並不會因此而放棄,因爲仙葫和蓮池的水源,說到底還是因爲他才幾近斷絕,他必須做出補救。
而最好的補救方式,就是尋找新的水源,爲村民們尋找一條新的出路!
到了勘探隊的辦公室,隊員們都不在,唯有徐傲在當值,因爲是老相識了,嚴語也不客氣。
“徐同志,你好啊,今天就你值班?”
“呀,嚴老師啊,好幾天不見,你怎麼……”徐傲頭上的紗布早就拆掉了,嚴語這段時間卻是小傷不斷。
摸了摸臉上的紗布,嚴語也是搖頭苦笑,適才蔣慧潔莫名其妙就走了,還沒來得及給自己換藥。
“前兩天磕碰了一下,沒事的,張教授在嗎?”
徐傲也不多打探,搖頭回答說:“教授身體不舒服好些天了,應該在自己營房裡歇息吧,我帶你去。”
嚴語連忙擺手:“不用,辦公室就你一個人,我還是自己去吧。”
徐傲也尷尬一笑:“那我就不跟你客套了哈,考古隊那邊有些工作需要協調,我就不陪你去了。”
嚴語跟他笑了笑,便來到了張顧霖這邊。
雖然是教授,是領隊,但張顧霖與其他隊員一樣,住的都是平板營房,此時已經快十一點了,可還是房門緊閉。
“張教授,在麼?我嚴語啊。”
“教授?”
嚴語喊了兩聲,沒人應答,適才聽徐傲說他有點不舒服,心裡難免有些擔心,又提高了聲量。
“教授?你方便的話我進來了哦。”
話音一落,嚴語便推開了門。
張顧霖的小牀上蓋着大棉被,被面上竟然還堆滿了衣服,張顧霖臉色蒼白,嘴脣乾裂,正迷迷糊糊地打着寒顫。
“教授!”見得情況不對,嚴語快步往前,搖了搖,張顧霖呢喃了兩句,竟是沒醒過來!
嚴語伸手一摸,他的額頭燙得能煎蛋,翻開眼瞼一看,整個人都不怎麼清楚了!
“徐傲!徐傲!”嚴語趕忙跑出去,朝辦公室那邊大喊,徐傲也跑了過來。
“這……這是怎麼了!”徐傲也緊張起來。
“去開車,送醫院!”嚴語當機立斷,徐傲也後知後覺,趕忙去開車。
嚴語將衣服被子都掀開來,抱起張顧霖之時也是大吃一驚,這才幾天不見,張顧霖竟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輕飄飄如一個紙人!
張顧霖本就有些清瘦,但常年奔走,身子骨很是硬朗,此時卻彷彿風中殘燭一般!
上了車之後,嚴語也向徐傲瞭解情況。
“教授是幾天前開始有些咳嗽,精神不振,總是說想休息,外出的任務也停了。”
“起初咱們只是以爲感冒了,隊醫給開了一些藥,教授總是犯瞌睡,咱們以爲這段時間太累了,也沒去打擾……”
“昨天見他還好好的,這才一晚上,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嚴語也不知道張顧霖的病史,畢竟他跋山涉水也習慣了,小病小痛都是扛過來的,沒引起大家的警覺也是正常。
但張顧霖這個情況卻很嚴重,剛剛掀開被子的時候,嚴語差點沒吐出來,因爲他的被窩裡全是便溺,張顧霖已經到了大小便失禁的地步!
“隊裡還有其他同志出現這樣的狀況嗎?”
徐傲搖了搖頭:“目前倒是沒發現……嚴老師覺得是……是傳染病?”
嚴語謹慎地說:“不好說,只是教授這情況,有點不妙……路上人少,你開快一些吧。”
徐傲應了一聲,汽車像迴光返照的老人一般咆哮往前。
趁着這個空當,嚴語取出手絹來,包住了自己的口鼻。
倒不是他怕髒,而是爲了公衆着想,如果真是傳染病,他可不想成爲傳染介質,這會害了其他人。
此時張顧霖卻突然伸出手來,死死抓住了嚴語,睜大了眼睛,嘶啞着驚叫:“都死了!都死了!”
“都死了?”嚴語心頭一緊,趕忙問道:“什麼都死了?教授?教授!”
張顧霖喊了兩聲,身子緊繃,一口氣上不來,口吐白沫,竟是出現了驚厥的症狀!
“教授!”嚴語趕忙掐他人中和合谷,過得一會,張顧霖的身子才軟了下來,又陷入了迷迷糊糊的狀態之中。
他的手終於鬆開,垂落一旁,嚴語隨手將他的手收回被子裡,然而此時卻發現,張顧霖的手臂上,竟全都是皰疹!
嚴語警惕起來,擼起張的袖子和褲管,又查看了他脖頸和身體,發現張顧霖身上幾乎都是皰疹,一個連着一個,水汪汪的,不少已經被磨破壓破,黃水橫流,與衣服粘連在一起!
更讓人腸胃發寒的是,這些膿皰的中心處,都有個洞,嚴語沒有戴手套,也不好去仔細檢查,但他心中已經升起了極度的不安!
好不容易捱到了衛生院,嚴語卻沒有馬上下車,而是讓徐傲先把齊院長找了過來。
“先把口罩戴好!”嚴語朝齊院長這麼一說,後者頓時心領神會,連手套都戴了起來。
“只怕是烈性傳染病,最好準備隔離!”嚴語之所以不讓張顧霖進醫院,也有這方面的擔憂。
齊院長上前來檢查了一番,也是滿臉擔憂:“我讓人準備隔離病房,你也暫時不要接觸別人,咱們隨時準備轉到上一級醫院去!”
嚴語點頭應下,不多時,醫院裡已經清場,醫護人員一個個“全副武裝”,小心地將張顧霖和嚴語護送到了隔離病房。
所謂隔離病房,也無法做到多麼嚴謹的隔離層級,畢竟只是衛生院,只能說是一般的應急措施罷了。
“咱們的生化室沒有高級設備,趕緊取樣,給蔣慧潔那邊的辦公室送去,他們的設備先進一些!”
其實那邊的設備比衛生院更老舊,所謂的先進設備,那都是蔣慧潔這個顧問帶下來的,也僅僅只是生化分析而已。
饒是如此,分析技術方面,蔣慧潔可比衛生院這邊更管用,醫院方面也是運轉起來。
嚴語心中卻一直想着張顧霖驚厥之前的喊話。
“到底是什麼都死了呢……會不會跟教授的病有關?”
嚴語並沒有想太久,齊院長就讓人給他做全身消毒,不過手段比較“樸素”,用的是洗澡粉,撒了嚴語一身,而後不惜動用水喉,給嚴語上下衝洗了一番。
洗澡粉是用來消毒殺菌的,氣味當然不會好聞,但嚴語許久沒能洗澡,被水喉沖洗這一陣,倒是有點爽快。
自己的衣服是沒法穿了,嚴語只是套着消毒過的病號服,老實呆在了隔離間。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蔣慧潔匆匆趕了過來,不過她並沒有戴口罩,朝嚴語罵道。
“你可真是個惹禍精!”
嚴語也嚇了一跳:“不會真是烈性傳染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