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語見到蔣慧潔,也懶得與她廢話,這已經不是一個能夠去爭辯的問題。
蔣慧潔卻朝嚴語說:“你在這裡等一下吧。”
嚴語有些疑惑,看着蔣慧潔走向了傅青芳的家屬,相隔也不遠,嚴語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原來案發現場那邊的蒐證已經結束,孟解放帶着同志們回來了,初步結果也已經得出,蔣慧潔是來通知家屬,並徵詢他們的意見。
也難怪她對嚴語的態度發生了這麼大的轉變,因爲蒐證的結果顯示,傅青芳確實與孫立行一樣,是被人惡意傷害,甚至謀殺,只是他的運氣好一些,正好碰到了嚴語去救他。
老婦人驚愕過後,又是大哭,又是慶幸,傅青芳的“馬臉”兒子終於是走到了嚴語這邊來,朝嚴語深深鞠了一躬。
“嚴老師……實在是對不住……”
也不知爲何,得了這個結果,嚴語卻高興不起來,畢竟神秘人殺了孫立行,如今對傅青芳動手,接下來呢?又會是誰將被害?
“我能理解的,不必多說,先去忙你的事吧……”
“馬臉”一臉的感激,本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過來讓嚴語好好“羞辱”他一番,沒想到嚴語卻這麼好說話。
嚴語轉身要走,蔣慧潔卻追了上來,朝嚴語說:“你……你先別走,孟隊想聽聽你的意見,而且……你也需要去所裡做個口供筆錄。”
“好,我正好也有點事要跟孟隊說說。”嚴語沒有拒絕,跟着蔣慧潔便來到了派出所。
衛生院與派出所之間有着不短的距離,不過街道上沒太多人走動,嚴語走在前頭,蔣慧潔只是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
因爲蔣慧潔打從一開始就對嚴語並不友好,嚴語也並未主動與她說話,只是走着走着,嚴語感覺有些不對頭,扭頭看時,蔣慧潔已經遠遠落下。
她停在一個小攤子前面,正給攤主掏錢,而後拿着兩份小吃,便走到了嚴語的前頭來,將一個紙包遞給了嚴語。
“請你吃,就……就當我向你道歉。”
紙包裡是兩個粢飯,外層的糯米混着紫米,裡頭包裹羊肉,有點像南方的糉子,但熱乎出鍋,泛着油光,在這物資貧乏的時候,這樣的小吃已經算是美味了。
“謝謝。”嚴語也不客氣,不過他吃得不緊不慢,儘量品嚐着細膩的味道。
蔣慧潔露出笑容,自己並沒有吃,而是看着嚴語,似乎這樣就已經很滿足了。
嚴語有些不自在,正要調侃兩句,但扭頭去看,卻見得蔣慧潔的眼眶都溼潤通紅了。
他聽關銳說過,自己與蔣慧潔的弟弟很像,只可惜弟弟熱衷於查案,最後不明不白地死了。
估摸着蔣慧潔看着自己吃東西的模樣,又想起她那個弟弟了,嚴語也就不好再拿這個來開她玩笑。
但被蔣慧潔這種“老母親”式的目光盯着,嚴語也渾身不舒服,所以加快了速度,三兩口就把粢飯給吃光了。
這粢飯雖然色香味俱全,但畢竟不是很大,嚴語本想早點結束,沒想到蔣慧潔卻是將自己手裡的紙包也遞了過來。
“你吃!”
嚴語皺了皺眉,到底是忍不住,朝蔣慧潔說:“你……你知道我不是他……你知道的,對吧?”
蔣慧潔含在眼中的眼淚滿溢了出來,濃眉一皺,眉心便紅了起來,“啪”一聲將紙包丟在了地上,朝嚴語罵道:“你就是個混蛋!”
嚴語也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大,看着蔣慧潔生氣跑出去,他追上去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地上的紙包粢飯,想撿又尷尬,不撿又浪費。
苦笑一聲,嚴語也只好撿起了紙包,快步追了上去。
蔣慧潔走得很快,到了派出所,抹了抹眼淚,也不理會孟解放打招呼,鑽進辦公室,嘭一聲就關上了門。
“哎,這……這是什麼情況?”孟解放也摸不着頭腦,見得嚴語隨後進來,便問說:“你怎麼惹她了?”
嚴語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尷尬笑了笑,孟解放卻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指着嚴語手裡的紙包:“這……這是粢飯糰子?”
嚴語微微一愕,孟解放已經一把搶了過去:“你怎麼知道我餓了,來就來,下回可不準買東西了,咱們不拿羣衆一針一線的……”
“嗯,還是熟悉的味道啊,不過這老闆有點不厚道,裡頭怎麼還有沙子……”
孟解放大口吃着粢飯,嚴語也不好再解釋什麼,就在辦公桌邊上坐了下來。
孟解放一邊吃着,一邊將卷宗丟了過來,含糊地說:“這是傅青芳一案的初步報告,你看一眼。”
“給我看?”嚴語也有些訝異,畢竟所裡一直不讓他直接參與案件的調查。
不過孟解放早先讓他側面瞭解孫立行家屬,也是有意讓嚴語參與進來,再者,傅青芳這個案子是嚴語牽出來的,讓他看看也無可厚非。
嚴語將整個敘事過程看了一遍,重點放在了儺面之上,當他看到儺面裡填充棉胎,基本上可以確定,傅青芳與孫立行一樣,都是被同一個人所脅迫了!
“孟隊接下來打算怎麼做?”嚴語爲了避嫌,也沒敢將卷宗拿在手裡,輕輕放回原位,才朝孟解放問起。
孟解放端起茶盅,想了想,又將旁邊的一個杯子撥過來,將茶盅裡的涼茶水倒了半杯,推到了嚴語這邊來,示意嚴語自己喝,這纔開口說。
“同志們已經在七家砦開展走訪,不過你們發現傅青芳的時候,並沒有人看到你們,想來機會渺茫,該是沒人目擊到那個人的蹤影……”
“傅青芳那邊怎麼樣了?能開口說話了麼?我正打算派人去將他保護起來……”
嚴語搖了搖頭:“醫生說了,暫時穩住了,只是必須儘快轉院到市裡甚至省裡,否則……”
“這麼嚴重?不過也是……能保住這條命已經不錯了……唉……要是能開口就好了,這可是最直接的證人了……”
孟解放終於把粢飯吃完,將茶盅喝乾,滿足地摸了摸肚皮,取出煙盒來,遞了一根菸給嚴語。
“說說你的看法。”他幫嚴語點上煙,自己又點上,甩滅了火柴。
嚴語沉思了片刻,朝孟解放說:“照着這個節奏,兇手只怕還會對其他人下手,雖然尚且不知道作案動機,但眼下已經兩個人了,難保其他跳儺師傅不是目標……”
“所以,咱們應該未雨綢繆,先把那些參與跳儺的人保護起來,以免他們再遭毒手……”
“但這件事有些難……”
“什麼難處?”孟解放對嚴語清晰的思路顯然是認可的,鼓勵嚴語往下說。
嚴語也不隱瞞:“跳儺的大師傅都不願意公開自己的身份,畢竟這是一個比較神秘的行當,如果咱們大張旗鼓將他們保護起來,他們的身份只怕要暴露,他們本人會不會同意,也很難說……”
孟解放在基層工作這麼多年,對這些也有所瞭解,朝嚴語說:“天大地大,人命最大,相較之下,其他都不是問題。”
“只是,我在這裡工作這麼多年,都不知道這些大師傅都有誰,咱們怎麼聯繫得上?”
說到此處,孟解放似乎也突然想起來:“你怎麼找到的傅青芳?”
嚴語把拜訪翁日優的經過都說了出來,孟解放也只是搖頭:“你這個也只是湊巧,看來只能找秦大有了……”
嚴語搖了搖頭:“也是難,他作爲僱主,有責任給大師傅們保密,不然往後誰敢找他……”
“再者說,他……他不希望考古隊挖掘龍王廟,心裡有牴觸情緒,你這個時候去,怕是……”
孟解放捏了捏虎口,朝嚴語說:“不怕,這干係到人民羣衆的人身安全,他能夠理解的。”
估摸着他與秦大有也存在一些個人交情,孟解放對此很有自信,嚴語也就不去多問。
“傅青芳那邊也需要保護起來,咱們人手有點不足了,我看秦大有這邊,你跟着我去吧,畢竟還要跟蹤一下這些大師傅的,你願意去麼?”
嚴語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的興奮,反倒有些謹慎。
“我跟你去是沒問題,只是傅青芳這邊,我還有點擔心……”
“擔心?哪方面的擔心?”
“這個兇手極其冷血,他知道傅青芳沒死,必然會來殺人滅口,保護起來也理所當然,而且也是當務之急,但……”
“但這世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咱們在明,他在暗,稍有疏忽,只怕就讓他得了手,所以咱們要掌握主動權才行,如果真能掌握這個主動權,說不定還能借此抓住他!”
孟解放聽嚴語這麼一說,頓時有些激動,但很快又皺起了眉頭:“你想用傅青芳作誘餌?咱們必須對人民羣衆負責,這麼冒進的計劃,沒有徵得家屬及當事人同意,是萬萬不能去做的,就算當事人同意,咱們也不能這麼幹!”
孟解放雖然看起來圓滑一些,但大是大非面前,還是極具原則性,盡顯他們這個隊伍的優良作風和嚴格的紀律。
嚴語心中也是佩服,想了想,朝孟解放說:“也不算是作誘餌,只要咱們放些假消息就好。”
“假消息?”孟解放到底還是來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