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語沒有估計錯誤,到了晚飯時分,送飯過來的看護之中,果真出現了程榮達的身影。
他忙前忙後,一臉的喜色,其他看護卻像看個小丑一樣,將事情全都交給了他這個“冤大頭”。
程榮達推着車子進來,看護們似乎要跟中午那個年輕人撇清關係一樣,都不太願意走進門來,生怕一進門就會變成暴打嚴語的年輕人的同夥。
這反倒給了嚴語談話的空間。
“先生,先吃飯吧。”程榮達看似很客氣,但眼神卻在徵詢嚴語的意思。
嚴語總算有點明白,爲何趙恪韓會選中這個中年人了。
不過這也並不代表他全都認同趙恪韓,此時他就朝程榮達說:“下班之後幫我找個人,讓他來探視我,陪我說說話。”
程榮達遲疑了兩秒,就點頭答應下來。
“好。”
“他叫何書奮,在教育局宿舍,相信不用我教,你都能找到吧?”
程榮達爽快地點頭:“先生放心。”
嚴語也就不再多提這個事,程榮達給他餵飯的時候,嚴語又問:“這附近有沒有圖書館?”
程榮達微微一愕,但很快就回答:“圖書館要到市中心,不過醫院裡面就有一個圖書室,不過……”
“不過是給那些輕度病人……先生……”
嚴語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程榮達給嚴語餵了飯,又打了熱水,要給嚴語擦洗,嚴語拒絕了,他才走出去。
到了走廊外頭,他還給一起來的看護們遞煙,卻不是廉價的劣質捲菸,而是帶過濾嘴的高級香菸了。
看到這一幕,嚴語心裡生出一個想法來,這個程榮達,往後只怕真要有所作爲了。
“現在相信我的眼光了?”趙恪韓的聲音再度傳來,只是這次他並沒有現身,只是躲在陰影之中。
“你沒有選洪大富和齊院長,而是選擇了何書奮,爲什麼?”
嚴語沒有隱瞞:“因爲洪大富和齊院長是你的建議,不是我的真實想法。”
趙恪韓沉默,而後漸漸隱入了黑暗之中。
嚴語似乎睡了很美的一覺。
最近一段時間很少睡得如此的安穩。
到了第二天,程榮達送來早餐,許是昨晚跟同事去喝大酒了,看護們沒在留走廊外頭,反倒跟着程榮達進來,一同分擔工作,而且隱約有種以程榮達爲首的樣子了。
嚴語也不再感到詫異,因爲程榮達這樣的人,需要的只是一個機會罷了。
他沒有跟嚴語多說什麼,一切都照足了規程來做,但他只是一個眼神,嚴語便知道,消息算是送到了的。
看護們離開之後,樑漱梅來到了病房,先由醫護人員做了體檢,以及處理了額頭上的傷口,而後才進入正題。
“我想制定一個諮詢時間表,將諮詢提上日程,因爲最近你頻繁失控,光靠口服藥物已經沒法很好控制病情,你能理解嗎?我需要你的同意。”
嚴語看了樑漱梅許久,而且還刻意用趙恪韓那種略顯輕浮的眼神來看樑漱梅。
後者下意識摸了摸脖子,耳朵都有些發紅,但眼中到底有些疑惑,估摸着她一時半會兒也沒法確定,自己眼前到底是嚴語,還是趙恪韓。
這讓嚴語感到很舒爽,不過並沒有表現出來。
“樑醫生,我聽說醫院裡有圖書室,如果可以,我能借閱書籍嗎?”
“你想讀書?”樑漱梅也顯得很是意外。
嚴語微微一笑:“樑醫生你也該知道,我唯一的愛好就是讀書,這段時間有些荒廢,心裡一直不舒服,我想,如果能讀書的話,會好很多的……”
嚴語沒有立刻接受諮詢的提議,而是提到了讀書,這是在向樑漱梅提條件,聰慧如她,不可能聽不出來。
也果不其然,樑漱梅舉起手中的表格,朝嚴語揚了揚。
“如果諮詢的效果好的話,我可以讓他們解除強制束縛,給你讀書,不過……還是要接受監管,一旦出現失控,往後就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嚴語也配合着笑了:“好,那就拜託樑醫生了。”
樑漱梅也滿意地點了點頭:“先給你兩三天時間,把傷養好,如果這段時間能保持平穩,我們就可以進行諮詢了。”
如此說完,樑漱梅就離開了病房。
早上十點的樣子,何書奮終於是來到了病房。
“淑芬同志你總算是來了,你再不來,我可就真要慘了……”
何書奮眉頭緊皺:“你怎麼折騰成這個樣子了……”
“我今天可是用了正經身份,費了好多脣舌,動用了咱們領導的關係,才得了探視的許可……”
嚴語知道,何書奮是個“明哲保身”的“膽小鬼”,很少會用自己的官面身份。
但他的眼中如何都掩飾不了對嚴語的心疼,嘴上這麼說就顯得有些“無力”了。
“行了行了,別再裝了,想哭就哭出來。”
嚴語這麼說,反倒逗笑了淑芬同志:“去你的吧,誰他孃的要哭你,愛折騰就折騰,瘋了算球!”
嚴語也不跟他笑鬧,畢竟探視時間有限。
“查到了麼?”
何書奮也嚴肅起來,朝門外瞥了一眼,壓低聲音說:“鎮上雖然沒留有書面記錄,但我託了點關係,還是打聽到了一點內幕。”
“當時你的批文回執確實到了鎮上,不過讓人從中截留了。”
“知道是誰嗎?”嚴語也有些緊張起來。
“是鎮上人事科的科員樑文韜。”
“樑文韜?”嚴語雖然很努力去搜索記憶,但對這個人名卻半點印象都沒有,實在想不出對方有什麼企圖,要截留自己的回執。
“這人什麼背景?”嚴語知道,何書奮遲遲沒有回覆自己,必然是做過調查的,這才符合他的作風。
也果不其然,何書奮點了點頭:“這人跟你確實沒有什麼瓜葛干係,但這是三年前,現在倒是有點聯繫了。”
“什麼聯繫?”嚴語稍稍擡起頭來。
“樑文韜的家庭在本地名聲不小,他有個堂姐是留學歸來的醫學碩士……”
“樑漱梅是他的堂姐?!!!”
“是。”
嚴語的神色頓時凝重起來。
因爲這些情報,似乎都在印證趙恪韓的信息!
樑漱梅對他到底有些什麼圖謀,嚴語還沒有弄清楚,但從何書奮帶回來的情報來看,這根本就是蓄謀已久的了!
因爲批文回執被截留,嚴語背上了殺害嚴美琳的大哥,冒名頂替,成爲鄉村教師的嫌疑。
也因爲這個嫌疑,督導組對嚴語展開了背景調查,而後就是接踵而至的各種事件,同時,樑漱梅纔有機會介入到嚴語的心理治療!
如果說,樑漱梅從三年前就布了局,只是想想就覺得可怕了!
但嚴語也感到非常的困惑,樑漱梅爲何如此處心積慮地算計他?
嚴語自問身家清白,雖然童年悲慘,但並沒有做過什麼虧心事,也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秘密。
如果真要牽扯起來,那就只有父親那件事,難道說,樑漱梅算計自己,是奔着父親來的?
如果是這樣,那就能夠解釋,爲何趙同龢也牽扯其中,三番四次偷偷摸摸來訪了。
嚴語起初還以爲趙同龢是來探聽關於他的消息,此時看來,或許趙同龢的目的並非這麼簡單,還關乎這個老道士與樑漱梅之間的聯繫了!
所有人似乎都在打同一個主意,而他們都非常一致地希望能從嚴語身上得到一些什麼。
難道僅僅因爲自己能解開公輸落星盤?亦或者說,他們早已知道自己進入過那個神秘之地?
“你是不是想到了些什麼?”嚴語還在愣神沉思之時,何書奮倒是有些焦急起來。
因爲探視時間真的非常有限,他可不希望嚴語耽擱了正經事。
嚴語當即問:“趙同龢與考古隊那邊有消息嗎?”
“考古隊?”
何書奮想了想,朝嚴語說:“前幾天報紙上說了,有個科研小組,想找個地方實施人工降雨,同事們好像說地點定在了老河堡。”
“人工降雨?”這可是非常先進的新技術,簡直就是人定勝天的逆天之作。
這樣的技術,搬到西北地區來,需要花費多少關係和人力,也就不必多提了。
“他們想以此來換取考古項目的推進?”
何書奮想了想,點頭說:“應該是這樣吧,聽說不少人都同意,但一些老人出面阻攔,說這是違反天道的行爲,會惹怒龍王,遭遇天譴什麼的,鬧騰了好些天了……”
嚴語沒想到這麼久過去了,趙同龢仍舊沒有能夠進入那個地方,也難怪他會來聯繫樑漱梅了。
無論他們的目的是什麼,看起來嚴語都是關鍵人物,至於自己到底有什麼關鍵作用,嚴語還真的不知道。
還在尋思之時,外頭的看護大聲提醒:“同志,探視時間到了。”
何書奮回頭賠笑:“知道了,這就走,這就走了。”
嚴語趁着這個空當,朝何書奮說:“給我再查一查趙恪韓。”
何書奮也是苦笑,不過到底是點頭應承下來,拍了拍嚴語的肩頭。
“你可要頂住了,再這樣下去,難道要一輩子蹲在這醫院裡?”
嚴語認真地迴應說:“不會的,買好酒菜,等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