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語伸手到口袋之中,取出來一看,竟是摺疊成方形的一張紙,這由不得他不緊張。
畢竟這不是他的東西,有誰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東西放進他的口袋?
打開一看之後,嚴語卻是哭笑不得。
這是一張畫像,不難看出,畫的是他,正趴着睡覺,臉上貼着紗布,頭髮又遮擋了眼睛,幾乎沒怎麼看到臉,雖然筆畫簡約,但神韻十足。
即便沒能看到眼睛,也給人一種很美的感覺。
這自然是蔣慧潔的手筆,想來她夜裡工作乏了,偷偷給嚴語畫像,也是爲了消遣一下吧。
不過這個畫卻給了嚴語一種奇怪的感覺,畫像裡的這個人,像嚴語,但又不像嚴語,估計蔣慧潔是想起了自己的弟弟,所以畫的時候參雜了感情,纔會出現這樣的觀感。
但不得不說,這個畫給人一種強烈的情感,嚴語似乎能夠感受到,蔣慧潔在給自己畫像的時候,很想窺探自己的夢一樣。
他不知道蔣慧潔與弟弟之間的經歷和那份親情,但也足以令人感動。
正看得入神,門便被推開了,嚴語做賊心虛一般,飛速將畫像塞進了被子裡,擡頭一看,是蔣慧潔。
“敲門懂不懂?”
蔣慧潔似乎沒想到,嚴語居然還是用以往那樣的態度來對待他,咬了咬下脣,將一個飯盒用力放在了牀頭櫃上!
“我再來你這裡,我就是狗!”
嚴語本只是下意識的反應,可想起蔣慧潔給他的畫像,心中到底有些後悔。
打開了錫飯盒,嚴語卻是想笑了。
裡頭三個粗糧饅頭,兩個小格子裝的是稀飯,配置跟齊院長一模一樣,搞不好就是在同一家店買的!
心中正溫暖又後悔,門再度被推開,蔣慧潔紅着臉,氣惱地說:“飯盒記得給人家送回去!”
嚴語微微一愕,忍不住笑了起來,剛剛誰說過再來這裡就是狗?
蔣慧潔似乎從嚴語的笑容之中感受到了他的意思,氣得直跺腳,不過這次卻是氣自己。
眼看着蔣慧潔又要離開,嚴語忍不住開口說:“喂,一起吃啊,我吃不完,太浪費了。”
倒也不是嚴語客氣,是吃了齊院長那頓之後,他對這三個大饅頭確實有點吃不消了。
老闆是個厚道人,粗糧饅頭的分量很足,而且由於鹼水沒放太多,裡頭的粗糧太多,老面也沒放夠,所以饅頭很硬很緊。
若是說別的,蔣慧潔是如何都不會留下來,但這個年代還敢浪費食物,那可是要遭天譴的!
她走了進來,也毫不客氣,畢竟她的風格就是這樣,大咧咧坐下,就分了一格子稀飯到嚴語面前,抓起一個粗糧饅頭就啃。
嚴語剛剛纔吃過,見得蔣慧潔啃饅頭,鬼使神差竟然打了個飽嗝!
“看到我就飽了?嚴語你行啊你!你別吃了!”蔣慧潔氣鼓鼓地留下一句話,抓着自己吃的饅頭就走了。
嚴語也是哭笑不得,不過這次他倒沒有解釋,反倒覺得蔣慧潔是個非常聰明的人,表面上雖然風風火火,其實內心非常的細膩。
雖說兩人已經不陌生,但到底是孤男寡女,又不是搭夥過日子,在一起吃飯難免會惹人閒話。
蔣慧潔藉着生氣離開,巧妙地避開了尷尬,完全沒有讓兩個人難堪,而且給雙方都留下了一種好朋友之間生氣纔會有的樂趣。
蔣慧潔一走,嚴語是真的發愁了,還剩下兩個饅頭,總不能浪費,只好硬着頭皮吃了個乾淨。
雖說粗糧饅頭並不是太高檔的食物,但在這個艱難時期,能吃上這個已經是非常不錯的了。
嚴語將稀飯喝完,肚子都鼓了起來,這次打飽嗝可就是貨真價實了。
這纔剛吃完,將錫飯盒收了起來,清潔工走過來,手裡提着一串的飯盒,叮鈴哐啷,原來是統一收集,幫着送回去給店家,也着實貼心。
嚴語不想隨便麻煩別人,但架不住清潔工大嬸太熱情,感覺再不把錫飯盒給她,她能擼起袖子打人,嚴語也就真誠感謝她的幫忙了。
剛坐下,摸了摸肚子,於國峰拎着倆錫飯盒回來了!
見着飯盒子,嚴語下意識乾嘔了一下,臉色都變了,朝於國峰說:“不會……不會又是饅頭吧?”
於國峰叼着一根菸,將倆盒子放下,一邊打開,一邊朝嚴語說:“怎麼?嫌棄饅頭?你可知足吧!”
盒子裡果真是一樣的配置,饅頭稀飯,而且分量更大,於國峰將嘴巴塞得滿滿的,吃得格外滿足。
嚴語見了卻是喉頭髮頂,趕忙蓋起了盒子,朝於國峰說:“我吃過了,你給洪大富他們吃。”
“吃過了?”於國峰有點訝異,但很快就露出壞笑:“呀呀呀,我知道了,我說呢麼,剛出去的時候撞着蔣慧潔了,還納悶一個姑娘家怎麼吃這麼多,原來是便宜了你小子!”
“可別亂說,人還是姑娘,別亂點鴛鴦譜,不合適!”嚴語有些心虛,於國峰卻不以爲然:“喲喲喲,現在知道人家是單身姑娘了?”
嚴語也懶得跟他計較,從他口袋裡摸出煙來,點了一根,正要塞回去,於國峰卻擡手擋住:“你還是留着吧,省得我再發給你。”
嚴語也不跟他計較,將煙盒放在了桌面上。
於國峰正吃得舒服,王國慶卻是從外頭跑了進來:“出事了!”
這纔剛平靜一些,理清了一些頭緒,接下來準備大幹一場,該排查的排查,該走訪的走訪。
一大早天氣大好,帶來一天好心情,到底是讓王國慶這句話給打破了,彷彿沒一天能安生那般。
“又怎麼了?”
“剛剛接到電話,老河堡那邊發了大面積山火,我們已經上報市裡,要組織大量人手,否則這種旱情之下,火場怕是要延綿覆蓋周遭所有的村落!”
“又是老河堡?”於國峰眉頭緊皺,將饅頭丟下,咕嚕嚕將格子裡的稀飯全都倒進了肚子裡,袖子一擦嘴巴,就要往外去了。
嚴語也站了起來:“我也去!”
“你休息!”
於國峰一臉的不容置疑,但嚴語表情堅決,他也只好改口:“算了,別羅嗦,趕緊!”
嚴語本想收拾畫像和鬼面袋子,但此時已經來不及,只好跟着走了出去。
到了走廊裡,發現洪大富已經在走廊抽菸,他就這麼蹲在牆根,彷彿昨晚根本沒受傷一樣。
於國峰也一點不客氣:“知道了?”
洪大富點了點頭,叼着煙跟了上來,此時關銳也正從病房裡走出來,腋下夾着帽子,制服已經穿得筆挺。
“你們啊,逞英雄可以,但千萬別拖後腿!”於國峰也不再多言,幾個人心領神會,跟在後頭,快步走了出去。
路過護士站,嚴語快速地在紙上寫下便條,叮囑護士說:“麻煩您一會交給齊院長,哦對了,我的病房就不用收拾了,謝謝您。”
也不等護士迴應,嚴語便跟了上去,於國峰等人已經上車,發動機都熱了起來,差點就不等他了。
孟解放朝衆人說:“雖然給消防隊搖了電話,但部隊距離有點遠,只能靠咱們先發動羣衆自救……”
於國峰皺着眉頭說:“查案我不敢說擅長,但起碼能賣力,這要啥沒啥,山火要咋救?”
孟解放沉默片刻:“想要靠水來滅山火是不現實的,人力撲滅是常用法子,不過附近的植被區不是很大,林區也就只有李準那個獵戶屋所在的老山區,只要咱們提前挖出隔火帶,就能遏制火勢了。”
“剩下的地方就眼睜睜看着燒光?”關銳也有些難以置信。
孟解放卻是輕嘆一聲:“這麼處置已經不錯了……再說了,這些植被早已枯死,燒了也就燒了,就當燒肥吧,說不定燒荒之後,還能整出一些山坡地,等雨水來了,還能種些東西……”
嚴語也有些尷尬:“所以……咱們是擔心過頭了?”
孟解放呵呵一笑:“也不能這麼說,咱們最要緊的工作是保護人民羣衆的人身和財產安全,不讓火勢蔓延到居住區,或者及時疏散和安置火區的居民……”
一直沉默着的洪大富突然說了句:“都別說表面話了,你們這麼着急,還不是覺着這火來得蹊蹺麼,一個個都不敢說,慫!”
嚴語看向於國峰,後者也在看他,在看關銳,眼中的意思也很明確,看來大家也果真是這個心思。
這山火實在有些蹊蹺,但也是在情理之中,畢竟這邊正準備搜索神秘人的蹤跡,對目標人進行排查,那邊就起山火,說不蹊蹺那纔是墳頭說相聲,騙鬼。
孟解放自嘲地說了句:“我可沒你們想的那麼遠,我在基層幹慣了,羣衆基礎也相對好一些,組織人手,開挖隔火帶的事情就交給我,你們去調查起火點吧,那纔是關鍵。”
只是這一句話,就足夠體現孟解放的大局觀,雖然處事圓潤,但他並非中庸之輩,他或許沒有於國峰的當機立決,沒有關銳的朝氣和專業,也沒有嚴語的敏銳直覺。
但他同樣能夠看出其中貓膩,只是爲了顧全大局,更是爲了“人盡其才”,他主動攬下所有瑣碎的累活,甘當後勤,或許這纔是最合格的一個隊長了。
於國峰卻搖頭說:“調查起火點的事還是你們三個去吧,你們都有傷在身,相互關照一下,我去找秦大有,務必拿到跳儺大師傅的名單,到時候咱們匯合一下,儘快排查,省得節外生枝。”
計劃定下來之後,衆人也蓄勢待發,只盼別再鬧出什麼事來了,否則剛剛清晰起來的案情,又要變得亂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