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啊!這事,你怎麼說?”里正問道。
李老漢一直低着頭抽旱菸,煙霧繚繞,令本就昏暗的火光照不清他的表情。
阿桃知道現在她爺是決定她去留的關鍵,便跪着爬了過去,抱着李老漢的腳跟哭訴道:“爺,求求您跟阿奶替我求情吧!我真的不想離開阿姐阿哥他們,求求拿您了。”
李清歡站在一旁看着,雖然心疼三妹這樣低聲下氣的求人,但她也想看看她這個爺到底會不會在最後一次幫他們說話。
她這是想看清李家還有沒有一個有良知的人。
李老漢不說話,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抽菸,看樣子他也十分的爲難。
錢婆子等不下去了。李老漢平時雖然怕她,什麼事都聽她的,但偶爾也會犯渾。她可不能讓李老漢在關鍵的時候拆她的臺。
“老頭子,你倒是說說,這三丫頭到底是該留下,還是不該留下?”
錢婆子聲音低沉,明顯又幾分逼迫的意味,還故意用腳踢了李老漢一下,以示警告。
李老漢明白,今日若不按照錢婆子的意思辦,只怕今後他的耳朵根子更加沒法清淨了。
他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腳下的小孫女。猶豫了許久,才悠悠的吐了一口煙霧,悶聲道:“哎!聽你阿奶的吧!”
他這句話是對着阿桃說的。儘管透着許多的無奈,卻無疑給了阿桃最沉重的打擊,同樣也表明了自己的決定。
錢婆子正想得意的大笑,便聽阿桃倒先笑出了聲。
阿桃不哭了,反而冷冷的笑道:“阿桃只想和阿姐阿哥在一起生活,若爺奶今日一定要留下阿桃,那阿桃寧願一頭撞死在此。”
她突然明白,阿姐之前說的一切都是對的。人活着不但要不能任由欺凌,還要看清對方的本質。這老李家,根本沒有親情可言,對於她來說也是地獄。
阿桃沒有再猶豫,而是站起身來直接一頭朝牆上撞去。
這一次,將屋子裡的所有人都驚呆了。任誰也沒有想到,一向性格軟弱的李清桃,竟然會有這麼硬氣的一日,幸好有李清歡及時拉住了。
“傻瓜,你死了,阿姐如何跟阿爹阿孃交代。”李清歡氣悶,又轉身對錢婆子和李老漢道:“你們要留下阿桃也可以。不過這李家二房原有的房子和地都要歸還阿桃,還要分一份糧食給我和阿青度日。”
“什麼?”錢婆子覺得自己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周氏更是氣勢洶洶的上前。“你休想!”就連站在一旁的三房李長德和媳婦沈氏都有點不淡定了。
當初李清歡父母死的時候,他們和大房周氏就仗着二房沒有男丁,當即就對二房的房子和田地進行了分割。
大房人多,又有兒子,周氏自然是想要房子。而沈氏則剛好看不上老李家的破爛房子,反而更中意每年能產糧食的田地。雖然現在他們一家子還在一塊吃喝,可若等到錢婆子二老歸西,這分家的事自然就是板上釘釘的事。現在能分清楚,自然是最好的。
不過周氏也不傻,所以一番爭論下來,周氏拿到了二房的兩間房子,又分了一小塊田地。
李清歡等着她們炸毛,然後纔不急不慢的道:“里正大伯,您是最懂規矩的。您說我爹孃去世了,若是阿桃繼續留在老李家,是不是該分得二房原有的東西?”
里正讚賞的瞥了一眼李清歡。不得不說,這小丫頭有點頭腦。
錢婆子將錢財之物看的最重。李清歡抓着她的弱點切入,能不逼的錢婆子就範嗎?只是里正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錢婆子粗俗的吐了一口吐沫。
“呸!”錢婆子狠狠的瞪着李清歡,想要從她錢婆子身上挖肉,真是笑話!
“里正,你可不能聽這丫頭胡說八道。依我老婆子看,她定是想留下三丫頭,先拿到田地,然後就好接濟她和小啞巴過日子了。”
李清歡也不惱,反而笑道:“哎呀!阿奶可真是聰明,清歡這點小把戲一下就被您瞧出來了。”
錢婆子哼哼,一副你當我傻的表情。“這房地你們就別想打主意了。既然同意分了家,就休想再佔我們老李家半分的便宜。”
李清歡想說,她纔看不上老李家分得的那幾分薄田。不過那田地本來就是他們爹孃的,她也不會便宜了錢婆子,等日後有機會,她也還是要奪回來的。
“既然阿奶不肯給出房地和糧食,那就只好讓阿桃和我們一起走了。”
“誰說我一定要給房地,給人了?今日我就不放人,怎麼着?”錢婆子耍賴道。
周氏也應和道:“沒錯,我們負責將阿桃養大就不錯了。再說她一個女兒家,遲早都是要嫁出去的,我們爲何還要給她一個小姑娘房地?你既然已經分出去了,那就不是我們老李家的人了,可阿桃我們可沒說要趕出去。”
李清歡算是明白了,合着她是遇到了一羣無賴,土匪。她冷笑。“看來大伯母是打我的主意不成,便想打阿桃的主意啊!”
周氏眉目緊皺,總感覺李清歡這話說的像是話裡有話。
“你,你在胡說什麼,我根本聽不懂。”周氏語氣閃躲道。
“原來大伯母還不知道啊!那天你和阿奶不給我們飯吃,清歡餓的實在睡不着,便想起來找點東西吃,誰知竈房落了鎖……”她沒有說完,而是等着周氏心虛。
果然,周氏的臉上當即變色,大致猜到了什麼。
錢婆子倒是沒有細想,而是將思維停在了李清華那句找東西吃上面。
“好啊!看來你偷的不值一兩次了。還好我老婆子聰明,早就把竈房鎖了。里正,你剛剛也聽到了,像她這種人留在我們老李家,簡直就是禍害一家子人。她還想要糧食,想的倒是挺美……”
李清歡也不反駁,而是冷冷的看着周氏。她相信以周氏的小聰明,應該不難理解她的意思。
周氏沉默了會,便拉住了錢婆子,又在她耳朵邊上悄聲嘀咕了幾句。
李小梅不知道她娘在阿奶耳邊說了什麼。只是見錢婆子臉色不太好看,隨即沉聲道:“小賠錢貨跟着一塊走也可以,不過以後你們哪怕是餓死,跟我們老李家也再無任何關係。也別怪我老婆子心狠,這是你們自個要求的。”
李清歡聽聞,就差喜極而泣了。她要的可不就是錢婆子的這句話嗎?
“清歡既然決定分家,以後我們三姐妹不管是死是活,貧富貴賤都與老李家沒有任何關係。”
錢婆子冷哼,她覺得自己佔了極大的便宜,而且一箭雙鵰。一是故意逼迫李清歡三個承認,是她自個要分家的不怪她錢婆子心狠。這第二嘛!就像周氏所說。留來了小賠錢貨,誰知道她會不會像她阿姐一樣偷糧食接濟兩個大賠錢貨。再者,等他們自個吃到苦頭了。哭着求着的要回來,到時候她再將李清歡賣出去,她爲了弟妹,也就不得不從了。
錢婆子越想,越覺得周氏的辦法不錯!
然李小梅卻不這麼想,家中有李清歡三姐妹在,她自然好偷閒。如今李清歡要分出去,她想着留下軟弱可欺的李清桃,至少可以分擔活幹,否則她以後不得累死。
“阿奶,不能就這麼便宜他們三了。依我看……”
“好了,既然你們雙方都同意,此事就這麼定了。”里正打斷李小梅的話道。
李小梅氣惱,還想再說什麼,便被周氏拉住了,示意她莫要再搗亂。在村子裡辦事,多少要求里正幫忙,周氏還不想得罪里正。
李清歡什麼東西都不要,也就沒有必要再多說什麼。
里正臨走前,還不忘對錢婆子道:“天色已晚,今夜好歹也讓二丫頭三姐妹留宿一晚。”
這點要求無可厚非,錢婆子自然沒有異議。不過在老李家的最後一頓晚飯,錢婆子是沒打算給他們三吃。
李小梅更是得意的拿着兩張剛烙好的玉米餅子在李清歡面前晃來晃去的,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李清歡不怒反笑,墨色的眸子閃動着一抹狡黠道:“李小梅,你有時間嘚瑟,還不如吃完了趕緊的回去睡覺。否則以後每天沒亮就要起牀做飯洗衣,掃院子,割豬草,下地澆水,除草施肥,我真怕你沒幾天就曬的又黑又瘦,更沒人瞧的上了。”
“你……”李小梅氣的吐血,卻不得不承認李清歡說的是事實。一想到自己今後的生活,李小梅整張黝黑的臉都垮了下來。
李小梅隨她爹孃,本身就不突出的樣貌,偏又膚質黝黑,特別是與李清歡站在一塊時,那簡直就是黑白配。
村裡的孩子從小便拿這事笑話她不說,就連媒婆每次登門,只要有李清歡在,便永遠沒有李小梅什麼事,所以李小梅對李清歡特別的恨。
如今李清歡三姐妹一走,錢婆子又不喜女孩兒,李清歡所說的那些事,無疑都會落到她的頭上。
李清歡懶得和她多說,轉身回了屋子。
李小梅氣惱,對着李清歡的背後咒罵道:“不知死活的掃把星,等過幾天餓死了,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看你還笑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