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舉這事,放在尋常百姓家,都是涉及到傳宗接代的大事,何況是在帝王家。
於是陳國聖上遣了一批又一批的太醫過來爲夜祁言醫治。彼時,夜祁言背上的燒傷已經被東宮裡的太醫處理得差不多了。由是,當夜祁言見到那羣浩浩蕩蕩前來只爲診治他不舉之證的太醫,二話不說,面不改色讓小十一把人都趕走。
東宮的人都知道,太子雖然素來修心養性,幾乎從不動怒,但眼下這種地步都還能面不改色,心底定然已經苦不堪言。
俗話說皇帝不急太監急,可不是,這羣貼心的下人組團跑去問東宮那個老太醫太子傷勢如何了,那老太醫一心鑽研醫術堪稱老古董,縷着鬍鬚搖頭嘆息,“太子傷得重啊,幾乎沒有一塊地方是完好的了,不知道能不能直起來……”
他話還沒說完,已經有宮女和小太監嚶嚶哭泣了起來,“太子一定要堅挺啊!”
那老太醫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其實他想說的是,能不能直起來背而已啊,這關太子堅挺個毛事?
謠言猛於洪水這話一點都不假,那羣被趕走的太醫們從這些小宮女小太監口中得知此事,立馬回宮啓稟聖上,經過一番添油加醋加工潤色之後,鬧得人心惶惶,聖上是夜不能寐,派了貼身太監總管張全去勸導太子。
這些八卦都是小豆角說與我的,她竟然與那老太醫還有幾分交情,我倒是小看了小豆角這鬼靈精怪的丫頭。
彼時我正在飛鸞宮裡輔導阿狸寫作業,窗外的雪下得好生厚,小哈正興致沖沖在雪地裡打滾。昨日阿大阿二他們將夜祁言送回東宮之後,便下了死命令,不見任何人,包括我。一直到晚飯時,他才讓小四傳話與我,說對二月雪下毒的兇手和縱火之人皆來自陳國的宮裡,但目前他仍然沒有頭緒,幕後黑手到底是誰,目的又爲何?
小豆角打斷我的思緒,又繼續八卦。她說,那太監總管張全的原話是這樣的:聖上說,女人只需溫順可愛,在牀笫間歡愉便好,動了心便是麻煩。若是想愛,咱陳國有的好女子,皇兒你何苦執迷不悟對一個來路不明的道姑下手!
說罷,小豆角賣了個關子,“主子你猜,咱們太子是怎麼回的?”
“不知道。”
“咱太子是這樣說的,那父皇何苦對太后執迷不悟?”
我甚爲大驚,皇帝和太后?委實冤孽啊!小豆角說,太后比皇后還要年輕,而且似乎自小便是在宮裡長大,難免皇帝不會對窩邊草動心。
可太后豈止是窩邊草,是皇帝他爹的老婆!倒不知陳國的皇后對此有何感想。
我聽了一上午的八卦,覺得陳國的後宮蠻複雜的,而且連二哥都查不到蛛絲馬跡,看來我們面對的對手很是小心翼翼。多想無益,我心底還是擔心二哥傷勢,便讓小豆角準備下,帶點我親手做的糕點去夜祁言那。
未料還未出門,皇后的懿旨便來了,說是要宣我入長樂宮陪駕。
小豆角和容嬤嬤沒有旨意,按理說是不能隨我一同覲見皇后的。
而二哥的寢宮離我這又遠,一時間我也找不到一個人商量,只得上了御賜的鸞轎。
一路上我掀開簾子四處張望,自從見識了吳國華麗富貴的皇宮之後,再見到陳國清雅韻味十足的建築,委實有種反差,那是地域文化造就的不同。於是我更加不能理解,天下一統有什麼好?百家共鳴纔是真繁榮。
此刻,本道姑雖不至於害怕,但略有些緊張,只因,這皇后畢竟是二哥名義上的母親。她大抵是因爲二哥受傷一事宣我吧。
轎子在皇后寢宮前的安慶門停了下來,我剛下轎,不遠處便傳來了琅華哎呦的叫聲,“本王來給自己的嫂嫂請個安罷了,你們這羣死太監,百般阻攔可是不想要腦袋了?”
那羣太監唯唯諾諾,末了,看到我下轎了,才擦一擦汗,“皇后身體不舒服,於是召了東宮裡的夜鳶道姑相陪,不是小的門阻攔,實在是……”
琅華一腳踢了那太監,大步流星朝我走來,我見狀便對帶我來的那些小太監道,“你們行個方便,去安慶門前等候本道姑可好?”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那些小太監倒也沒怎麼爲難。
夜琅華卻是收起了素日裡一貫不正經的神情,四下看了看,才道,“你要小心皇后。”
我吸了口涼氣,搓了搓手,因爲身體越來越差的緣故,我這纔在雪地裡站一會已經感覺到身子在發抖,被夜琅華這麼一說,頓時覺得這皇后的長樂宮更像是龍潭虎穴般,能讓一向極爲不正經的琅華小王爺都這般緊張起來。
我好奇道,“此話怎講?”
琅華看向我的眼神很是奇怪,帶着一絲憐憫,半晌,他才幹澀開口,“三年前,你十五歲及笄那一日,被人下了藥,我和夜祁言那小子都懷疑是皇后做的手腳,但她和你無冤無仇,甚至是素不相識,又委實說不通。這件事,到了現在,也一直沒調查清楚。”
“下藥?什麼藥?”
琅華一怔,“都過去了,往事休提。待會我隨你一同覲見便是。”
他話音剛落,安慶門後一個素衣身影的嬤嬤朝我們走來,她朝琅華福了福身,“老身見過琅華王爺。”
琅華笑道,“許嬤嬤,你來的剛好,我就不信嫂嫂不想見我!”
原來眼前之人便是小豆角口中皇后身邊的大紅人,但聽她道,“娘娘在華清池中沐浴放鬆,聽聞夜鳶道姑師承沈夙道長,這才命奴婢將其迎到長樂宮中,想請道姑幫忙解夢罷了。”
她這話一說,夜琅華一雙桃花目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可不是,皇后在沐浴,敢情他也要跑去請安?這讓他哥皇帝老子知道了,可不是要了他腦袋不成。
於是,最終還是隻我一人去覲見那傳說中的皇后娘娘。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
在寒冬臘月泡溫泉,可真是享受,那許嬤嬤面無表情引着我入了室內更換衣衫,最後只穿着肚兜和褻褲,披着浴巾,朝華清池走去,每走一步,我心跳得越厲害。如果說這皇后娘娘曾在三年前對我下過藥,那麼很難說,這一路上阻止我來陳國乃至放火的人不是她。總歸,是脫不了關係罷?
熱氣氤氳裡,皇后的真容緩緩現出。她看起來很是年輕,鵝蛋臉,端莊大方,頂多像是三十來歲的人,此刻很是放鬆地仰靠在溫泉石背上,雙手也放在兩側,兩個小宮女則是站在石頭兩旁替她揉着凝脂般的肩頭。
我在池邊恭恭敬敬朝她行了個禮,“娘娘萬福。”
她嗯了一聲,“夜鳶來了嗎?快下來讓本宮看看。”
輕輕柔柔的聲音,完全沒有咄咄逼人的皇后氣場,宛若母親的關懷一般,頓時將我緊張的情緒消除了一半。我踏了溫泉之中,水深及腰,暖暖的帶着玫瑰花香味的水打在身上好不舒服細膩。我登時明白了,爲何皇后這個位置能讓天下女子如癡如狂。
渾渾噩噩走到她身旁,她擺了擺手,立刻有宮女侍候我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半躺下來然後替我揉肩。都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本道姑特擅長拍馬屁,這是自保的方式之一。
於是很快,皇后便和我熟絡了起來,我以爲她會問過夜祁言受傷一事,沒想到她隻字不提,竟當真只是追問我解夢之事,我自然是胡言亂語盡撿好話說,哄得皇后笑個不停,“你這小道姑,倒真是可愛的緊。”
我嘿嘿一笑,她話音一轉,“近日聖上爲了太子受傷一事,是憂心忡忡,本宮見聖上這般也想爲其分憂,夜鳶,你說,是不是該替太子娶個太子妃收心呢?”
她這哪裡是要等我的答案,我都還沒說話,她已經徑自問起了一直侍候在一旁的許嬤嬤,許嬤嬤倒是將陳國官家適齡子女的信息都背了下來。兩人討論得那叫一個歡快,這讓本道姑好生崩潰。
媽的,好不容易本道姑一覺醒來,小冒牌莫名其妙消失了,眼下這狀況是一個小冒牌倒下,立刻有千千萬萬個小冒牌站起來?
嗚呼哀哉。
許嬤嬤說了那麼多適齡女子的名字,我也就只記得了一個秦姿郡主,這丫頭據說還是夜祁言的表妹,皇后看起來對這個親侄女是挺上心的。但最終,她們也沒討論出個結果。
我有點餓,這時,皇后也終於泡夠了。她站了起來,我也不得不跟着起身。不過泡那麼一會,渾身怎一個輕鬆了得。我慢騰騰跟在皇后身後走着,當她以極其優美的姿勢爬上池子時,我的視線頓時被她臀部的胎記吸引了,可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宮女已經爲她披上了衣衫。
我的腦海裡,登時回憶起師父說過的話,“這……爲師其實是想讓你師姐去找一個女子,這女子大約十六七歲,臀部有個楓葉胎記,其他,爲師一概不知。”
後來我又從吳言口中得知,臀部有楓葉胎記的女子應該是三十多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