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他身下一點點挪出來,然後背對着他解開襦裙胸前的襟帶,這廂方解開,我猛地想到,我爲什麼要這麼聽他的話,他讓我脫我就脫?我連忙揪住領口,退到牀裡面,瞪大眼睛看着他,可就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素日裡自己嘴巴一向很能說,怎麼就老是關鍵時候掉鏈子。
他也脫了靴子上了牀,一點點逼近我,我縮了縮身子,他擡手撫過我的鬢角,一路滑至下頜,最後落在了我的鎖骨上,邪氣十足道,“怎麼不脫了?”
涼意從他的指尖傳入我的肌膚,我打了個寒顫,打哈哈道,“我方纔就是開個玩笑。”
他一挑眉,“哦?這天下,還沒人敢跟我開玩笑。”
我大驚,一咬牙,大大方方朝牀上一躺,作出任君索取的姿態,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多嘴。我閉上了雙眼,一顆心撲騰撲騰跳躍個不停,可是良久之後,他竟然一絲動靜都沒,我悄悄睜開了眼,卻見他單手支着腦袋,正饒有興趣地看向我,明明他什麼都看不見,但我卻感覺自己在他面前幾乎是渾身*的。
我扁了扁嘴,臉上生了赧意,“你在想什麼?”
他若有所思,“在想你是不是想歪了,以爲你讓我脫衣服要幹嘛呢?”頓了頓,似乎覺得解釋得還不夠清楚,含笑補充道,“你不脫衣服,怎麼睡覺?”
你……這男人可壞了……我頓時生了惱意,猛地一把撲上去,上半身壓在他身上,鼻尖頂着他的鼻尖,“你,你就是故意的!”
他顯然沒意識到我會突然行動,臉頰忽然染上了淡淡的緋色,彷彿是三月桃夭紛紛綻放在枝頭,尤其是他的脣,離我又是那麼近。我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眼下和他的姿勢竟是這般曖昧,我連忙欲閃開,他的手卻禁錮住了我,他低低問道,“我就是故意的,怎麼辦?”
我羞得將臉蛋埋在他頸項,末了,覺得氣不過,便學着他那夜對我一般,在他頸項輕輕咬了一口,他撫着我的髮絲,“我可是陳國未來的君主,你咬我,如果史官記上這麼一筆的話……”
“會怎樣?”
“也不會怎樣,從此你的傳記裡,只有五個字。”
“哪五個字?”
“皇后猛於虎。”
“……”
我悻悻收起爪牙,但心底卻又因爲他那幾個字暖得一塌糊塗,乖乖躺在他身旁,可我睡不着,滿心全是二月雪的身影,全都是和他一起的那些往事。他的那兩句話總是不斷在我腦海裡重複:小阿鳶,我說我從頭到尾,都沒對你動過真心,你信麼?可連我自己都不信了……過去三年的守護,加上今日這一刀,我們從此兩清……
我猛地坐起身,從二哥腳邊爬下了牀,“二哥,不看到他清醒,我會瘋掉的。”
說罷,我不再理會夜祁言的反應,手忙腳亂穿上衣服,朝二月雪的房間跑去。彼時已是月上中天,我迷迷糊糊衝到前院的藥房時,魏芙暖和那個老大夫剛走出來,魏芙暖淡淡道,“如果他三天內能醒來,就沒有大礙了。”
我脫口而出,“如果三天內沒醒呢?”
靜,四周靜得連一根針掉下來的聲音幾乎都能聽見,良久,我聽見夜祁言冷淡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九死一生。”他似乎有些生氣,可我完全不知道他在生氣什麼。
一整夜,我都守在二月雪身邊,小寡婦一會瞪我一眼讓我走,我死活賴着不肯走,她最後都懶得理會我了,於是她守在牀頭,我守在牀尾。二月雪睡得很沉,呼吸若有若無。我怕自己睡着,便一直嘮叨個不停,小寡婦忍着沒有抓狂,但還是很無語。
不知道什麼時候當我再次睜開眼,卻發覺自己竟躺在了牀上,擡頭,便看見夜祁言背對着我站在窗前,而他的不遠處,則是躺在牀上依舊一動不動的二月雪。
小寡婦則坐在牀畔小心翼翼用勺子喂着二月雪喝藥,她對他,到底是不同的。我揉了揉眼,起身,梳洗之後,決定去寺廟爲二月雪祈福。二哥沒有陪我,據說是吳言遣了小廝過來請他進皇宮一敘,我猜大抵是兩國合作與戰馬有關的事。
我委實不明白,眼下摩肩接踵的大道上,遍地是笑語人聲,哪裡有半點會打仗的影子?白日裡赫州城的街道兩邊盡是各種小攤,我一會摸摸這個攤位上的面具,一會摸摸另一個攤位上的泥人,思索着該買什麼送給二月雪當生日禮物,最後我大包小包將兩隻手都提得滿滿的,這些全部都送他,這樣他醒來肯定會很開心吧?
這廂我剛走到寺廟,卻見寺廟門前一個長得頗爲猥瑣在扣鼻屎的道長正擺攤算卦,竟然也是使用龜殼占卜法,本着既是同僚相煎何太急的份上,本道姑默默走過去施捨了幾個碎銀給他,他快準狠地把銀子踹兜裡後,一把遞過籤筒,笑眯眯道,“姑娘抽個籤吧,本道長的籤,可不是一般的準!”
我納悶,“你這不是用龜殼占卜麼?”
道長將鼻屎一彈,縷着鬍子嘆了口氣,“唉,姑娘有所不知,自從那無憂谷沈夙道長的親傳夜叉徒弟出來江湖擺攤之後,天下道士,誰還敢再用龜殼占卜呀,那不是分分鐘想被扔臭雞蛋麼?本道長實在是被生活所逼,否則,誰閒得蛋疼跑來着寺廟前跟和尚搶生意啊。”他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唾沫飛流三千尺,話中皆是對那夜叉道姑的不滿。
本道姑黑線掉了一地,一句話也插不上,這真是情何以堪?末了,也罷,便隨手接了他的籤筒認真搖了搖。“啪”得一聲,掉下一根籤,那道長一招猴子偷桃將籤迅速搶了過去,盯了籤文半晌,一臉的高深莫測,搖頭嘆息道,“姑娘好運氣,這萬年難抽出一次的大劫之籤都能被你抽中啊!”
“……”摔——!你不說話咱們真的還能做同僚……我切了一聲,轉身就走,那猥瑣道長連忙喊道,“姑娘可別不信在貧道,很快,便會有人因姑娘而死……”
我腦袋裡冒出的第一個人便是二月雪,於是我對着寺廟的門大喊道,“和尚大哥們,這有一個假的牛鼻子老道在你家門口擺攤搶生意啊!還揚言分分鐘搞死你們這羣死禿驢!”
下一瞬間,但聽一聲“兄弟們拿傢伙!——衝啊——”接着,一羣黑壓壓的光頭和尚們拿着少林棍,從廟門口蜂擁而出,不稍片刻,便聽到那假道長哎呦的痛叫聲,我拍了拍手,賤賤一笑,目送黑壓壓的人羣遠去,然後施施然進入到寺廟之中爲二月雪上香祈福。
回藥堂的路上,我還在暗暗在心底吐槽那猥瑣道長,然而下一瞬間,發生了一件事讓我不得不相信那道長的話,
我沒想到,竟會在赫州城內遇見那醉清風鼻毛很長的老鴇麻麻。
一開始,我委實沒有認出是她,因爲遠遠望去,她很是落魄,彷彿是從外地逃難過來的難民一般,我從她身邊路過,她認出了我,立刻撲了上來,直喊道,“道姑救命啊!”
這聲音好生熟悉,我想了許久,纔想出來她到底是誰,然而我剛想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四面八方忽然涌出了一批黑衣人,那老鴇一個字還未吐出,已被數只從身後飛來的飛鏢奪去了性命,鮮血從她脣間緩緩流出來,我方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難不成是她通過醉清風的情報網絡得到了我要她幫忙找的線索?
那黑衣人見老鴇昏死過去,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時,那老鴇的脣卻動了動,我試了試她的鼻息,可能還有得救,於是我道,“你撐住!我這便送你去藥堂!”老鴇又是吐了一口鮮血,斷斷續續道,“來不及了……道姑……你要找的女子在陳國的宮中,她是……是後宮之人,莫,莫再繼續找下去,因爲……因爲……”
最後一個字,還來不及吐出,她便再無呼吸了。
我心中驚疑不定,頓時又想起師父曾經給我的飛鴿傳書,可不是也說了一些關於那女子的事,可那信箋到底落入了誰的手中……而眼下到底又是誰派人殺了老鴇以堵住她的嘴?
在大街上死了人,還死在我懷裡,於是我很快便被洶涌的人潮圍住。不稍片刻,便有官差欲帶走我。可我眼下還有其他的事要做,於是我假裝配合乖乖跟他們去錄口供,然後在街角的時候使了個計,溜了走,一路小跑到那寺廟前,向寺廟裡的老和尚詢問方纔在門口擺攤的猥瑣道長被他們趕到哪裡去了。
老和尚憤憤告訴我,他們在城東一家染織坊那追丟了人。
我一路小跑過去,幾乎快跑掉了半條小命。然而我站在染織坊四處張望了許久,來來回回問了無數人,卻沒人看到這裡曾有道長出現過。正當我氣餒十足,準備打道回府時,卻見染織坊旁邊的茶樓二樓走廊,那老道長正玩味十足看着我,見我望過去,他勾脣一笑,那猥瑣笑容裡,盡是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