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公主帶着我和小冒牌落座之時,滿殿羣臣幾乎已經到的差不多。
我四顧了一下,便見到了一襲紫衣鶴立雞羣落座在太子對面矮几的夜祁言,轉過頭,便見小冒牌丟下我施施然從後方饒了圈饒了他身邊的位置坐了下去。
俗話說,靠着大樹好乘涼,誰知道今晚是否會有變故呢?於是我也慢吞吞跟着挪了過去,誰料那宮婢太不長眼,看我打扮以爲我是他們的婢女,只給我安排站在了夜祁言身後,於是我只能望着滿桌美食美酒,口水直流三千尺。媽蛋,烏鴉得罪誰了,烏鴉就該被歧視麼?
來到吳國,我印象最深便是宴會了,上一次宴會弄出了兩具屍骨,這一次宴會,亦是爲了那兩具屍骨。明臺高懸,燭火璀然,酒過三巡之後,金碧輝煌的大殿陡然間便成了閻羅殿。
吳王猛地將杯盞摔了出去,瓊漿四濺,衆人皆顫。
“來人,把那老匹夫帶上來,朕要親自審問他!爾等衆人,不幹事的全都退下!”
於是頃刻間,一羣品階不甚很高的官員皆作鳥獸散,夜風來急,拂動珠玉輕擊,寂靜大殿,空餘一絲琴音繚繞。我小心翼翼四處望了望,只見滿殿只剩下幾人,其中一人,正是那日我在瀑布之下見到的太子殿下,還有幾個大抵是元老級人物,還有一些便是涉案相關之人,比如兵部尚書吳霖和大理寺卿,以及柔嘉公主和吳言本人,而吳言身旁左右坐着的,正是那小寡婦和心懷不軌的洛盈盈。
丹樨之上,則是並肩而坐的帝后。
吳老將軍一身囚服被帶了上來,即便此時此刻,他依舊繃着臉,神情冷漠,像是不關己事一般。侍衛一腳踢到他腿窩,迫他跪了下來,他緩緩揚起頭,目光卻先是流連在高臺之上端莊溫婉的吳後身上,那眼底彷彿蘊藏了千言萬語,最終,他將腦袋朝地上狠狠磕去,“罪臣認罪!但求一死!”
求死之前,看向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吳言,卻是人家的老婆,且不說這足夠匪夷所思,更馮論,害死那兩具屍骨的兇器更是吳王賜給皇后的閉月彎刀,若他承認自己是兇手,那他與皇后的關係,豈不是讓人想入非非?
吳王脣角冷笑隱現,擱在龍椅上的手指不動聲色攥緊扶手,指節越發顯出蒼白,“認罪?朕賜給皇后的閉月彎刀,怎麼就成了兇器?”
吳老將軍老淚縱橫,至死至終未將頭擡起,“罪臣因愛慕皇后,便買通其陪嫁嬤嬤,將這閉月彎刀偷了出來,以求睹物思人,未了此事被罪臣的內子撞破,她欲回孃家告發罪臣,罪臣當年一時衝動,犯下滔天大錯,秦嬤嬤目睹了整個經過,所以罪臣一不做二不休……最後謊報內子失蹤……罪臣一人做事一人當。”
喀嚓一聲,是杯子碎掉的聲音。
我循聲望去,正是一臉慘白,眉目暴戾的吳言,杯子的碎渣刺得他滿手皆是鮮血,他卻宛若沒有任何知覺一般,雙目猩紅地望向吳老將軍。
這一幕,真是讓人痛心。
兒子爲了幫父親擺脫嫌疑,東奔西走,忙前忙後,最終得出的卻是亡母慘死真相。然而,痛不欲生的似乎還不僅僅是吳言,還有吳王。
最終,夜祁言出聲,打破了一時的平靜,“哦,那鋩鑼呢?”
但見他緩緩站了起來,走到大殿中央,不輕不重問道,“秦嬤嬤和你妻子赫阿蠻,早已身重慢性毒藥。所以,他們的死,是蓄意謀殺。至於最後你爲何臨時改變了主意,難不成是紙包不住火了?”
夜祁言這話,讓我想起了那日在瀑布之下,洛盈盈和太子的對話,可不是一模一樣的節奏?正是因爲紙包住火,所以纔會一不做二不休,徹底滅了火。
這樣想着,我忽然暗叫不好。
有時候,我委實討厭自己第六感太好。熠然跳躍的燭光穿過綾紗燈罩,將地上的鮮血映照得格外恐怖。而那鮮血,正是從吳言口中噴出來的。
琴音戛然而止,女子瘋癲大笑的聲音迴盪在整個大殿之上,但見洛盈盈衝向大殿中央,目光盈盈望着吳言,似笑似哭,“你做夢都想不到,我會在這一刻背叛你吧!”
吳言滿面不可置信,鮮血不斷從他嘴中涌出,虛弱地癱倒在吳柔嘉的懷中,伸手指向洛盈盈,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吳太子站起身子,面目陰沉訓斥道,“大膽賤人,你對鎮國將軍做了什麼?還不快來人將她拿下!”
“做什麼?”洛盈盈撫向自己的小腹,“你讓我給吳言下毒,毒死他,我這不是如你所願麼?”
“你胡說什麼?”
“呵,只不過,我下的不是你給我的毒,而是另一種毒藥,這解毒之法,說難也不難,只要找到他雙生妹妹,用至親之骨髓,便可去毒!你做夢也沒想到吧,你千辛萬苦想隱瞞的事情,會被我揭穿!爲了這一刻,我等了多久?”
這洛盈盈,雖是吳太子一手安插在吳言身邊的人,卻在最後一刻,連吳太子也一併背叛了。
那一刻,吳太子眼中明顯起了殺意,他拔劍衝向洛盈盈,未料竟是吳言拼盡全力擋在洛盈盈的面前。
劍入了吳言的胸口偏下,洛盈盈滿面淚痕,不敢置信,“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