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那那一剎那,我還沒來得急看清那個胎記到底是什麼形狀,於是我假裝好奇道,“娘娘的胎記好漂亮,我聽師父說,有這般胎記的女子,委實是真鳳格,生來便是皇后命。”
皇后接過宮女遞過來的熱茶抿了口,面色陰晴不定,我以爲我是馬屁拍到馬腿上,正當我緊張不已時,她又對我微微一笑,“你這丫頭,就是嘴甜,連個胎記都能說得頭頭是道,祁言真是帶回了一個活寶!以後啊,你可要多進宮陪陪本宮,趕明兒個,本宮也帶你去見一下太后娘娘,讓她也樂呵樂呵。”
這皇后看似溫柔似水,和樂至極,但嘴巴委實密不透風,看來我要想得知她臀部到底是什麼形狀的胎記,可還要多進宮那麼幾次才行。看來,這次皇后召見也不是沒有收穫的。
從長樂宮出來,北風肆虐,我終於緩緩鬆了口氣,但也好生懷念方纔的溫泉。琅華王爺則從長樂宮偏殿鑽出來,拉着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還問道,“方纔有吃什麼東西沒?”
“沒,你大驚小怪什麼,我看皇后挺賢惠慈善的,是不是你們搞錯了?”
琅華哼了一聲,像是想起什麼,嘴角勾起嘲諷的笑意,而後淡淡道,“我送你回去吧。”
一路上,我很是猶豫,是否該將師父交待我的事情以及我這一路上發生的事情說與琅華聽,也好有個人商量,但最終我還是什麼都沒說,本道姑就是個禍害,何必再多連累一個人?
回到東宮,午時已過。雪花又開始紛紛揚揚飄灑開來,梅花朵朵淡墨痕,北風吹過,拂了疏影清香滿衣裳。一天一地都是寒意。偶有小太監在道路一旁掃雪,見我行了禮然後躲得那叫一個飛快。
本道姑猛於虎的傳言,果然已經傳來了……
我一邊感慨,一邊打發琅華去飛鸞宮告訴小豆角,帶上紅薯在夜祁言的殿前等我。琅華好生不爽,牙齒幾乎要磨碎了,“天下間,大抵也只有你這不知好歹的丫頭敢當本王小太監般使喚。”
飛鸞宮距離東宮主殿如此之遠,可見那些年少歲月,夜祁言是有多恨不得離我遠遠的。
到了主殿之後,小豆角正翹首等着我,我從她手裡接過用帕子包着尚且溫熱的烤紅薯,然後詢問了小包子在幹什麼,便讓她先回飛鸞宮看着小包子,免得他玩過了鬧得病了。
飛鸞宮裡的小宮女小太監們都說,我小時候在冬天最愛做的一件事便是烤紅薯,然後來年春天的時候便在後院翻土種紅薯。我試着烤了一個,味道果然很贊,便想着送兩個給夜祁言作慰問。
不知道的說本道姑這是摳門,本道姑覺得這是禮輕情意重吶。
這廂我剛走進內殿,哈了口氣暖暖手,便聽見了一羣女子嘰嘰喳喳的聲音,可不是,一羣穿着花枝招展的陳國貴族女子全都提着禮物過來探望夜祁言。
這樣了都還對夜祁言死心塌地不離不棄,真是連本道姑都被感動了。
但聽那羣女子相互抨擊道,“你就是穿成一朵花,太子也不會多看你一眼!太子喜歡的是我!”
對方立馬回道,“放屁!太子喜歡道姑!這是衆所周知的事!”
“那你說,咱們要不都入了道教算了。”
這都行?可不是,此後一段日子,陳國道教大盛,不少女子乃至男子紛紛敗入道家,此舉竟只是爲了一個太子,做太子魅力大到他這份上,這纔是真絕色啊,當然,這都是後話。
本道姑生平最不擅和一羣女子混在一起了,好在小十一這時鬼魂一般飄出來,帶着我饒開了人羣,來到了另一處宮殿,他說,“主子方纔擔心得就差要闖入皇后寢宮了,幸好太子妃您平安回來了,主子現在在園子裡彈琴等您。”
當我踏入園子,剛進月亮門,視線便被那亭中遺世獨立撫琴的身影吸引住了,一攏紫衣,玄紋雲袖,修長十指若行雲流水般劃過琴絃,泠泠琴音配合着滿院梅花清香,竟讓人恍然如誤仙境。
這場景好生熟悉,明明我將往事忘記得乾乾淨淨了,可是這一幕卻熟悉得讓我覺得,我的一生淪陷,便是從這一幕開始。我沒有去打擾他,直接在月亮門的階梯上拍開雪粒子坐了下來,靜靜等候他彈完,想着等會再告訴他我見了皇后,並且發現皇后的臀部上竟然有胎記。
一陣風吹過,亭檐的風鈴叮叮作響,連嘴角不自覺彎起我都沒發覺。
一曲而終,我剛想上前找他,慰問一下他背上的傷說一下今天的所見所聞。這時,一抹清脆的笑聲從梅林深處傳來,笑聲越來越近,那女子穿着一件略顯簡單的素白襦裙,襦裙上用粉色的絲線繡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從裙襬一直延伸到腰際,倒是清雅。她笑靨如花,有着兩顆小虎牙,好生可愛。
“表哥,你琴技又進步了!”
女子蹦蹦跳跳入了亭,跪坐在矮几前,倒了一杯熱茶遞與夜祁言,“表哥,聽說你帶了個道姑回來?大家都說是他害得你受傷,現在還好嗎?”
夜祁言接過了她手中的熱茶,對她笑得好生溫柔,卻是避而不談我,反而道,“倒是你的琴技,聽說又退步了,定然是我不在沒人監督你了。”
女子俏生生鑽進夜祁言懷中,仰起腦袋笑嘻嘻看着她,“那表哥教我可好?”
我心底好生不是滋味,好不容易那晉國長公主憑空消失了,眼下又蹦出一個表妹情敵,表哥表妹青梅竹馬都是極爲討厭的成語了,這夜祁言竟然還任憑那表妹窩在他懷裡!可不是,這表妹還正是皇后口中的秦姿郡主!皇后還有心撮合他們!
本道姑看不下去了,一氣之下,只是隨手將烤紅薯扔了。幸好摳門地送了紅薯作慰問,不然我哪捨得扔!
番薯在雪地裡滾了兩個圈,停在了亭子的階梯前。
他們終於意識到了我的存在,但是夜祁言表情依舊淡淡沒有情緒,反而她那表妹見到我像是見到鬼了一般,嘴巴張得能塞一個雞蛋,結結巴巴,“她……她不是死了嗎?”
我笑眯眯來到亭子內,湊了上去,“我福大命大,死了可不是便宜你們表哥表妹了?”
那表妹輕嗤了一下,那一瞬,她的眸中明顯閃過一些不舒服的情緒,但很快又收了回去,只是笑嘻嘻道,“表哥,這難道便是那個道姑?長得和嫂嫂倒是蠻像。”
夜祁言驀地起身,三步並兩步走向我,低低鬆了口氣般,“幸好沒事。”
這話說得好像他特別擔心我一般,如若擔心,還在這跟你表妹彈琴論賦卿卿我我?
“你帶了東西過來給我?”
我不想回答,轉身欲走,夜祁言問了這句後,便快我一步徑自出去撿起了那紅薯。
他背對着我,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是有些莫名其妙,他竟會對一個紅薯的上心,竟也會認識這種普通的尋常百姓家纔會吃的食物。直到,耳邊傳來夜祁言清冽的聲音,有些溫暖,又有些冰涼,還有一些不容置疑,“你不在的這三年,我每每坐在這撫琴,都會幻想着有一日,你又蹦蹦跳跳抱着紅薯過來找我。我好不容易將你尋了回來,以後,別再一個人貿然離開東宮,假如我不在身邊,便拖上一段時間。”
那聲音是所未有的乾澀,那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竟像是蘊含了無盡的故事,聽得我心中那股難以平靜的心緒更加作祟不安。
我與他之間,原本就有了隔閡,此刻又插了一個表妹,真是有夠沮喪。
那表妹忽然又笑眯眯開口,“道姑你不知道表哥和嫂嫂的那些往事,當初,表哥可是對我說,嫂嫂是智障呢。”
“……”
夜祁言輕咳出聲,“阿姿,你先下去。”
秦姿有些心不甘情不願,這時,小十一忽然跑來,老遠便喊道,“不好啦,不好啦,宮裡傳來消息,聖上要下旨將秦姿郡主許配給殿下。”
小十一跑近了,這才注意到,這亭子裡不僅站着他主子,還有我和他口中的秦姿郡主。
頃刻間,小十一的臉色變得略爲尷尬,他摸着後腦袋一一問安後,硬着頭皮繼續道,“三日後便是元宵佳節,宮裡傳言說聖上想趁此機會撮合太子和郡主,順便,順便也爲道姑折一門親事……”說到這,他極爲自然地打哈哈笑道,“只是傳言傳言而已,太子妃淡定啊。”
往日在吳國的時候,小十一他們都會很乾脆地直接稱呼我爲太子妃,自從來到了陳國之後,他們也沒改口,但東宮其他人倒不這麼認爲,比如眼下這不知哪兒冒出來的表妹,她打斷小十一的話,“聖上都還沒下旨,你不必這般稱呼本郡主。”
說罷,她略爲嬌羞地看了夜祁言一眼,見夜祁言竟也沒反對,羞得咬了咬脣,末了,低低福了個身,“表哥,今晨皇后姑媽還宣我進宮,看下時辰也差不多了,阿姿先行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