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所有人大概都不會想到,二哥會突然出聲。琅華更是不解道:“你在胡說什麼!便是守陵,也該是本王去!”
皇后先是愣住了,她一開始大抵是想用謀害聖上監國不力等罪名將二哥軟禁起來,沒想到二哥自己竟主動提出了遠離權利政治中心。這時,皇后緩緩揚起一抹得意至極的笑:“太子有如此之孝心,本宮甚慰,怎能不成全?不過太子既然要去守陵,何不將手中的兵權等都交出來,畢竟近段時間天下也不太平,西禹更是虎視眈眈,本宮不能不防啊!”
二哥笑道:“皇后可聽過這麼一句話,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皇后溫婉的笑意瞬間涼了起來,倒是一旁我叫不上名的老王爺上前打了圓場道:“聖上歸天,舉國同哀,眼下委實不是交接兵權的好時機。太子主動提出爲聖上守皇陵,某些不實傳聞不攻而破,依本王之見,何不如將國喪之事,全權讓太子負責?”
那些不實傳聞,自是早上小豆角說與我聽的,什麼太子毒害生父。
二哥並沒有要求徹查此事,想必他心底知道真相,而後不懂聲色化解這個難題,一方面不會將我生母捲進來,另一方面又不至於將自己置在萬民討伐的風口浪尖上。有時候我不得不佩服二哥的智商,可是皇后等人怎可能輕易放過二哥?指不定在去皇陵的路上,會有多少兇殺仇殺。
皇后一行人走後,琅華很有眼色的走了開,於是空曠的庭院只剩下我和二哥。
午後的陽光從花葉間投下,疏影橫斜水清淺,我侷促不安地站在池邊,擡頭看着眼前男子。依舊是俊挺得仿若謫仙,薄脣微抿,彷彿在等着我認錯。再三思慮,我還是垂下腦袋道:“二哥,對不起,父王的事,其實我一早就知道了……還有我生母的事,我不是有意要瞞着你,我也不知道……事情會發展到這一地步。”
半晌,二哥只低低迴道:“擡起頭。”
我不解,但也照做了。
卻沒料到,下一刻,他兇狠的吻便襲來了,不同昨夜的溫柔,今日很是殘暴,彷彿是恨不得要將我吞掉一般。若是旬日,我定然會瞪他,可是眼下,我委屈地跟小媳婦一樣只能任他折騰。
好半晌,他終於肯鬆開了我,然後疼惜地親了親我的額頭:“我怎麼會責怪你,我很心疼你。”
他在說什麼?
我拼命眨着眼睛,將眼淚剋制住。我本擔心他會生我的氣,可到頭來,他竟是替我打抱不平。一連遭遇友情和親情的雙重利用,我怎麼可能不難過,怎麼可能不受傷?可我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資格難過和受傷,尤其是在這個時候。原本我已經將一切壓抑在心底,可是二哥突然關心起來,我的情緒便有些不受控制。
我將腦袋埋入二哥的懷中,一整顆心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
二哥輕輕拍着我的後背,他道:“阿鳶,按祖宗之禮,父王冥天,命婦及皇孫理應守靈,但眼下是非常時刻。你趕緊回東宮,放出消息,就說阿狸得了天花,然後收拾好東西,宮裡一旦有任何動靜,就帶着阿狸從金屋裡面的密道離開陳國,出了隧道,便會有人接應你。知道嗎?”
發生了什麼事,需要離開?“金屋裡的密道?”
二哥點了點頭。
我一時間雲裡霧裡,原以爲他贈我金屋,只爲藏嬌。沒想到,金屋內竟藏有密道。難不成他早都料到會出現今日狀況?
我咬了咬脣,搖了搖頭:“我現在還不能走,太后可能就是我親生孃親,儘管她不願承認我……”
想到自己尋母的過程這般彎曲,本太子妃頓時悲從中來。
二哥見我如此堅持,遲疑了一會才道:“那你也需先回東宮,我一日不交出兵權,皇后一日不會讓我出這皇宮。”他說到這,欲言又止。我不解的是,憑二哥的身手,加上宮中禁衛軍都是聽令二哥,他怎麼可能沒辦法離開皇宮。除非,他本身就不想離開皇宮。
大抵猜到了我心中所想,二哥淡淡道:“父王生前,我沒有盡到孝心,他如今仙逝,我必須要親手將他送到皇陵,在此之前,我不會離開皇宮一步。”
“僅僅是因爲如此?”爲什麼我感覺二哥瞞着我很多事?
見我仍在質疑,二哥將我攬入懷中:“阿鳶,聽話,相信我好不好?”
我急道:“可我走了,那你呢?”
“我不會有事,你在,我便在。”
我遲疑了許久,這才踮起腳尖親了親他的脣,依依不捨抱着她的手臂:“二哥,我等你,我會一直等你。”
我在東宮,一等,便等了三日。期間,我去了小金屋一次,裡面果然像二哥所說,有機關,還有密道。
這事我還沒敢跟其他人說。這三日,整個東宮風聲鶴唳,所有人皆處於戒備狀態,除了師父。師父他老人家拎着一壺酒,偷得浮生半日閒。也罷,天下大事,與他何關,他就是一個神棍罷了。
竹林鬱郁,他嘆了口氣,慢慢回顧起往事……
而他口中的往事,竟與皇后曾說與我的分毫不差。只不過,皇后纔是將軍夫人的生女,而我的母親太后纔是南隋的亡國公主。當初,母親有了身孕時,皇后剛好也有了身孕,兩人生產時間前後也就相差了幾日。後來聖上對我下了殺無赦的旨意,然而陰差陽錯之下,皇后的親生女兒卻代替我死了,而我則被父親帶到了離城。但是我的生母並不知道這件事,她一直以爲是我死了,一直以爲我是皇后的女兒,甚至覺得皇后爲了救她的女兒盡了力,以至於最終一切成了皇后利用她的工具。
我不解問道:“師父,你沒跟母親解釋過這些事嗎?”
師父嘆了口氣:“怎麼會沒解釋,但一個人如果執念成了魔,她是不會相信任何話的,她這一生都活在仇恨與報仇之中,她活着的唯一目的便是殺了先帝,她怎麼可能聽得進去,她只認爲一切是我阻止她報仇的謊言……師父當初以爲你因爲滴血驗親讓她相信了你就是她的親生女兒,沒想到竟着了皇后的道……”
我按住師父欲繼續倒酒的手:“師父,我想見母親。”
這幾日,我做夢都希望能見到母親,可是二哥不讓我出東宮,宮裡傳來的消息只道太后執意要在佛堂禮佛七日,爲先皇超度,誰也不見。我自知這是不可能的,母親怎可能爲二哥的父親超度?正因爲如此,我才更加擔心母親的下落,皇后對母親的怨恨之心昭然可見,難保她不會對母親下手。
我正想着,師父神色忽然變了,他猛地站起身,轉身朝亭子外走去,我連忙追了上去:“師父等等,怎麼了?”
師父扶着竹子,欲言又止。
我暗覺不好,肯定和母親有關,於是繞到師父面前:“師父是不是知道母親肯定已經不在宮裡了?難不成,去離城了?”離城是我族人所在之地,亦是我父親所葬之處,所以我也只是猜測而已。
沒想到,師父竟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小十一氣喘吁吁跑過來,邊跑還邊喊道:“太子妃,宮裡來消息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近我的一顆心一直處於七上八下的狀態,我看了眼師父,他也在等着小十一說下文,小十一扯着嗓子喊道:“太后失蹤了!”
索性這事在意料之中,我便也沒有被震驚到,而且有師父在,我也不至於慌張。小十一走後,師父道:“我打算回離城一趟,你仔細考慮下,要不要跟爲師一同回去吧。”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我便點了頭,離城是我出生以及年少時生活的地方,帶小包子回去祭拜他的外公與族人,亦是我心中一直所想。這事,只要二哥再點頭同意,我便可放心離去。
傍晚十分,小十一便帶來了二哥的口信,二哥同意我去離城,除卻阿大阿二阿三小六小七小八留守在帝都之外,其他人全得令護送我和阿狸去離城。
離城隸屬周國的管轄,周國向來是陳國的盟國,二哥之前大抵也是想安排我和阿狸去周國,所以纔會答應得這般爽快。離別前,小包子很是興奮,眨巴着大眼睛搖着我的手臂:“孃親是要帶阿狸去見外公外婆嗎?”
我坐在牀畔一邊替他簡單收拾了一些小衣服,一邊回道:“嗯,阿狸開心嗎?”
“開心,可是,阿狸也不想離開皇爺爺和皇奶奶。”提起皇爺爺,阿狸又有些悶悶不樂,他趴在牀畔,歪着小腦袋,原本興奮的大眼睛也開始微微泛紅。小小的孩子也許還不知道生離死別究竟意味什麼,但他依然會不捨會難過。阿狸尚且如此,何況二哥?
我將阿狸抱起來放在懷裡親了親,軟語哄道:“皇爺爺去享福了,要離開一段時間,有你父君送他即可,而且,我們只是去一段時間,還會回來呢。阿狸乖。”
“阿狸想見父君。”
“對了,聽說你父君年少時,只要打馬路過十里長街,便可得一月的食材?”我故意調轉話題。
小包子若有所思:“父親說,他這是活絡市場,防止蔬果堆積滯銷貶值,不過琅華叔公說,他就是騷包。”
我:“……”
因爲聊起了那段我不曾陪伴在阿狸身旁的歲月,阿狸吧嗒吧嗒說個不停,連我們順利進了小金屋裡的密道,他都沒表現出特別大的驚訝。只不過密道實在太長,最後他累得走不動,便在阿四的背上睡着了。
密道的出口在陳國最荒涼的一條街上的一個很不起眼的茅草屋裡,待我們出了密道,來接應我們的人穿着異族服飾,先是出示了東宮的令牌,然後將去周國的通關令牌交給了我們,便引我和師父以及阿四小十一他們分別上了兩輛馬車。
在二哥的安排下,我們順利出了陳國,並一路朝周國的離城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