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瑾走後,花吟也沒了睡意,她坐在牀邊,將被子抱在懷裡,臉覆在上面,那裡面還殘留着他的氣息,等她恍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後,只羞的從臉紅到了脖子。
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曾經她肝腸寸斷,患得患失,只道愛情就是揉碎了心腸,成鬼成魔。卻不知當有個人喜歡你,你也恰好喜歡他,心心相印竟是這般的美麗,胸口好暖和,原來愛情真的能讓人變的柔和,她竟從不知曉。
辰時,花吟正在用膳,有宮人自打外頭進來,手中捧着個托盤,上用黃綢蓋着,珍而重之的樣子,到了近前,宮人以額觸地,高舉托盤,道:“娘娘,陛下臨行有吩咐,命奴才將此物送予娘娘服用。”
花吟先是被“娘娘”這倆個字羞了下,忙說:“公公莫要行此大禮,快些起身。”又說:“娘娘這稱呼我可當不起,這樣吧,我是個大夫,以前我在家時,旁人都管我叫花大夫,你們也這般叫我好了。只是,這是什麼?”
宮人回稟,“稟娘娘……”
“嗯?”花吟搖手製止。
耶律瑾臨行前有吩咐,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務必事事順着她,只要不搞丟了,她想怎樣都依着她,不能叫她有一樣不順心,因此宮人忙改口,“花大夫,陛下說了這是解藥,是從幽冥子那拿的。具體的緣由奴才也不清楚,但陛下說了,交給您,您就明白了。”
“解藥?”花吟愣了下,心思一轉,果然就反應過來了,又脫口而出,“那毒怎麼會有解藥!”本想解釋,話到嘴邊,又覺跟他們說沒必要。於是就揭開了那塊黃綢,只見下面是個紅漆錦盒,內放三顆白色藥丸,她拿至眼前端詳了片刻,又放在鼻尖,輕嗅了嗅,噗嗤一聲笑了,這是幽冥子秘製的嫩膚養顏丸,功效如其名。
當時她吞食烈焰紅蕊,割腕取血,幽冥子就說過,烈焰紅蕊無藥可解,雖得他救了她一命,她亦挺過了那段時間的高熱蛻皮之苦,但餘毒未清,需得三年時間,方能自五內百骸慢慢排出體外。如今一年尚未過去,只要平時注意點,莫要再有個外傷大病誘得毒發,基本有毒沒毒與她本人也沒多大影響。
花吟拿起那枚藥丸,暗道二師兄那樣古怪又驕傲的一個人,居然拿個假藥騙人,肯定是被耶律瑾逼的急了。
她想了想又覺好笑,自顧自樂了會,倒嚼碎了一顆吃了。
宮人見她吃了,放了心,又叮囑說剩下的倆顆務必在明後倆日服下。
花吟點點頭,再無旁的話,宮人躬身退下。
花吟用畢早膳,四周看了看,總覺得自早上起來就覺着哪裡不對勁,可她又說不上來,待吃了碗茶,她突然就想起來了,問,“大海呢?”
宮人一愣,說:“陛下將大海公公調到太醫院當值了。”
花吟莫名其妙,問,“爲什麼?宮裡缺人手麼?”
“人手倒是不缺的。”
花吟想了又想,仍舊想不明白,也就暫時丟到腦後了。現下她關心的最最要緊的一件事就是今日她能見到家裡人嗎?耶律瑾那樣的人既然都做了保證,決計不會誆她,只是他出徵在即,總不能事無鉅細安排妥當。
乃至辰末巳初,她坐在院子內巴巴的瞅着宮門口,心內長長一嘆,“看來他真是給忘了。”也是怪她自己,一#夜纏#綿,五更天起身,卻只顧你儂我儂,竟將正事兒給忘到了九霄雲外,當真是不孝,該死!該死!
她正惆悵,卻見宮門突然大開,剎那喧譁起來。
花吟心頭一驚一喜,當即就從座椅上跳了起來,卻見蘭珠嬤嬤腳底生風,一馬當先衝了進來。
二人打了個照面,好一會都沒說話,還是花吟率先打破的沉默,啞着嗓子喚了聲,“乾孃。”
蘭珠嬤嬤像是被叫回了魂般,幾步到了她面前,一把將她按到自己懷裡,就哭上了,“我的兒,你真的還活着啊……”
花吟先前還強忍着淚,禁不住蘭珠嬤嬤一通哭訴,到底沒忍住,二人旋即哭做一團。後來還是旁的嬤嬤上前來勸,蘭珠嬤嬤這才緩緩止住了淚,拉着她的手說:“外頭冷,咱孃兒倆個進屋裡頭說。”
花吟依言進了屋。
其實蘭珠嬤嬤會突然過來,也是耶律瑾臨行派了個宮人跟太后遞了一句話。
按理,帝王御駕親征,無論是文武百官還是後宮妃嬪都要出城相送的,但耶律瑾不喜這些虛的,只給了衆將士一個晚上籌備兵馬,天不亮就風風火火的出城了。兵貴神速,有這時間搞這排場,他都能多行二十里地。
卻說太后得知消息後,也是吃驚不小,雖則耶律瑾回宮後,太后確實聽說他帶回了一個女人,初聽此言,她也疑心是花吟。但細一打聽又不像,一來甘泉宮形如冷宮,偏僻又狹小,耶律瑾實在沒有苛待花吟的可能。二來,自那女人住進了甘泉宮後,耶律瑾就從未去過一次,又有侍衛日夜輪番看守,聽說一應用度倒是極好的。太后細一琢磨,與蘭珠猜測,大抵又是某個曾經有恩於陛下的人,如今大業已成,便接回了宮裡養着,至於緣何養在甘泉宮,大抵是身份尷尬吧。至於太后與蘭珠爲何會這般想而沒有深究,可不就是因爲那沁雪宮住了個素錦。那會兒,她老姐兒倆可鬧了個大烏龍,現在回想起來都氣難平呢。
於是當耶律瑾輕描淡寫的叫宮人轉告太后,要她安排花吟和家人見個面時,太后好半天都沒說出來話。
這之後,太后命人先去請了花家一大家子先過來敘話,蘭珠嬤嬤便自告奮勇去尋了花吟。
而彼時,花家人早就到了壽康宮與太后閒話家常,蘭珠嬤嬤卻一肚子的話拉着花吟嘮着沒完,早將正事給忘到了腦後。後來還是太后宮裡的人來催了,蘭珠嬤嬤才一拍大#腿,道:“瞧我!一高興連正事兒都給忘了!走,乾孃帶你去見你爹孃去!”
一路頂着寒風,蘭珠說:“天冷了,看樣子隨時要下大雪了。”
花吟攙着蘭珠,挨着她走,聞言一臉的憂心忡忡,這樣的天,他的身子能熬的住嗎?應該沒事吧,他身上的寒毒已經清了,不是嗎?
一路牽腸掛肚,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壽康宮,她剛一露面,花容氏先是忍不住哭出了聲,繼而是翠紅。女人們容易動感情,一哭就止不住,惹得太后也喜極而泣,抹眼淚。
花吟已經哭過一遭了,再一回,待止住了淚,倆隻眼就跟個爛桃子似的,腫的不像話。太后瞧見了,急命宮女取了消腫的膏藥來與她擦,又命御膳房擺了兩桌飯。
花吟見過母親後,這纔看向花大義。
與女人們的熱情外露相比,男人都要含蓄的多,而且花大義雖然面上帶着笑,但花吟看得出,倒有些強顏歡笑的意思,暗道:難道他不開心?略一尋思,她就明白過來,花大義一生耿直忠正,身爲周國人,如今卻與金國王室沾上了關係,怎不叫他糾結鬱悶。
花勇大抵是受了父親的影響,面上剛正板直,情緒很剋制。
花謙無論何時都一副出離於紅塵的樣子,給人的感覺無悲亦無喜,但花吟還是看得出他眼中溢滿的驚喜。可是見到他,花吟又不自覺的想到了孫蓁,情緒有瞬間的低落。
在壽康宮用過膳後,太后也瞧出花家人在壽康宮多有拘束,因此說道:“本宮也乏了,你們一家人還是回到北陽宮說說體己話吧。”衆人告辭,太后的目光獨獨落在花吟身上,笑意盈盈道:“去吧,去吧,滿滿呀,我最近也不知怎麼回事,老是心悸多夢,你明兒個要是得空,過來給我看看啊。”
花吟應了聲是。
及至衆人離去,太后朝蘭珠招了招手,二人湊在一處,太后說:“蘭珠啊,你說我是不是快要抱孫子了。”
蘭珠也樂,神色曖#昧,“奴婢方纔問過甘泉宮的人了,說是昨兒晚陛下就歇在甘泉宮,鬧了一#夜。”
“好,好,好。”拓跋太后一連說了三聲好,喜形於色,又說:“對囉,記檔了嗎?”
蘭珠“哎喲”一聲,道:“奴婢這就吩咐下去。”
太后點點頭,“皇室血脈馬虎不得,往後陛下身邊的女人可要叫那些人給本宮長點心。還有那個沁雪宮的,最近可有什麼動靜?”
蘭珠回說:“一直老老實實待着呢,奴婢着人仔細盯着了,陛下自回宮後,一直忙於政事,問都沒問過那邊。”
“你還是叫人給我盯緊着點,別叫那女人鑽了空子,只要陛下往那邊去,甭管什麼時候都得告訴我,我老人家可受不了我的乖孫兒從那種女人的肚子裡出來。”
且說這邊廂的太后與蘭珠正說的熱鬧,敬事房的太監得了命令後,自然是要記檔,可是提筆半晌,不知該如何寫,一不知甘泉宮那位姓氏來歷,二個無名無分,到底該如何記合適呢?掌筆想了想仍舊無果,只得派人去甘泉宮問,但甘泉宮的宮女嬤嬤也是一問三不知,敬事房太監又不敢去問太后,後來多方一打聽,知道那位貴人如今正在北陽宮,索性就直接去了那邊問她本人。
花吟正被爹孃圍在中間,訴說別後情形呢,突聽的外頭有敬事房的太監求見。
衆人一愣,繼而神色有些微妙。
太監等不及,直接進了來,金人不懂含蓄,直接說:“昨夜貴人承雨露之歡,按照大金後宮慣例需得記檔在冊,只是不知貴人名姓,家住何方……巴拉巴拉……”
及至太監話說完,花吟的臉已成了豬肝色。花家人久住幺姑郡,雖然對金語並不精通,但馬馬虎虎也是能聽懂大概的。
一家人都沒說話,氣氛有些尷尬,太監毫無眼色,又高聲重複了遍。
花吟的厚臉皮終於破功,連轟帶趕的將太監給攆走了。
待她再回過頭想繼續之前的話題,氣氛已大大的不對了。
花容氏心有所覺,拉了花吟的手說:“我們孃兒幾個還有些私房話要說,你們爹幾個該幹嘛幹嘛去吧。”
花大義乾咳一聲,先是起了身離開,花勇花謙花玉隨即魚貫而出。
花容氏便直接拉了花吟去了廂房,翠紅也跟了去。
花吟面上難堪,畢竟姑娘家的尚無婚配,這又在父母面前被捅破了這事,再是皮厚如城牆,也禁不住想扯根麪條上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