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八月半的天氣,雲汐國此時還是秋熱,戈壁灘白日裡卻已經換上了夾襖。
這裡的風大,又沒有什麼樹木可以遮擋,一眼望過去,四周全是粗糲的沙石。腳下的土地堅硬如鐵,軟底繡花鞋踩上去,很是硌腳。
一連多日,這裡也未曾見過一滴雨,土地已經乾旱得裂開了口子,有的竟然粗如孩兒臂,馬是不能跑了,一不小心,馬蹄子就會陷進去折了,人也會摔下馬來。
好在還有一條不算寬闊的官道,雖然狹窄,但勝在平坦,坐在馬車裡,倒是沒有那麼顛簸。
魏南音這一路上都跟大皇子鬧着彆扭,可大皇子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往日裡還時常過來哄着她,這回卻只當不知道,該說說,該笑笑,一點都沒有低頭認錯的意思。
魏南音自幼被寵壞了,性子很刁,越是不順着她的意,她越是會犟下去。加之又有蕭冰玉在一旁煽風點火,魏南音和大皇子之間的隔閡越來越大。
因溫陽公主鬧着要騎馬,她乘坐的花車就仍舊讓給了魏汐月、魏南音和蕭冰玉坐。劉越琴帶着覃小妹和小香坐在後頭的馬車上。覃小妹因着和劉越琴在一處,高興壞了,一路上都在高唱船歌,也沒有個累的時候。
溫陽公主的雙眼已經模模糊糊能夠看清楚東西了,雖然還是像蒙了一層霧一般,但好歹不需要人攙扶了。花鈿又是匹極其通人性的馬,她穩穩當當地騎在花鈿上頭,又有魏南風、楚遇等人在一邊看着,倒也不會出什麼差錯。
溫陽公主性子更野,一騎上馬就想往前跑,馬繮繩被楚遇死死地給拽住了。
楚遇沉了臉,唬她:“我看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上次你遇襲的事情又給忘記了?”
溫陽公主伏在馬背上,雙手抱住花鈿的脖子,她沒有換騎馬裝,寬大的綠色袍袖垂下來,只露出幾個指甲尖來,衝着楚遇討好地笑道:“那不過是個意外,哪能每次都那麼倒黴啊?再說了,我最後不是得救了嘛。”
這下子,就連大皇子也來斥責溫陽公主了:“溫陽,你別胡鬧了!上次算你命大,在林子裡頭遇到了人。你打眼看看,這一望無際的,哪裡能夠遇到個人。這回要是再出點什麼事兒,我看誰去救你!”
魏汐月怕兩個男人唬不住溫陽公主,乾脆就將簾子捲了上去,衝着溫陽公主招招手,道:“溫陽,你要是不想好好地騎馬了,那就到車上來坐着。”
溫陽公主被這句話給嚇住了,連忙直了身子,奪過馬繮繩,一連擺手,道:“不了不了,坐在車裡可悶了。”這才肯老老實實地騎馬。
後頭覃小妹將大半個身子都探出了車外,高聲叫道:“殿下!公主殿下!我唱歌給你聽呀!”
要說這些人裡誰最高興,除了覃小妹,怕是沒有第二個人了。
覃小妹初初見到溫陽公主的時候,整個人都給愣住了,到後頭緩過神來,簡直就把溫陽公主給當做神來對待了。恨不得每時每刻都黏在溫陽公主的身邊,倒把個玲瓏給擠下去了。
溫陽公主抽出腰間的玉笛,虛虛地指了指覃小妹,道:“你唱,就唱你方纔最拿手的小調,曲子我都給學會了,我給你吹笛子
。”
兩個人,一個在馬上橫吹玉笛,一個在車內引吭高歌,倒也把一段枯燥的路程給走得有聲有色起來。
可時間長了,溫陽公主又興頭起來。最初是催動着花鈿往前頭去,等走到了最前頭的魏南風身邊,忽然探過身子,調皮地笑道:“魏將軍,聽說你的馬騎得很不錯啊。”
魏南風一張臉都燒得發燙,幸虧他膚色黑,還看不出什麼來:“只是別人誇口的,當不得真。”
溫陽公主一抖馬繮繩,高聲笑道:“那就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花鈿長嘶一聲,四蹄生風,帶着溫陽公主朝前一徑兒奔了出去。
魏南風一愣怔,已經是失去了先機,加之坐騎不過是一匹普通的馬,根本就跑不過花鈿,已經遠遠被花鈿給落到了後頭。
楚遇也急了,抽了坐騎一鞭子,衝着魏南風吼了一聲,道:“還不趕緊追上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也朝着前頭一陣風跑過去。
魏汐月急得拍了拍手,恨不得自己也騎了馬趕上去。
那頭已經是看不到溫陽公主的影子了,卻還能夠看見楚遇和魏南風。
大皇子也命令隊伍急速前進,命令剛下達了一會兒工夫,魏汐月忽地見楚遇和魏南風勒住了馬繮繩,正在詫異間,忽地又見溫陽公主騎着花鈿,飛一般回來了,大皇子迎頭就喊着斥責道:“你怎麼一點都不聽話!”
溫陽公主卻指了指身後,一張小臉兒煞白煞白的,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快、快,他們在那邊兒等着我呢!”
楚遇聽着聲音不對,拉住了溫陽公主的馬繮繩,問道:“誰在那邊兒等你?”
魏汐月等人也已經趕了上來,她幾步下來馬車,站在溫陽公主的馬前,道:“你說的可是黑白無常?”
溫陽公主忙不迭地點頭:“快去!他們在欺負人!”
楚遇看了魏南風一樣,示意他保護這羣人,自己抖了抖馬繮繩,雙腿一夾馬肚子,一個人去前頭了。
魏汐月怕楚遇吃虧,可她不會騎馬,情急之下,就拍了拍花鈿,着急道:“溫陽,快拉我上去!”
溫陽公主一伸手,魏汐月藉着力氣跳上馬背,溫陽公主便催動花鈿追了過去。
等她和溫陽公主追上的時候,楚遇已經下了馬,和黑白無常纏鬥起來。
黑白無常善於用毒術,魏汐月生怕楚遇吃虧,花鈿沒有站穩,就從馬背上跳了下來,也加入了戰鬥。
等魏汐月靠近了楚遇的身邊,纔看清楚楚遇懷裡竟然還抱着一個嬌小的女子。
那女子緊緊地閉着雙眼,不知道是嚇得,還是已經被黑白無常給傷着了。長長的睫毛就將蝴蝶的翅膀,輕輕地顫抖着,末端還凝着一滴淚珠,欲墜不墜,更添幾分柔弱。
女子腰肢纖細,雙手緊緊地環抱住了楚遇的脖子,柔弱無骨的身子就貼在了楚遇的身上,楚遇一手執劍,一手環住了女子的腰肢,兩個人貼得這樣緊,魏汐月不知不覺吃味起來。
她一分神,白無常的掌風就劈了過去。
“月兒!”楚遇閃身過來,一劍格開白無常的雙掌,後頭黑無常的拳頭卻已經襲擊
了過來。
眼看着就要躲不過去了,不知道怎地,黑無常忽然悶哼一聲,一雙拳頭已經縮了回去。
魏汐月也回過神來,一把銀針在手,衝着黑白無常甩了出去,低聲道:“楚遇!”
楚遇會意,一挽長劍,將這把銀針舞成了密不透風的針雨。
白無常離得最近,肩膀已經中了一針,立時肩頭一麻,他腳步踉蹌幾下,身形已經往後飛了過去,拉住了黑無常,就要跑:“哥哥快走!那小賤人的銀針有毒!”
後頭魏南風等人也已經趕了上來,大皇子還要追,卻被楚遇給攔住了:“窮寇莫追。”
大皇子瞪了楚遇一眼,這一眼就看到了楚遇懷中的那個弱女子。
只一眼,便呆在當場。
——這女子,竟然比魏南音還要貌美!
魏汐月冷眼旁觀大皇子的那副癡相,冷笑幾聲,轉頭看到楚遇還將那個女子抱在懷中,又狠狠地瞪一眼楚遇,不再理他,朝着馬上的溫陽公主伸出手去。
溫陽公主便從花鈿的馬背上跳了下來,摸了摸耳朵,疑惑地道:“嫂嫂,你有沒有發現這次這兩個老怪物很是奇怪啊?”
她不說,魏汐月也要說出來。
本來白無常胖乎乎的,卻也沒有胖到這個地步,這次一看,驚覺白無常已經腫成了一個大肉球了。那黑無常整個身子都裹在黑布裡,只露出一對眼睛,瞧着要比往常更爲滲人了。
“管他們的呢,只會裝神弄鬼的東西!”
經此一嚇,人人都有些脫了力。
楚遇料定黑白無常不會這麼快就返回來,乾脆就讓全隊人馬在這裡修整。
後頭的胡太醫過來給女子餵了一顆仁丹,又有小丫頭扶着女子的後背,喂女子喝了一口水,不一會功夫,那女子才悠悠醒轉。
一睜眼,看到這麼多人都圍着她,一雙漂亮的丹鳳眼裡滿是驚惶。
蕭冰玉就柔聲安慰她:“你別怕,方纔的人已經跑了。”
女子這才明白是眼前的人救了她,美目流轉間,已經是盯住了楚遇,先跪下來給楚遇一拜,一把嗓子說起話來跟黃鶯兒唱歌似的:“小女子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楚遇雙手將女子扶了起來,女子腳下一軟,整個人倒在了楚遇的懷中。
“哼!”魏汐月一個眼神使過去,那女子見了便顫起來,忙又站穩了腳。
大皇子便哈哈笑起來:“弟妹,你這個脾氣啊,阿遇不過是扶了人家小娘子一把,你吃個什麼味兒啊!來來來,小娘子,你可得離阿遇遠一些,不然,可要被我這弟妹給生生吞吃了。”
女子臉一紅,自動自覺地離了楚遇有好幾步遠。
魏汐月仍舊沒有個好聲氣:“你叫什麼名字?”倒像是在審問犯人。
女子擡起眼來,慌亂地看了一眼魏汐月,又很快地垂下了眼瞼:“我叫楚蘇。”
才從馬車裡下來的劉越琴身子一顫,馬上看了過去,聲音也打着旋兒:“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楚蘇一雙美目就轉了過去,黃鶯一樣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回這位姑娘的話,我叫楚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