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天山,自西向東,將漠北與西域分割開來,蒲類澤在南,涿邪山在北,而在天下腳下,就是後世聞名的哈密地區。
這片哈密地區其實就是絲綢之路的北線,但那得到東漢纔開發出來。此時還是西漢末,哈密雖有商旅、部落,但並未形成成熟商路,因此在這片廣袤地域尋找匈奴人的蹤跡並不易容。
好在這不是漢匈戰爭時期,張放也不是李廣,他並沒費什麼勁,匈奴人自動找上門來。真正出乎張放及使節團、甚至須卜囊牙意料之外的是,來迎接他們的,居然是右皋林王伊邪莫演。
所有人在驚訝之餘,頓時明白過來,這是雕陶莫皋在向漢使展示他這位即將登位的新單于的驕人武功。匈奴人是最崇尚武力的民族,做爲部族首領的單于,武功越顯赫,地位越穩固。如果老打敗仗,內亂又撲不平,那這個單于地位就岌岌可危,更不用說還沒登位的準單于了……有了這個認識,年輕的雕陶莫皋的心態與舉動,完全可以理解。
張放與伊邪莫演也是老相識了,而且還是“不打不相識”。換成是其他的漢使,正一肚子不爽的伊邪莫演少不得要尋點由頭沒事找事,但對張放這個曾摔掉他兩顆門牙的傢伙,伊邪莫演有氣也不敢發,怕張放再找他的茬,又打一架……
在與伊邪莫演匯合後,往東北行進三日,日初時分,終於見到匈奴人的大本營。
從山坡俯瞰整個青碧色草原,入目是無數氈包,一簇簇牛羊、馬羣散落其間,雖有成百上千,卻被巍巍羣山,無垠草原襯托成無數小黑點。
匈奴人早已得到通傳,做好迎接準備。一見漢使旄旗出現,低沉的牛角號鳴此起彼伏,草原上響起震天價的嗚嗷聲,猶如無數狼嚎,驚得牛羊駝馬四散奔逃。
下一刻,草原上響起一連串悶雷,彷彿夏日晴空落下的旱雷。
轟隆轟隆轟隆轟隆轟隆!
幾乎所有人不由自主張開嘴巴,不僅僅是驚歎,更重要的是,不張嘴平衡壓力的話,耳膜受不了。這一刻,即便近在咫尺,也聽不到任何人說話聲,滿耳盡是轟隆轟隆轟隆轟隆……
在數裡之外,白色的王帳前,一個十八九歲、上脣蓄着兩撇小鬍子的年輕匈奴貴人負手笑望,滿面得色。過了一會,扭頭對身旁一老年匈奴貴人道:“左骨都侯,你獻的好計,出動這上萬騎迎接,既顯隆重,又可給漢使一個下馬威……哈哈哈,漢話怎麼說來着……”
那左骨都侯撫須笑道:“一舉兩得。”
“對,對,就是一舉兩得。哈哈哈……”
張放當然聽不到這笑聲,他只回頭對韓氏兄弟做了個手勢。兩個青年立即策馬而出,衝下山坡,悍然無畏迎向千軍萬馬。
當兩匹馬揚起的細細黃塵即將被迎面撲來的漫天沙塵卷裹時,韓氏兄弟同時甩出兩捆雷炮,每捆六枚,猶如兩捆集束手榴彈。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火光頻閃,聲如霹靂,馬嘶人叫,人仰馬翻。
萬馬奔騰可不是開玩笑的,一馬翻,十馬墜,瞬間摔成一片,那壯觀的漫天煙塵頓時被攪起一團團不和諧的霧團。
幸而這些匈奴騎兵都是挑選出來的精銳,他們的奔行,本就是按照衝鋒隊列行進,騎與騎間距適度,即使出現墜馬,後面的騎士也能及時勒騎躲過。只是匈奴騎兵正衝得高興,完全沒有防備,突然被襲,這才鬧得狼狽不堪。
好在兩捆集束雷炮扔完後,韓氏兄弟立即掉頭打馬飛奔,沒有持續轟炸,匈奴騎兵的混亂纔沒有繼續,很快調整過來。幾十騎墜翻的人馬,在如波濤般上萬大軍中,不過一朵小小浪花。但被這麼一通炸,軍心大亂,雖沒死傷多少,銳氣卻大挫。
等到匈奴萬騎衝到大漢使節團面前,原本想山呼海嘯般大喊:“匈奴左賢王向大漢皇帝、大漢使者致意!”結果話是喊出來了,但那股子氣勢平白挫了三分。更重要的是,原本被這千軍萬馬迎面奔殺而來的氣勢驚得兩股戰戰的使節團官員,經韓氏兄弟一鬧,心情一轉換,居然寬心不少,一個個心神漸定。至少匈奴衝過來時,沒有腿軟坐地的。
甘延壽騎在黑色戰馬上,與公孫覆、杜勳並列,駐立於隊伍最前頭,面對潮水般衝來的匈奴騎兵,眉頭都不跳一下,只在韓氏兄弟從身旁衝過時,哈哈一笑:“不錯啊,這玩意威力大漲了。”
杜勳也挑起大拇指。
韓氏兄弟勒騎,與甘、杜、公孫並列,高聲笑道:“還有更狠的,那可就不止嚇嚇而已了。”
公孫覆曾經在河東首陽山峽谷聽到過這驚人的爆炸聲,也曾向張放打聽過這東西的來歷,但親眼目睹,還是頭一回。忍不住對身旁的韓重道:“能不能讓我看看?”
韓重扭頭回望,見公子頷首,這才取出一枚雷炮交給公孫覆。
公孫覆拿在手裡,反覆觀看,嘖嘖稱奇,難以想象這跟牛油蠟燭差不多大小的東西,居然能爆發出如此驚人威力。他就這麼從容把玩着,對鋪天蓋地而來的匈奴騎兵,視若無睹。
當那驚天動地的蹄聲安靜下來後,張放朗朗之聲,透過重重騎影,清晰傳遞開去:“大漢皇帝派遣使節,富平侯、光祿丞、侍中張放,拜見左賢王殿下!”
公孫覆所率漢軍騎兵,高聲將張放的敬辭重複一遍,數十人齊聲,聲音遠遠滾盪開去。
大約過了一刻時,遠遠馳來數十騎,左賢王旄旗異常醒目。
“哈哈哈哈!雕陶莫皋,拜見大漢使者。富平侯之名,雕陶莫皋聞之久矣,今日終於得見,果然是人中龍鳳。先父曾有言,漢家人傑地靈,誠不我欺也。”這番文縐縐的話,不知打了多少腹稿,請教了多少漢官,但能用漢語流利說出來,也算不易了。
張放終於見到明君恨嫁的雕陶莫皋,嗯,雖然不是很帥,但不管怎麼說,總是小夥子,比呼韓邪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