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謹踱着步子又走回東子身邊,這回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在他靠近東子的時候做了一個彎折行進,東子當初是直行的,可能就是在那時候中了招。
王修謹先是從包裡摸出來一個銅鈴,在手裡搖了搖,鈴鐺的聲音在山洞裡迴響,很清脆也很有穿透力,但是東子依舊是在往前跑,似乎完全沒有聽到一般。
王修謹似乎早有預料,手裡的銅鈴不住的搖,另外一隻手則是伸到登山包的側倉裡,摸出來一把白色的紙錢,向着東子頭頂猛地一灑。我當時就眼神一凝,按理說,那些銅錢應該是往下飄落的,但是它們沒有,而是還飛在空中的時候後就猛地一褶,繼而往下一沉,就那麼消失不見了!
我當時就脊樑骨一寒,霎時就明白過來,有東西在收錢。
王修謹的這一手明顯就是起到了效果,東子猛然一頓,應該是聽到了鈴聲,四下裡瞅了瞅。
藉助這個機會,王修謹趕忙抽出桃木劍遞了過去,東子先是一愣,而後伸手抓住那桃木劍的前半段,王修謹一發力,就把東子給拽到了身邊。
我當下也不敢獨自在原地停留,連走帶跑的往他們那邊去,期間我是嚴格按照王修謹之前的步子走的,一步都不敢差。
等我走到他倆身前,這才發現王修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了一頭的冷汗,東子則是雙手撐着膝蓋不停的狂喘,額頭上的汗水像是沒關緊的自來水一樣往下滴。
我瞅了一眼原先東子站的那塊兒地,原先應該也是碎石遍佈的,這會兒已經被東子給掃平了,露出來幾截已經斷裂的,發灰的骨頭。
“東子,怎麼樣?”
東子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兒,可我看他那蒼白的臉色怎麼也不像是沒事兒的樣子。
“修謹,到底咋回事兒?”
王修謹抹了抹自己額頭上的冷汗,“經了人家的道兒了,要過路費。”
我拍了拍東子的背好讓他過過氣兒,這人不知道是還記着我的囑咐還是真心想要致歉,張口對着王修謹來了句,“對不住。”
王修謹擺擺手。
“不能停在這兒,還是得往前走。”
我和東子都是見識到了厲害,看王修謹又是神色認真,不敢再多問,邁開步子往前走。
我們三個人就在這平地上左移右繞,又走了約莫有二十分鐘,眼前總算是出現了點兒東西。
是一條溝。
一條很長很長的溝,就橫亙在我們三個面前。
我站在溝邊兒往裡看了看,橘黃色的燈光打下去,坑底的灰色人骨反射着暗淡的光芒。看到這兒,我下意識的就想到了之前東子的那番遭遇,趕忙往後退了兩步。
王修謹詫異道:“殉葬溝?”
我吸了口氣,點點頭,“應該是。”
“要從這上面過去?”
王修謹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羅盤,對着我說:“應該不遠了,就在溝後面。”
雖然我不知道到他嘴裡說的不遠了,是針對什麼,但是現在怎麼過這個溝纔是真正的難題。
這殉葬溝不算寬,只有兩三米寬,算不得什麼天險,可關鍵這底下可都是些人骨頭,之前的一幕我可是看在了眼裡,這會兒對人骨都有了陰影,光是之前那幾根就能讓東子跑那麼久,這麼一窩還了得?
王修謹把手伸進揹包側倉,深掏了一把,抓出來僅剩的半打紙錢,瞅了瞅我和東子,“待會兒我只要一灑,就往那邊兒跳,記住,過溝的時候別喘氣兒。”
我一聽趕忙讓他先停手,插話道:“跳過去?”
王修謹一愣,望了望面前的殉葬溝,又望了望我,“有難度?”
東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有一點兒。”
王修謹回頭看着一路上都沒怎麼再說話的東子,眉頭一挑,似乎也理解了作爲一個胖子的苦衷,反手去包裡摸了張黃符,對着東子腦門兒上一摁,“你就從底下走,別喘氣兒,別踩到骨頭。”
東子頂着張黃符也沒脾氣,就是伸着頭往坑底看了一眼,有些難爲情的說:“不是,這骨頭也太多了點兒。”
我點點頭,那坑裡的骨頭確實不少,可見當年墓主人應該也是尊貴一時,陪葬的宮女太監極多,乍一看上去竟然無處落腳。
“不然,修謹,你把你那神器,桃木劍給東子拿着,晾那些東西也不敢上前搗亂。”
王修謹翻了個白眼,“這神器也得看什麼人使,這劍在我家擱了好幾代,就我爹能耍上幾下,我到現在都沒弄明白,放別人手裡就是根兒木頭!”
“再者說了,就這個規模的殉葬坑,裡面不知道蹲了多少人,現在拿着傢伙去,簡直就是去找茬兒,不收拾你都不行!”
那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我也是沒了轍,問道,“就沒別的法子了?”
王修謹嘆了口氣,“踮着腳尖兒走吧。”
東子頂着張黃符也沒再開口,就是給了一個我安心的眼神兒,這我也安不下心來啊。
我和王修謹往後撤了兩步,有助跑的情況下跳過去還是不難的,白色的紙錢在空中一灑,我就像是聽到了發令槍一樣,往前兩個大跨步,在坑邊兒上屏氣,猛然起跳,邁過殉葬坑的時候我明顯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襠部一涼,一張紙錢從那裡消失了。
穩穩落地,我甚至已經跳離了溝沿老長一段。
王修謹再次把羅盤給摸了出來,招呼對面的東子可以過來了。
東子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從坑邊兒蹲下來,單腳往下探,溝不算深,他也只是往下滑了半米就落到了實地兒上,我和修謹的燈光都打在坑底,下面的情況一覽無餘。東子鼓着嘴,墊着腳,像是走貓步一般找着空檔往前移。
這時候我甚至比他還要緊張,生怕他一步踏錯碾碎個骨頭什麼的。因爲這一塊兒的骨頭實在多,東子在下面稍稍猶豫了一下,就開始橫向移動,試圖尋找骨頭稀疏一點兒的地方過來,但是橫移了兩三米之後,還是沒有發現相對稀疏的地段,估計胸腔裡的氣也快用完了,他只好硬着頭皮在骨頭縫裡落腳。
那些骨頭在這坑裡擺了上千年,已經脆弱到了一觸即碎的地步,東子這腳還沒放下去,只是稍稍碰到了那骨頭一點兒,在我們三個人的目光下,骨頭就立馬碎成了餅乾屑。
王修謹立馬低下頭去,我跟着就去看他那羅盤,天池中較短的那根針在瘋狂的轉動,我知道,壞事兒了。
王修謹朝着下面的東子大叫:“楞什麼呢!快上來!”
東子立馬反應過來,這也顧不得什麼踩不踩骨頭,屏不屏氣了,提起腳來就往前跨,一腳下去“噼裡啪啦”踩碎一大片,聽得我頭皮一緊。
好在這溝也就這麼寬,他本來就到了中間,這一步下去也算是到了我們這邊兒,我趕忙蹲下來向他伸出手,東子本來就高,幾乎是往上一擡手就夠着了我的手,我這作勢就要把他往上拉,東子的手上卻突得傳來一股子巨力,直接把我給晃了一下,要不是王修謹在後面眼疾手快的拽住了我的領子,就憑這一下就能把我給拉下去。
王修謹大喊:“長森,鬆手!”
我這時候還以爲是底下的東西在扯東子,我哪能鬆手,一邊拉緊了東子一邊回他,“不能!”
王修謹着急得破口大罵:“你特孃的看看,你拉得是誰!”
我拉得是東子啊還我拉的是誰?媽的,這是東子?
這個滿臉黑氣還在朝我媚笑的胖臉是東子?
我當時就被嚇懵了,不知道是該抓緊還是該放手。
臉,是東子的臉,人,卻不是東子這個人了。
他中咒了。
“你要是再不鬆手咱倆就得被他一塊兒拉下去!”
我的腦子已經不會轉了,我和東子的距離只是面貼面,都已經被嚇完了,但是潛意識還是在不斷的提醒自己,這時候要是鬆手了,東子就完了。
所以我不能鬆手,實際上,到了這個時候就是我鬆了也沒用了,因爲東子的手將我的手抓得牢牢的,它的目的不再是阻止我把東子拉上去,而是它要連我一塊兒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