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我包裡有準備密封袋,套在雙手上就不用擔心毒素沾染,捧起竹簡,延邊輕啓。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八個篆字映入眼簾的一剎,我怔了一下,居然猜錯了?
這兩冊兵書所記載的戰役故事與後世典籍上記載的基本一致,雖然並沒有上下關聯,但兩者都是一個親爹 ,看着那工工整整的小篆,我甚至有些懷疑,這會不會是韓信親筆?想到這裡,我忍不住雀躍起來,如果一旦中獎,那這兩卷竹簡的價值,難以估量。
小心翼翼的將東西擺放在了海綿夾層裡,因爲害怕接下來的旅途不順,難免會有劇烈動作,又把工兵鏟疊好撐在了裡面。
黑子這會兒正忙着捯飭那兩個青銅盒子,看模樣是想拆下來帶走,可那盒子好像是用銅汁兒澆在臺子上的,任他生拉硬拽就是紋絲不動,最後這人十分惋惜的嘆了口氣,我以爲他放棄了,可他卻轉頭問我要了個密封袋,接着就把盒子底部鋪着的兩塊金絲絹布收起來了。
六大爺給他逗樂了,“嗨呦,你小子倒是個真鬼子。”
黑子一呆:“啥?”
六大爺:“往前兒憲兵大隊進村收糧,搶饅頭還留面布,你倒好,面布都揭走,不是真鬼子是什麼。”
黑子的表情相當無辜,“大爺,我老家是非洲的。”
我無奈的擺擺手,“你們爺倆聊不到一塊兒去。”
其實這也不算缺點,黑子這個人還是很適合過日子的,節儉又踏實,雖然長得差強人意,但是身材擺那兒,足以補差,要不是過去這些年在北京混得不怎麼的,肯定搶手。
“卡拉卡拉”走神兒的功夫,身前的石臺突然有了動靜兒,幹我們這行的都神經敏感,聽到響聲就是齊齊一個撤步。
“沒事。”二大爺沉聲說。
倒也不是什麼害人的機關,只是那個半人高的石臺有了升降動作,看樣子是要縮到地底去,下沉的緩慢,腳底下的齒輪滾動聲一直在持續,直到石臺的平面落到地底,旁邊兒又錯了塊兒石磚出來,將露出的空洞佈滿,這纔算是消停下來。
“挺講究。”六大爺邊說邊點頭。
話音才落,一聲長長“嗚”卻響徹整個甬道。
我渾身上下的汗毛頓時一炸,心臟不爭氣的猛跳起來。
如果我沒有聽錯,這應該是號角兒的聲音,死寂了上千年的大墓裡,哪裡來的號角聲?
“大爺,聽過沒?”這種邪裡邪氣的現象,多半還是要仰仗隊伍裡的兩位老人來指明。
六大爺吸了口冷氣,語氣裡有種說不出的陰鬱:“沒碰見過。”
黑子:“要不咱先往後退退?這像在是吹得衝鋒號啊。”
我:“你特孃的就是抗日神劇看多了,千把年前哪有衝鋒號兒?”
“不是啊四哥,我也看古裝劇的,電視上打仗,都有吹角的。”
“那是鳴角收兵,打不過才吹,衝,衝個錘子。”
號角聲延續的時間其實很長,在這一段時間裡,我們都停在原地沒有動作,所有人都在關注着甬道盡頭,生怕從黑暗中顯現出什麼魑魅魍魎來。
這個時候,囊括二大爺在內,誰都沒有想到,真正的威脅,其實來自與聲源相反的方向,也就是我們身後。
等到我們發現的時候,自然是來不及了。那些細細長長的小彩蛇,已經藉着號角聲的掩護,潛行到了離我們只有四五米的地方,放眼看去,到處五顏六色,走道兒上像是鋪了一層薄薄的七彩地毯。
“放火放火放火!”我一邊兒跳腳躲閃它們的捨身攻擊,一邊不忘指使王修謹這個人形噴火器。
要從數量上說,那些小彩蛇的規模還不及當初在九曲山中的耗子羣,可是這玩意兒威脅大啊!看那三角形的小頭,都不用猜的,絕對有毒!
二大爺和六大爺在隊伍的最後,照顧着我三個小輩往甬道的深處跑,那些小彩蛇在平地上的遊動速度相當快,我們壓根兒不敢停腳兒,兩位長輩不到迫不得已也不出手,因爲一出手就會減慢速度,被纏上,只要一口,絕對就跟不上了。
往後的甬道一直是筆直的,這般設計算是給了小彩蛇一個主場,它們不擅長在曲折路段行進,所以匠師就逼迫我們和它們跑直線,跑了得有兩三百米,還是不見半點兒火光,我有些着急了,再次質問了一聲兒:“火呢?!”
王修謹平日裡是不怎麼鬧情緒,但那並不代表他沒脾氣,這時候也是給我知會煩了,惱意十足的喊了一句:“沒有!”
我用力的抓了下頭皮,這回倒真是破三輪兒上高崗,關鍵時刻掉鏈子,虧我們私底下還給你起了那麼威風的稱呼,火娃。
“大爺,備藥了沒有?!”
二大爺沒有回聲兒,我在匆忙中回頭望了一眼,當時傻住了,後邊兒倆人呢?!
燈光一擡,往後十來米的地方,蛇羣裡,有兩個明顯的突起,都是細溜溜,長條條,像極了躺下的人,頓時心底一寒。
“大爺!”我竭嘶底裡的喊了一聲兒。
沒有迴應。小彩蛇在我耽誤的這兩秒,已然游到了腳下。
這真的是我迄今爲止最爲絕望的一次,我從來沒想過二大爺會在我之前倒下,更何況現在還加上了一個六大爺,腦子只剩嗡嗡一片。
我不知道是誰從背後猛拉了我一把,以至於我沒有反應過來,直接就是一個仰面朝天。這還沒來得及唸叨完蛋二字,就感覺自己的耳朵好像被什麼塞住了,堵得不算嚴實,黑子在我身旁,粗狂的喊叫聲幾乎沒受任何阻擋,震得我耳膜發脹。
我被他用雙手提起來,目光自然垂落,哎?蛇呢?
原本花花綠綠的小彩蛇了無蹤影,甬道里頓時有些空蕩,遠處躺着的二大爺和六大爺沒有絲毫動靜,要不是後者的身體還在不時的抽搐,我都會下意識的以爲他已經追隨張老七的步伐西去了。
王修謹見我此時已無大礙,快步跑向躺在地上的二人,我見他蹲下身來,挨個兒往他們的耳朵裡塞了什麼東西,纔想起來自己耳朵裡也有,下意識的取了一個,放到手心裡一看,是個紙團兒,黃的,用手指捻開,一張硃砂繪製的符籙。
這,又是什麼奇妙法門?
沒來得及多想,就感覺自己的大腿內側有點兒異樣,岔開腿一看,娘哎,這裡漏了一條!它圈在我的大腿上,正盯着我的襠部吐信子呢!
我手裡沒有傢伙,情急之下只能用手去拍,狗日的,寧可變成殘疾也不能斷子絕孫不是?
黑子就在我邊兒上,這人看到了我的動作,提着工兵鏟也沒來幫忙,而是徑直將地面上我丟棄的那張黃符給撿了起來,粗暴的團成一團,單手把住我的頭,硬生生的給我塞了回去。
我這會兒可算是急得不行,要不是還有個祖宗對我的寶貝虎視眈眈,一準兒就朝他發作了,等會兒,蛇呢?
我看着黑子,黑子看着我,他似乎很想跟我表達些什麼,但是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花樣來。
“四哥,假的,都是假的!”他最終選擇了重複這句話,彷彿抓住了重點一般。
幻覺?!我立馬就反應過來了。
這時候二大爺和六大爺已經從地上爬起來,正和王修謹一起往我們這邊兒走,模樣一改之前的狼狽,很是正常,彷彿從未受過傷,先前埋在蛇堆裡的不是他們一樣。
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其實說出來我自己都不敢信,先前的一幕,居然是一個連帶所有人共同參與的幻境,就連二大爺和六大爺也沒躲過,除卻滿腹的疑問,還有就是深深的後怕。
我不是沒有經歷過幻境,西安一遭,那場所有人都死絕的幻境,我至今記憶猶新,要不是六大爺給我放了額間血,我可能就直接被折磨死了。要說幻境內容,眼前所經歷的,不及當初的萬分之一恐怖,可是論兇險,後者卻是拍馬不及。畢竟,當初入局的是我一個人,可現在,所有人,整個團隊,都沒有逃過一劫。
到底是什麼時候中的招兒?
“嗚”耳邊還有隱約的號角兒聲在響,那種綿長的聲音在我的腦海裡已經形成了神經記憶,它彷彿已經存在了許久,從未停歇。
我眉頭一緊,不對,剛剛我摘了一個耳塞,按理說聽力要比現在還要好,可是我沒有聽到一點兒動靜,怎麼帶上耳塞反而聽見了?
難不成,問題,出在這號角兒聲上?
想法一出現,我就挑到不對的地方,如果,我是說如果,這聲音真有催人入夢的魔力,那不應該是聽見時如夢,聽不見時醒來麼?一時間,我陷入了徹底的凌亂中。
“怎麼樣?”相較其他人,六大爺更像是一個合格的長輩,他總是噓寒問暖,最貼近人情。
“我們沒事兒,你們呢?”
六大爺笑了笑:“事兒倒是沒事兒,就是有點兒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