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傅公子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宇文芙笙走進廂房,坐了下來。今日大早,傅祁晏就派人到驛站送來了帖子,說是邀宇文芙笙一敘,宇文芙笙本想着繼續裝着貴家小姐的身份引誘傅祁晏,但見瞞不住了,倒也只有從容而去。
傅祁晏聽了這話,笑着搖頭:“我對公主的身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這話何解?”宇文芙笙心裡一跳,問道。
傅祁晏眼眸清澈的望着宇文芙笙:“公主是十年前突然出現在大越,流浪一年,以貞親王之遺女回到大越皇宮,封爲郡主,卻不是公主。”
“公子的探子真是遍佈天下。”宇文芙笙端起茶杯,輕輕抿上一口,這看似若無其事,但心裡卻是百轉千回,想着怎樣回答才能滴水不漏。這傅祁晏今日分明是來試探她的。
宇文芙笙放下茶杯,不露聲色道:“我的確不是公主,但是大越的郡主之尊也不是你們金朝所能看輕的,即使你去告訴了金朝皇帝,也不能把我怎樣。”
傅祁晏搖頭:“祁宴對姑娘是公主還是郡主並不感興趣,祁宴只想知道,姑娘前十年流浪到了何處,竟能翻身一躍,就成爲郡主。”
宇文芙笙看向傅祁晏:“公子不認爲自己管的有點多嗎?”
“如果這只是姑娘私事,祁宴確是不該管,但是祁宴的人看到姑娘曾下跪於攝政王,這就是國事,那祁宴不得不管。”
宇文芙笙暗恨自己果然是大意了,真是應了軒轅琛那句,那攬月樓也不是平靜之地。這下倒是發愁應該如何向傅祁晏解釋自己一個大越公主下跪金朝的攝政王的事。
正當她左右爲難之際,傅祁晏爾雅一笑:“姑娘不必這般爲難,祁宴問一句,姑娘答一句即可,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
宇文芙笙挑眉:“我憑什麼要回答你的話。”
傅祁晏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紙,慢條斯理道:“憑着祁宴這裡有着一張小像,不過祁宴看了許久,到認不出這是姑娘,但是那一雙眼睛卻是極爲相似,讓人不得不疑。”
宇文芙笙看着傅祁晏展開那張小像,不由一驚,那的確是她,不過是十年之前的她,她那時未離開大越,訓練他們的師傅爲他們所有人都畫了小像。
現在宇文芙笙倒是難以做到面不改色了,只能繼續將謊言圓下去:“公子也說了,這不像我,也確是不是我,如果非要說眼睛像,我倒覺得鼻子更像一點,公子您說呢?”
傅祁晏看着那小像一笑:“女兒家的容貌在及笄之後都多有變化,不過,這是不是姑娘已經不重要了。”
傅祁晏收了小像,憑着剛剛宇文芙笙的神色,心裡勾勒出一點真相,對着宇文芙笙道:“祁宴這裡有個大膽的猜測,姑娘看看對不對。”
宇文芙笙也想知道傅祁晏到底知道多少,便對他道:“公子請講。”
“姑娘,應該是金朝人,遺女的身份多半也是僞造的。而姑娘現在應該是攝政王的人,此番是被大越送來嫁入攝政王府,可是這樣一來,姑娘就不能繼續潛伏在大越,所以姑娘要招一個金朝的夫婿,回去交差,於是姑娘就選擇了我。”
宇文芙笙面上從容不迫,可心裡驚歎傅祁晏的聰穎,雖然多少有點出入,但大致上確是對的,看來軒轅琛果然沒有看錯人,若是能讓傅祁晏攻入大越,比自己的潛伏將會有用得多。宇文芙笙想着既然傅祁晏已經全然猜中,拿自己也沒必要再用感情俘獲他,不如和盤托出,會不會和自己去大越,就看他自己怎麼想了。
“公子是聰明人,猜得也不錯。”宇文芙笙起身,將四面的窗戶全都封住,轉身看着傅祁晏。
“可公子有一點錯了,不是我選中的你,而是王爺選的你,公子不僅是忠誠之士,也是博物通達,沈博絕麗之人,本該入朝爲官,造福一方百姓,但公子有宏願,更希望拯救金朝所有黎民百姓。”
宇文芙笙提裙下跪,拜伏在地:“懇求公子,隨伶渠前去大越。”
傅祁晏看着跪下的宇文芙笙道:“攝政王真的認爲我前去能當好這細作嗎。”
宇文芙笙擡起頭:“論智謀,天下之人沒有多少能與公子相比,但是公子深居簡出,天下人就只知趙國孫晝,魏國吳凉,男兒生於天地,理當頂天立地,公子若是一身才學卻永遠無法施展,豈不是太對不起上天恩賜之智。”
傅祁晏撫頭苦笑:“祁宴是家中獨子,曾經與家父立誓,永不入朝爲官,永不捲入朝廷紛爭,此番若隨姑娘去了,只怕會傷透家父的心。”
“做人本是孝字當頭,但忠孝兩難全,就要看公子的選擇了,伶渠不能跟公子保證什麼,但伶渠唯一能保證的是,公子一定會活着離開大越,重新踏上金朝的土地。”
傅祁晏沉思,他雖然年紀不大,但過着的生活早已經如隱世般。他多年以來謹記誓言從未踏入過朝廷半步,而現今,若是去了大越,必定危險重重,如履薄冰,他走錯一步,那就是滿盤皆輸,不會再有重來的機會。
“若是公子思量好了,便去求皇上賜婚,若是不想去,覺得左右爲難,伶渠也不會相逼,先行告辭。”宇文芙笙站起身,走出了門房。
清風見着她走了,立即進了房間勸道:“公子萬萬不可,這大越兇險難測,或是喪命也未可知啊。”
傅祁晏擺了擺手:“她一個小小女子,便有這等勇氣,十歲隻身去往大越,我有何可俱,只是怕,父親那一關,着實難過。”
“那公子有沒有想過,若是那女子是騙你的怎麼辦?”
“我不相信她,可我相信攝政王,他定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了大越終有一日必危我朝,才做下良斷。現今金朝表面看起來是太平盛世,但早已經四面楚歌,皇上只在乎國庫是否充盈,百姓是否順服,如若我不去迎那風口浪尖,又有誰去呢?”
傅祁晏低頭嘆息。
而窗外的鳥兒卻“吱吱”叫個不停,也不知是在叫福,還在在叫禍。
“你是說,你要迎娶那大越公主?”軒轅非看着下面跪着的傅祁晏,神色難辨。
“是。”傅祁晏堅定不移。
“你可知?娶了那大越公主,你就會跟着她回到大越,此生只怕也難在回金朝,朕若下旨,你讓朕怎麼向太傅交代。”小皇子剛死,傅祁晏就來求賜婚,軒轅非本是不滿,但他求娶之人偏偏又是他國公主,興不得金朝的喪禮。軒轅非只能言語阻攔,不想在白事面前提起紅事,省得兩樣相撞。
傅祁晏當然也知,小皇子剛剛去世,他來求賜婚實爲不妥,但事出緊急,大越使者過不了多久就會回去,他沒有時間再等了。
“草民與公主情投意合,請皇上成全。”
“你這是給朕出難題,這公主若是同意,那宇文皇子也不知是否同意,朕現在怎麼好草率下旨。這樣,朕今晚讓人宴請公主和宇文皇子,你到時候再行求娶,朕再爲你賜婚,不過,朕有一個要求,你得徵求你父親的同意,朕才恩准。”
軒轅非不管這傅祁晏與大越公主是不是情投意合,但太傅貴爲他的老師,在這件事情上,他不能隨意就順了傅祁晏的心,得讓傅祁晏把他自己的爹給說順了。
“草民明白,草民多謝皇上。”
“行了,行了,退下吧,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太多,朕是管不了你們這些閒事了。”
“是。”傅祁晏躬身退下,回到太傅府裡。他想過直接欺瞞父親,畢竟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是左右思來,又覺得甚爲不妥,最後還是選擇如實相告。
傅太傅聽罷只得嘆息:“昔日不讓你入朝爲官,現在看來,就應該讓你去科考,省得今日竟弄出這樣的心思。”
傅太傅一生只有一個妻子,確是難產早死,他半生的心力都花在這個兒子上,怎麼捨得送羊入虎口。
“父親,金朝的窘境,您不是沒看到,不能因爲什麼都沒發生,就覺得它不存在,兒此番前去,若能探到大越的消息,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傅太傅直搖頭:“你這是糊塗,你身爲金朝子民,大越必定對你多加防範,說不定還會懷疑於你,隨意找了藉口將你殺掉,爲父已經年邁至此,哪裡還能承受這樣的噩耗。”
“是祁宴有違於父親的誓言,請父親責罰。”傅祁晏掀袍下跪。
傅太傅倒坐於席上,閉眼沉痛道:“你真是非去不可?”
“祁宴去意已決,望父親成全。”
傅太傅無力的盯着這個已經茁壯成長的兒子,只能道:“那就去吧。”
傅祁晏擡起頭,欣然問道:“父親答應了。”
“你讓爲父怎麼拒絕,你從小就是極有主意之人,我難道還能攔得住你不成。爲父對你沒有別的要求,只有一點,千萬要小心謹慎,不要輕舉妄動。”
“祁宴謹遵父親教誨。”
傅太傅蒼老的手擺了擺,他深知這個兒子的性情,自己又怎麼可能攔得住他。傅太傅走入內屋休息,傅祁晏站起身,看向外面的茫茫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