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我感到身後的揹包越來越礙事了,我每次挪動腳步,它都跟着我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大幅度晃動,而且正在變得越來越沉,越來越沉……
GLONASS快沒電了,我把它打開,乾脆用記號筆照着,掏出那本筆記本,隨手翻到空白的一頁,把地圖粗略的畫了下來,免得GLONASS沒電了,我徹底迷失掉方向。
周圍的景色都一個樣,我現在倒巴不得MASE出現了,起碼他們可以證明我不是一個人,這個地方不是隻有我一個活的!
第五天。
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沒有了,我的速度越來越慢,每走一步,都要用步槍作爲支撐,那杆自動步槍的摺疊託被我磨掉了底部的橡膠保護墊,每次和地面接觸都會發出“噌”“噌”的磨損聲,讓人心煩。
至於我的腿,早就失去了直覺,只感到挪動起來十分費力,渾身僵硬,我的反應力也大不如以前了,如果這時候突然竄出一個MASE,他可以毫不費力的撂倒我。
水還能撐下去,食物卻快沒有了,能量正從我的身體中化成熱量向四周發散,流失,水分則化成蒸汽從我的**的體表蒸發,或者排到我穿着的衣服上,每時每刻,我都感到自己正在變得虛弱,越來越虛弱,在這麼下去,總有一刻,我會倒地,就此長眠。
俄軍的巡邏隊到底他媽的在哪裡啊?!武裝直升機到底他媽的在哪裡啊?!
老子要是因爲這幫混蛋偷懶、怕死,最後無依無靠死在這兒,老子進了地獄化作惡魔都不會放過你們!
啊,不對,老子是要上天堂的,到時候化身爲戰鬥天使殺了你們!
……
第六天。
我前進了有多少公里?大概三百四十公里,接近一半的行程。
走不動了,走不動了,最後半個罐頭剛剛被我報銷掉,從此開始,我沒食物了,只剩下水。
那個破揹包……我扔了它,那些備用的衣物,毯子,工兵楸,我全扔了,還有微聲手槍,三個手槍彈匣,兩個步槍彈匣,兩枚手榴彈——我只需要一枚自殺就夠了。
夜視儀,戰術手電,GLONASS用光了電池,我也扔了,還有那些已經沒電的備用電池,充電器,緊急個人發電機,扔了,扔了,都他媽統統扔了!
累,累啊,我還感到累,防彈背心,頭盔,要它們幹什麼,我還沒遇到敵人就會餓死,渴死,累死,要它幹什麼!甩手把它丟在地上,再踩上兩腳,他媽的,都怨這塊破板子,這件破衣服,沉,死沉死沉!我纔會這麼累,累啊……
靠在一塊石頭上休息,喝口水,我清點物品,看看自己身上還有什麼東西可以丟棄的,一支步槍,兩個備用彈匣,一壺水,衛星電話,步兵班長電話,一身野戰服,一套戰術背心,還有兩個彈匣掛具,一枚手雷,一把匕首,還有那本日記和防水軍用地圖,一盒火柴和兩支信號棒,一包急救用的三角巾。
我想起來,卻感到自己已經累得不行了,不行,我得歇會,我得多歇會——
“砰!”
這一聲槍響在曠野中傳了很遠很遠,立刻熱鬧起來了,遠處的槍炮聲和爆炸響成一片。
我差點跳起來,眼皮猛的睜開,又慢慢耷拉下去,軍人的直覺告訴我應該抱着槍,嘗試殺死敵人,保全自己,但我現在連睜開眼的力氣也快沒有了,我還剩下點力氣,費力的爬到石頭上,端着槍,靠在石頭上直喘氣,看着遠方。
地平線上,一支車隊被突然出現的MASE伏擊,一支俄軍的車隊!
我睜大了眼,剛想揮手、喊叫、鳴槍,立刻放棄了這個念頭,MASE迅速擊垮了車隊,那些裝甲車和卡車四散逃命,俄軍的隊形越來越亂,沒有了火力保護的卡車一輛接一輛被擊毀,步兵被那些冷槍和榴彈殺死,裝甲車咆哮着,機關炮怒吼着,最後還是被火箭彈摧毀。
短短几十秒,這場戰鬥已經結束了,偶爾響起零星的槍聲,那些車輛靜靜的燃燒,不斷爆炸,不時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完了,就這麼完了,幾十號人,訓練了那麼久,聯邦培養了那麼久,就被這些混賬全給殺了,一個不剩,全給殺了。那些畜生搜索了好幾遍,搬走了物資和彈藥,還有武器,用馬馱着,騎着馬從容不迫的消失在地平線另一端。
呼吸突然急促起來,我感到自己有些上不來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還有一個活着的,還有一個!那傢伙從地上竄起來,檢查了自己的戰友,一個接着一個,最後跪倒在地上,看着燃燒的殘骸不知所措。
我意識到我該幹什麼了,空中巡邏的武裝直升機馬上就會來,還有幾十分鐘,它們一定在盡最大的努力趕過來,雖然相對這支全軍覆沒的車隊而言已經無濟於事,已經晚了,但對我而言,我有救了!
他媽的,我有救了!
好吧,好吧,心中激動不已,但我現在有一個新的問題,我已經沒力氣去操作衛星電話了,更不可能舉着它到處跑去尋找信號,我需要那個傢伙的幫助,我需要讓他知道我在這!
我下意識端起步槍,想要鳴槍,卻發現自己已經虛弱的連武器也端不起來了,該死該死該死該死!
啊啊啊——,爲什麼,平時輕鬆就能按下去的扳機現在卻有千鈞之重,我憋紅了臉,憋得上不來氣也按不下去,是我太虛弱了嗎,那個小子,那個小子他起來了,拿着一支武器,他準備離開,相反的方向!他準備去追那些MASE!
傻瓜!白癡!廢物!婊子養的新兵蛋子!
一個人去有什麼用?他們會直截了當的斃了他!把他當成俘虜玩弄一番,然後殘忍的肢解!這個白癡,白癡,白癡!
“砰!”
那個身影停下了,不確信的迅速跪在地上,舉槍張望。
“砰砰砰砰砰砰——”
鬆開扳機,我的下巴貼在石頭上,讓自己不至於滑下去,我現在一點力氣也沒有了,我需要歇上半天才能緩過氣來,那小子會不會過來,聽天由命了。
我感到眼皮好沉,我需要休息,但我又不能休息,真難受啊,想睡覺,太想睡覺了……
媽的,那小子終於動了,他可能以爲我打光了子彈,把槍往背後一背,放心大膽地朝這邊跑來。
他媽的新兵蛋子!
我露出微笑,在心中放聲大笑,他媽的新兵蛋子,我居然被個毛頭小子給救了!哈哈哈哈,我居然被一個毛頭小子給、給救了,阿卡利亞,你也有這時候啊……
“少校,少校,醒醒!”
勉強睜開眼,張開嘴,結果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嗚咽,那小子還算明白,取下自己的水壺,把我翻過來靠在石頭上,給我灌了兩口水。
“衛星電話,”我被嗆着了,拼命咳嗽,肺部像一個破爛的風箱一樣呼啦呼啦喘個不停,差點要了我的老命,“用衛星電話,聯繫武裝直升機,我們就會有救……”
“可是長官,我不會用這東西……”那小子看着手中的衛星電話發愣。
我只得忍着一張口就感到喉嚨疼的痛苦,把操作步驟給他說了一遍,他照着做了,開始嘗試聯繫:“‘峰巒’呼叫,‘峰巒’呼叫,SOS,SOS,聽到請回話,聽到請回話。”
過了片刻,電話裡傳出我期盼了許久,嘗試了無數次都沒有聽到的聲音:
“這裡是‘伊萬’,請報告方位,重複,請報告方位。”
那傢伙拿出自己的GLONASS,按照上邊給出的方位報告了武裝直升機編隊。
“‘伊萬’已確認,,轉接‘堡壘’,請彙報情況。”
“724運輸連遭襲,只有我生還,有兩人,第724運輸連的列兵利裡·雷許·阿歷克塞,以及——”他看了看我胳膊口袋內襯的兵員識別圖案,“‘信號旗’180特種行動分隊,少校伊萬·克里斯托夫·阿卡利亞。”
對方沉默了片刻,問道:“阿卡利亞少校現在可以講話嗎?”
阿歷克賽瞟了我一眼:“他現在不大方便,少校現在很虛弱。”
“Mi-8運輸直升機編隊已經緊急起飛,列兵,請讓我跟少校通話。”
阿歷克賽把話筒舉到我耳邊。
“我是阿卡利亞,任務完成。”我閉上眼,得救了,成功了,阿卡利亞,你成功了,那些隊員沒有白死,費麗達婭不會爲你的死而傷心流淚了,你成功了!
“‘堡壘’呼叫,少校,撐住,我們這就來,送你回家。”
嘴角帶上了微笑,我慢慢睜開眼,看着列兵,他擦了把髒兮兮的臉,看着我,衝着我微笑,笑容中透出劫後餘生的欣慰和慶幸。
感謝上帝,沒有讓我過早地放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