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的手下留在原地負責處理現場,清理屍體和血跡,並且發動一場像模像樣的對豺狼的襲擊,從而吸引怯薛軍偵察兵的注意,李則騎着摩托,帶着我從西邊我來的方向出城,從西北方的隔壁繞路,把我送到邊境。
這趟行程大概有近一百公里,只有李跟我。
“你爲什麼選擇從西邊出城?那可是豺狼的地盤。”我單手端着自動步槍,不時回頭確認沒有追蹤者。
“既然你從西邊進來了,”隔着呼呼的風聲,李的聲音不是太清楚,“那麼我自然可以出去,那些崗哨想必都被你殺死了吧,豺狼肯定正在城內搜捕你,他們想不到你又繞了回來。”
聰明。我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李告訴我洛想把問題簡單的解決,所以私下拿了主意,跟他無關,他是知道後纔剛來的,那麼問題是——會不會有李的其他手下出賣了他,現在我和他,只有我們兩個人,一輛摩托車,經過的地方寂靜,而且荒無人煙,如果有人在那裡把我們幹掉了……
那他就可以獲得韃靼的領導權,成爲“達路花癡”。
這要等到我們離開了城鎮,到了那裡才知道,真該死。
摩托載着我們兩個穿過西邊的出口,向前開了一段後直接向北繼續前進,李把速度提了上去,但無奈地面都是亂七八糟的不規則石頭,摩托車不斷顛簸,李只得把速度又降低一些。
“你的計劃還有人知道嗎?”我再次回頭,確認沒什麼不友好的傢伙跟上來,倒是有幾隻遊蕩的土狗被摩托車聲吸引,擡起頭看着這個怪物,但它們都放棄了追逐的想法,這個傢伙的個兒太大了,而且速度很快,很顯然不適合作爲獵物。
“沒有多少人,”李回答道,同時摩托再次減速,“我們就快到鐵軌了,只要沿着鐵軌,就能到達邊境,既然你幹掉了彎刀,那麼我可以直接把你送到亂石陣入口。”
究竟會不會有追兵和埋伏,恐怕要過會走遠了才知道。
往前開出大概有幾公里後,李突然來了句:“他們來了。”
我趕緊往後看了看,又側着身子往前看了看,沒發現人影:“誰?”
李偏過頭說道:“他們,你所擔心的追兵,我聽到了其他的摩托車聲。速度很快,至於前邊有沒有,我不確定。”我艱難地轉過頭看着背後,看了半天,終於看到摩托車高速行進行時揚起的塵土,但聲音,我不知道李是如何聽到並分辨出來的。
我問道:“那我們呢,你是不是要停車,好讓我們幹掉他們?”
李說到:“不,現在還不用出手,一會把他們放近些,少校,我相信你的槍法!”
靠,相信我的槍法,問題是我現在拿着一支陌生的武器,而且鬼知道那些傢伙之所以打不準是不是因爲從來不校槍。
“你瘋了。”我說道。
“或許吧,少校,準備,我現在減速,他們就要上來了!”李說着果然把速度減了下來,那些揚塵迅速逼近,沒多遠,我就看到了三輛摩托車,他們一靠近就分開很遠追逐着我們。一輛正跟着我們,另外兩輛往我們的側面包抄,想把我們往中間趕或者順勢超越我們。
“停車,停車!”我伸手拍着李,他終於把車停下來了。
我跳下車,立刻趴倒在地,瞄準對面正衝過來的那輛摩托,把槍口略微太高了點,打出一槍,沒中,彈着點偏下!
心中暗罵了句,我又把槍口擡高了點,打出一槍。摩托車中了槍,對方差點從車上摔下來,準備拐彎閃開,讓同伴開火還擊。
他這麼做正好把自己的側面露出來,我端好槍,對着車手連續開了三槍,槍手也對着我開了兩槍,我沒聽到子彈的聲音,這傢伙在一輛正在轉彎的摩托上,還是高速轉彎,他射擊的同時還得避開同伴的身體,還得瞄準,準頭偏的離譜。
很遺憾,我又沒打中,這回子彈估計從他們旁邊飛過去了。
那輛摩托車繼續前進,突然間失去控制,車手和槍手全都摔倒在地,看得我不明不白的。見鬼,那個白癡槍手射擊的時候,彈殼全飛到了那名車手的背上,估計哪枚掉到了他的領子裡。
一想到滾燙的彈殼和人體的親密接觸,我腦子裡只有一個詞——烙鐵。
“少校,快乾掉他們!”李拿着兩把UZI對着企圖逼近的摩托打點射,逼迫對方保持距離。
果然如我所料,車手和槍手從地上爬起來,我抓住這個機會對他們連開幾槍,這回兩人都中彈再次倒地,原來這把81-1式自動步槍的彈着點偏向左下,我記住了,偏向左下。
李從背後拍了拍我:“少校,我們該走了!”
我點點頭,提着自動步槍從地上起來,李先跳上摩托車,我費了點力,背對着他坐,方便開槍,其實我懷疑在摩托上究竟能打中什麼,打飛機嗎?
摩托繼續前進,那兩輛在周圍遊弋的摩托也趁機加速,想抄在我們前邊,之後從兩側減速輪流逼近我們,讓我們顧此失彼,最後幹掉我們。
怎麼幹掉我們?憑藉他們的槍法,只能祈禱上天來幫忙了。
“李,提速,超過他們,我來收拾他們!”我不得不大聲喊,免得李聽不清。
“什麼?”車手有些茫然的問道。
你看。
“提速,提到允許的最高,我來幹掉他們!”
這回他聽到了:“少校,抓穩了!”
摩托車發出一陣咆哮,冒出大量黑煙,整個車身突然往前一衝,我感到自己被向後一甩,差點掉下去。車輪碾在凹凸不平的地面,速度較低時這些小石頭還不算太礙事,但到了現在,我們簡直就像是在地震中一樣,身體隨着摩托車上下左右來回劇烈晃動,我的牙齒互相間“得”“得”“得”“得”,舌頭突然一痛,鑽心的疼,我不得不咬緊牙關,單手舉槍做好準備。
那些傢伙顯然早就料到我們會這麼幹,一輛摩托也跟着提速妄圖超到我們前邊,另一輛在後邊,形成強攻勢態。但他們低估了李的瘋狂,這傢伙準是把速度頂到了最高,我感到摩托車劇烈晃動着都快要散架了。
最後兩輛摩托並排在後,一左一右繼續追逐着我們,那些槍手衝我們不斷開火,但距離稍遠了點,他們射出的子彈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飛到哪去了。
“減速!減速!”我衝李大喊道,下一秒我就因爲慣性緊貼在他身上,這傢伙開摩托車實在是太有效率了。
對方依然追了上來,也打算減速,但比我們的反應慢了點,我瞄準右邊那輛,偏向左下,把瞄具稍稍擡了擡,打出一槍,中了!
車手猛的撒手,摩托車立刻歪倒在地,依靠慣性打着旋往前滑行,不用說,另一個倒黴的槍手即使沒死也夠嗆。
左邊那輛摩托一看事情不對立刻開溜,我來不及瞄準衝它掃射,結果很不爭氣,子彈全飛沒影了,那傢伙趁機溜掉,拐了個大彎後又跟了上來,保持距離。
“你幹掉他們了嗎?”李問道。
我取下彈匣收好,換上一個新的彈匣:“沒有,還有一輛!”
“我們慘了,少校!”李偏過腦袋說道,“前邊有一挺重機槍!”
我心頭一驚:“幾個人,我們還有多遠?”
李回答道:“四個人,大概還有500m,他們看上去在曬太陽。我們怎麼辦?”
四個人,一挺重機槍,曬太陽?這個地方平時又沒多少人經過……難道,是MASE那些混賬?
該死,恐怕這裡是他們的後勤運輸專線,不然荒郊野嶺,廢棄的鐵路旁爲什麼會憑空多出來一挺重機槍和四個人?
“少校,我們該怎麼辦?”李又問了句。
我想了想,對方還不清楚我們來幹什麼,不然早就開火了,這些傢伙可不是菜鳥,他們是狂熱的戰士,用手中的重機槍擊毀過1000m外的BMP-3步兵戰車。
“我們減速,慢慢開過去,隨機應變,看我的信號。”
李減慢了摩托車車速,語氣有些緊張,問道:“什麼信號?”
“就是槍聲。”我盯着後邊的那個小黑點。
後邊的那輛摩托也減慢了速度,這點從揚塵就可以判斷出,他們正猶豫着要不要跟上來。
對方四個人冷冷的看着我們把摩托停在重機槍旁,李從車上下來,我立在一旁,打量他們,蒙巾,戰術掛具,人看上去蓬頭垢面,武器卻很新,MASE,沒錯了。
李面朝着他們,將右腳向前略伸半步,右膝前屈,上身稍向前俯,同時右手自然放在右膝上,左手放在右手上,對着他們行禮,並專門用俄語說道:“韃靼的達魯花赤向您行禮,阿木如。”
對方那些傢伙只是冷冷的點頭,嘴中也回答道:“一切都好。”
我回頭看了看身後,那輛摩托車停下了,後邊的槍手正半跪在地上,向這裡張望。
“你應該說中文,而不是那些雜碎的語言。”一個傢伙衝李說到。
李點點頭,立刻換成了我聽不懂的話,說了一番後,指了指遠處的那輛摩托。
那些人點點頭,兩個人走到重機槍旁,射手端起機槍,瞄準摩托和那名槍手迅速打了兩個點射,大口徑的子彈直接把金屬和人撕成了幾段,摩托車立刻燃燒起來,過了會化爲一場爆炸。
看着那些屍體,我感到那些子彈就像是射在我身上,500m,好準的槍法,這些MASE並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麼差,完全是烏合之衆,恰恰相反,他們意志堅定,戰鬥意志旺盛,對於武器的熟練度讓好多俄軍士兵都自愧不如。
李又說了些什麼,估計是胡亂給這些人了些允諾,幾個人圍上去用力拍了拍李的肩膀,表示親近,最後大手一揮,放行。
李摘下墨鏡,衝我眨一下左眼,證明他搞定了。我點點頭,跟他騎上摩托,坐在後邊,看了看那幾名吹風喝沙子的守衛,摩托車發動,揚長而去,把那些黑點們漸漸甩到後邊。
看着這些不斷揮手目送我們離去的敵人,我不得不敢開,中國人和蒙古人果然都是“義”字當頭,不過這個“義”字也分對好多人而言。
比如,洛是對他的頂頭上司李,而李是對我。
“我們到了,少校,看來你真的把彎刀消滅了。”李看着崗哨亭子的殘骸不住的點頭。
我從車上下來,看了看面前的亂石陣,我們從這裡衝出來,也將從這裡回去,來的時候是一支隊伍,八輛車,全副武裝;而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什麼也沒有,但最終完成了任務,拿到了想要的,這就足夠了。
“少校,保重。”李說着把墨鏡掏出來,戴上。
我回頭看着他:“你回去,還打算當你的達路花癡麼?”
“是達魯花赤,不,我把韃靼交給我最信任的手下了。”李笑着糾正我,他的牙齒很白,笑容很燦爛,配上墨鏡,顯得很英俊,一定勾上了不少姑娘吧。
“知道嗎,少校,你給我上了一課,”李表情嚴肅的說道,“我原以爲自己待的地方就是世界,但你一來到這裡,就幹掉了我的老大,然後,不可思議的,讓我做了老大。”
李說着露出不可思議的笑,我笑着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李繼續說道:“我想了很久,這麼爭來爭去,總有一天我也會被別人取代,就像今天,有人就爲了奪權想要殺死我,而且他們差點成功了。
我決定了,不再過這種刀口舔血的生活,怯薛軍需要一箇中間人,來負責他們的交易,畢竟那些組織拿到武器卻不給足錢,他們也不方便出面討要,除非對方太過分,他們纔會出動,消滅對方。
所以他們需要一個討債的,順便幫他們聯絡買主,同時監視、彙報情況,他們自己的人肯定不行。”
我明白了:“所以,你曾經幹過老大,熟悉這些幫派,而且還有人脈,又是額濟納旗本地人,自然是最好的中間人人選。”
李露出笑容:“是啊,有他們給我撐腰,沒人會考慮打我的主意,因爲我沒什麼油水。
這麼一來,我就可以騎着摩托車,帶着女人到處去兜風了。”
我大笑起來:“這纔是你的最終目標吧!”
李也跟着大笑,我們倆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終於停住了。
“那麼,少校,再見。”李說着發動摩托,用腳擡起支架,準備離開。
“李,很高興認識你這樣的朋友,我的名字是伊萬·克里斯托夫·阿卡利亞。”我說着併攏食指和中指,對他做了個隨意的告別。
“那麼阿卡利亞,再見了!”李騎着摩托在原地繞了個圈,伸手摘下眼鏡衝我揮舞,摩托一拐,向遠方開去。
我目送他離開,轉過身走進亂石陣,我的旅程,纔剛剛過了倒數第二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