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睜開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珍妮,我有些捨不得起來。昨晚上又是一次難忘的經歷,只是這次,我和她都很清醒。我會永遠記住進入她體內的感覺,讓人懷念的感覺,稍縱即逝。
生活不就是這樣嗎,我在心裡問自己,今天你在酒館內一擲千金喝個爛醉如泥,明天就因爲欠下一屁股債被人幹掉,在租來的房間裡慢慢爛掉,人們會很快把你遺忘。
這個世界就這麼運轉下去,人類一撥撥地來,又一波波地去,活成什麼樣都成,只要你還活着。地球都已經成了這樣,還能怎麼樣呢。
人類一直以爲自己能掌控地球,結果這次愚蠢的賭博告訴人類,即使人類用核武器把自己滅亡,地球依然好端端的,照常運轉,而且終有一天會恢復成爲一顆鬱鬱蔥蔥的星球。
“你醒了,而且總是比我醒得早,”珍妮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過來,看着我的胸口說道,食指在上邊來回滑動,撩撥着我的心,“我很感激你,是你讓我能夠離開這兒,離開這種過了今天沒明天的生活。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
我攬住珍妮的腰,給她一個深沉而溫柔的吻,盯着她的墨綠色眼睛,給她一個欣慰的微笑。
我把額頭貼在她額上,輕輕說道:“好好活下去,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珍妮輕輕點了下頭,伸出手攬住我的脖子,我們倆又吻在一起,久久,而不捨得分開。
好吧,最後還是得分開。
比爾這傢伙不打招呼就衝進了我的房間。確切的說,也不能算是衝進,我的房間沒鎖,而且他前幾次也沒打招呼,我也沒提醒過他。
看到我們倆在幹什麼後,比爾有些尷尬的倒着退了出去。
我對着珍妮擠了擠眼睛:“對於這些單性的傢伙來說,有時候我倒是挺同情他們。”我說完立刻去穿核動力裝甲,過了片刻,背後響起珍妮恍然大悟的輕笑聲。
“過得不錯,嗯?”比爾有些生氣,瞟了一眼我背後低着頭的珍妮,又怒氣衝衝瞪着我。珍妮一聲不吭離開,我目送她消失在拐角,或許,我對於變種人的看法並不全對,就憑比爾對珍妮這麼在乎這一點。
我習慣性聳聳肩,問道:“問題處理過了,反應堆一切正常,那麼接下來呢?”
“看得出來,昨晚上你很忙,沒空吃飯,我們現在去餐廳,”比爾刻意強調了“昨晚上”,有些不滿的吐着粗氣,不情願的領着我去餐廳,“我們去餐廳討論詳細計劃,邊吃邊談。”
變種人們都在專心吃飯,比爾對着一個空餐桌指了指,去前臺端食物,我挑對着門口的位子,把M72Gauss放在裡側。比爾稍後返回,把一盤子食物放到我面前,坐在對面,放下盤子。
我將雙手交叉按在膝蓋上,準備聽他講解計劃,比爾卻抓起盤子中一大塊肉塞進嘴裡,大嚼一通,嚥下去後端起旁邊的一杯水一飲而盡。在比爾拿起第二塊肉往嘴裡送的時候我忍不住了:“你不是說我們要邊吃邊談嗎?”
“唔,”比爾把第二塊肉塞進嘴裡,拍了拍手含糊不清的說道,“沒錯。我選定了3個地點,都派專人實地察看過。”說着從腰包內抽出一份地圖,打開攤在桌子上,指着其中一個地方:“往西8公里外有一處懸崖,綽號‘絕望山崖’,總長400m左右,地形陡峭曲折,而且對於直升機來說只能在崖間平地降落,很適合從上伏擊。”
比爾這麼說着食指卻指着一個叫做“德瓦”的小鎮,他只顧忙着吃東西了。
我搖搖頭,看看周圍,變種人吃東西很專心,專心到個別變種人甚至把串食物的棍子都給咬斷,細細品味後嚥下去。
我看得喉頭一陣蠕動,比爾三下五除二搞定了一盤子的紅燒雙頭牛肉,外加一碗蜥蜴麪條和一大碗蟹煲湯。,至於螃蟹哪裡來的,所有人心知肚明,但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
變種人不挑食,真的,他們什麼都吃。
“你不吃嗎?”比爾隨意用手背擦擦嘴,拍拍肚子看着我。
“吃,怎麼能不吃,”我取下頭盔擱在一邊,抓起一串烤螳螂,看到比爾把另一碗蟹煲湯推過來趕忙擺了擺手,“我就不用了,我喝點水就夠了。”比爾點點頭,端起蟹煲湯一陣“咕嘟”“咕嘟”,用手捏着那些螃蟹腿什麼的往嘴裡送。
我小心的咬下一條腿,細細嚼一陣嚥下去,這些原本堅硬的甲殼被火烤得很脆,透出一股淡香,只撒了些鹽,或許還刷過一層油,口感不錯,脆脆的。我原本被壓抑下去的胃口又被勾了上來,我以爲我吃不了多少,結果我一口氣吃光了5串烤螳螂,2盤烤牛排,還有一碗蜥蜴麪條,最後還試着喝了一杯朗姆酒,一股淡淡的甜味,入口滑而不烈,後味濃郁。
比爾望着一桌子的殘羹感慨,認爲我和他的食量不相上下,不由的對我刮目想看。……變種人的喜好還真是古怪。
“我們繼續來討論,”比爾用手掃落地圖上的食物殘渣,指着“絕望山崖”,“這個地形太過於突兀,易引起對方警覺,而且很有可能無法一網打盡,最後反被人收拾。”我點點頭,這種地形中出現一架受損的“飛鳥”還正好在空地上,怎麼看都很讓人懷疑。
“另一個地點是廢棄的城鎮,‘德瓦’。這裡有不少高樓,有一座電視信號塔,是全鎮最高的建築,很適合打埋伏戰,下水道和地鐵通道也很方便快速轉移。”
“第3個地點,東北方72號高速公路斷掉的路基下的一片湖泊,周圍是開闊地,唯一可能的埋伏點是高速公路和附近的一幢廢棄商店。但我相信對方很有可能先毀掉商店或者嚴密監視。”
我看着這三個地點,和拍攝的照片,問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你們打算用什麼武器來對付一個戰鬥小隊的‘ArmorII’?”比爾又從腰包抽出一個小冊子,翻開念道:“我們經過討論,認爲有這些辦法——EMP電磁脈衝,毒氣,或者用火箭筒和反坦克導彈,也可以考慮迫擊炮……”
“你考慮過一開火那些‘飛鳥’就會全部攀升了嗎?”我指了指自己,“英克雷的ArmorII核動力裝甲採用全封閉式結構,有自帶的空氣過濾裝置,採用靜電吸附和化學過濾,礙於‘飛鳥’又不能使用EMP,毒氣可以在不知不覺中放倒那些機師,但不一定對核動力裝甲有效,而對方一旦呼叫增援,對於我們而言就是災難性的。”
“還是你瞭解,”比爾把小冊子隨手一丟,“有什麼好建議嗎?”我猶豫着要不要說出來,變種人要是這麼對付我,那我就沒轍了。
比爾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對嗎?”
我愣了一下:“你在說什麼?”
“哦。哦,”比爾拍了一下腦門,“這是東方的古諺語,意思就是用別人想出來的辦法來對付他。”我大致理解了,比爾很清楚我在顧慮什麼。
“你幫了我們這麼大的忙,又和我們統一戰線,起碼在對英克雷這一點上,”比爾靠在椅背上,一副挺欣賞的樣子,“除非你們俄國人來到美洲,並且和我們爲敵,我纔會考慮要不要殺了你。”
我點點頭,比爾既然能說出這樣的話,就代表一個良好的開端,而我也要表示自己的誠意:“核動力裝甲的防護性能登峰造極,不用專門的反坦克導彈很難敲開這層鐵皮。但有得就有失,核動力裝甲在爲使用者提供近乎完美的防護性能同時,也忽視了一點——最爲致命的一點。”
我說到這裡停下了,比爾聽着聽着忽然發覺在最關鍵的地方沒了下文,臉色頓時晴轉陰,很不好看。我趕緊說道:“核動力裝甲雖然全面密封但並不絕緣,只要用高壓電就可以輕鬆放倒使用者。而沒有使用者操控的核動力裝甲只是一堆廢鐵而已。”
比爾打了個響指:“太好了,我正好知道哪裡可以搞來這些玩意,我們來給他們過過電。”
“所以我建議,”我指着地圖上的72號高速公路,“這個湖泊是下手的最好地點,我們埋伏在周圍或者公路上,一定要精心僞裝,並且從遠距離觀察僞裝效果,直到完美爲止。一旦暴露,就是徹頭徹尾的自殺行動。”
比爾很嚴肅地點點頭,頓了一下,說道:“恐怕你還得跑一趟,我們動手的話,太過於顯眼。”
我攤開雙手,表示已經習慣了東奔西跑。
“脫了裝甲。”比爾補充的這句話讓我愣在那。
“你不想成爲英克雷的靶子吧?”比爾指了指地圖上的一個碼頭,“你需要到10公里外的‘拉克遜’碼頭的漁店內取得一臺大功率的電魚槍,而英克雷的據點就在那附近。你需要裝成拾荒者,稍微露出點馬腳,他們就會幹掉你。”
我聽了覺得這個決定再臭不過了,是個徹頭徹尾的臭主意。“我還是穿着核動力裝甲吧,快去快回。”比爾看勸我沒有效果只得同意,最後強調了一點:“晚上行動,風險會低一些。我們會派人前期偵查,留下標記。”
好吧,所謂的討論計劃搞了半天就得出個這種結論,虧比爾他們一直討論了1天。
我把需要攜帶的物品列了一張單子交給比爾,他告訴我M15和M21短期內不好搞到,倒是M18A1和M26有現成貨。至於用於泅渡的潛水鏡和呼吸導管以及氧氣筒,現有的材料就可以製作。
“記住一點,”比爾指了指“拉克遜”港口附近的英克雷據點,“港口雖然不是英克**制區,但只要有活人,就和英克雷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殺掉你見到的所有人,不要留活口。”
我點點頭,提出一個條件:“我要檢查那些地雷的引信和**,還要測試引爆裝置。”比爾沒說什麼,領着我去軍火庫。
軍火庫內的武器倒是挺齊全,從基本的AK系步槍、激光、鐳射步槍,到各種火箭筒、反坦克導彈,以及地雷和各式**、黑索金、C4炸藥,還有那些彈射器和配套的威力驚人的小型核彈。
接下來就在製作裝備和反覆檢查中度過。空的鋼製氧氣罐抽成真空用鋼索綁在一起製成浮筒,把M18A1的點火裝置、**以及測試裝置用電線連在一起測試,檢查起爆器接頭是否牢固。再找單獨的2個氧氣罐,一個換成氦氣,用鋼索捆死,接上導管並接到我的面部呼吸調節器上進行水下測試,另外還順便測試了那些**固裝炸藥和配套的**、M60導火索。
計劃很簡單,我在水下2m左右靠氧氣瓶呼吸,帶着這幾個浮渡鋼瓶和綁在上邊的M18A1,M21還有炸藥,上岸後把浮筒綁在碼頭的登船板下以防暴露,同時在漁屋周圍丟幾個地雷阻擋可能的英克雷巡邏隊,也方便自己能夠全身而退。
前邊幾項都很順利,但最後帶着兩個氧氣瓶在游泳池內測試遇到了麻煩,前2次測試都因爲呼吸調節器調節不當,導致我差點純氧中毒,幸虧比爾在一旁看事情不對趕緊把我從水裡拉出來。第3次才弄對進氣流量比,按照氧氣:氦氣大略1:4比例,總算能夠在水下順暢呼吸。
萬事俱備,就只剩下等待了。
比爾告訴我,他會提前派人去72號公路布制雷區和炸藥,準備到時候把英克雷的戰鬥小隊往水裡驅趕,同時對那些VB-02“飛鳥”施放毒氣。我問他用的是什麼,比爾告訴我是從附近的廢棄軍事基地搞來的VX毒氣,儲藏在冷櫃裡,打算用迫擊炮投放。
“用M120/M121,M929/M930白磷彈改裝的化學試劑彈,把炮彈高度設置成空爆效果會很好。”
比爾點頭表示贊同:“我們這裡還有一些廢舊的炮彈,可以用延時引信改裝。”
我倒有些好奇了,比爾他們找到了個什麼樣的軍事基地?既然是個軍事基地,爲什麼還要住在避難所這種並不怎麼安全的地方?
太陽西沉,那些殭屍們通知我們,天已經全黑。
爲了不引人矚目,比爾找了2頭雙頭牛駝着我的裝備,2枚M18A1,3枚M26,6塊**/黑索金混合裝藥。3名殭屍牽着牛,裝作一個小型商隊和我一起去拉克遜碼頭河對岸,他們會在河對岸卸下我的裝備,等我返回後過夜,如果計劃失敗了就自行返回避難所。
這個計劃看起來很危險,實際上風險並不高。首先,殭屍商隊不會引人矚目,這些傢伙在空氣中散發的腐臭味(說實話,非常難聞)讓大部分廢土拾荒者都選擇遠而避之,即使強盜也不怎麼樂意去搶劫他們,倒是一些愛吃腐肉的小型動物對殭屍情有獨鍾。
至於殭屍們的逃跑問題,比爾讓3名殭屍都帶上一個定時腕錶,這個東西到了預定時間就會爆炸,而在這沙漠中,連續旅行好多天才遇到有活人的鎮子是很正常的事情,更別說有條件取下這種東西。
3天來第一次離開避難所,我還真覺得有些不捨。漆黑的晚上颳着風,帶起地上的沙塵,空氣中瀰漫着一股陰冷和隱隱的不安。或許是我自己的錯覺,即使身在覈動力裝甲內,我依然打了個冷顫,對這片茫茫沙漠感到畏懼和迷茫。
我們選在9:00左右離開農場(比爾說他們順便在地上養了些雙頭牛,姑且算是個農場),經過數小時的長途跋涉後到達預定地點。額,確切的說,比預定地點偏了點。
我用核動力裝甲的夜視儀再三確認,我們確實多走了近100m,漁屋在我們的西北方。領路的殭屍拿着地圖再三確認,我拿過地圖一看,右下角的長度比例畫的有些不夠標準……我們只得又沿着河往回走了一段。
到達預定地點後,我們找到了比爾提前找人偵查時留下的標誌——一堆燃盡的篝火。比爾的打算很簡單,與其遮遮掩掩,倒不如讓殭屍們暴露來吸引潛在的英克雷觀察哨,從而爲我的潛入增加成功的機率。
這個主意真夠臭的。我在水下拽着浮筒,兩腳來回滑動往前遊,水裡邊一片渾濁什麼也看不見,我只能憑着感覺向前遊。估摸着大概遊了一半,我實在受不了了,打算浮出水面看看情況。
我正打算往水面遊,一個黑影從我身旁一掠而過。什麼……鬼東西?!我一直認爲這片湖裡只有我一個生物,而現在看來,我並不孤單。我趕緊切換熱成像,某些體型巨大的生物出現在成像儀上,數量達到7、8個之多,行動迅速,已經將我包圍。
該死……比爾並沒有告訴我湖裡邊還有這些傢伙,這真是一個重大失誤。我停在原地不再動彈,這些傢伙鑑於剛剛的大意暴露,開始縮小包圍圈。它們圍成圈繞着我來回遊動,動作靈活,迅速,很謹慎,有試探我的意味,或許是它們已經吃掉了某個倒黴蛋,不太餓?或許是它們在討論這麼大一塊肉,哥幾個怎麼分……
想到後一種可能性以及我的悲慘下場,不由得心驚肉跳,使勁咬咬牙,這時候不能被恐懼驅使,不然就完了。其中一個傢伙突然朝我游來,他選擇從我背後出擊,似乎察覺了氧氣瓶纔是我的弱點所在,天啊,即使在水下,這些不明的怪物也像離弦的箭一般快,我剛剛轉過身,它已經撞上我的胸口。
不怎麼疼,但我的腦子經這一撞有些混亂,我感到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向後移動,迫使我去抓住一切能夠依靠的東西。懷中的傢伙打算向側面遊動甩掉我,不能讓它跑了!我腦中只有這一個念頭,伸出手死命揪它背後,第一把抓在背上,因爲太滑,抓空;這傢伙馬上要遊走了,我又胡亂抓了一把,握住了一個類似尾鰭的東西,是尾巴。
我的手本能順勢收緊,同時另一隻手腕刀彈出,照着那傢伙死命掙扎的尾巴戳去,胡亂攪一通,那傢伙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有些嘶啞的沉悶吼叫,用力一扯,尾巴被它扯斷,跑了。
我丟下手中的半截尾巴,組織碎片混合着黑色的血液在水中擴散,四肢並用,拽着浮筒,也顧不得方向了,我四肢並用,只想一心趕緊靠岸。
幸好,對岸沒有那3個身影和一堆明亮的篝火,我沒跑錯方向。而那些一直對我窮追不捨的水怪也沒跟來,估計它們的同班已經夠它們填飽肚子了。游到岸邊,我小心浮出水面,先露出一個腦袋來回望一圈,生怕剛剛的搏鬥產生的血跡引起英克雷的注意,小心爲妙。
過了幾分鐘,一切都很平靜。我剋制住想一下衝上岸的衝動,先檢查浮筒,然後是氧氣瓶刻度,之後把它們捆好,綁在碼頭登船板下邊的木樁上。
上岸時候我才驚覺,所謂的潛入就是一個笑話。幸虧我開啓了夜視儀,藉着夜視儀可以清楚的看到,整個碼頭全部被鐵絲網所包圍,而且那上邊無一例外掛了不少空罐頭。這絕不會是某人心血**,而是英克雷搞的預警措施。
我毫不懷疑,這麼想的時候我正探着頭朝鐵絲網後邊張望,果然……幾個很不起眼的小棍從地裡邊伸出,而且由拉環和拉繩連在一起,M26反步兵跳雷。
我嘆了口氣,這真不是什麼人乾的活,我很懷疑是不是還有一層M15甚至M21在等着我?我望了一眼幾十米開外的漁屋,那裡邊還亮着燈。真該死,我沒帶任何武器,除了大腿的那把PPK12Gauss。
該死,該死,該死。我在心裡連罵三遍,這似乎讓我好受了些,先用腕刀切下那些用線懸掛的空罐頭盒,一個,兩個,一共5個,之後用隨身帶的布條包住鐵絲網,用手來回掰掰斷,期間我不時因爲意外的響動停下到處張望,事後證明那都是風聲,我當時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M26反步兵地雷按照3-5枚三角形或者星形排列,被拉環和拉繩連接,只要牽動其中一個,剩下的也會跟着爆炸。一是雷區警戒範圍變大,二是拆除更加麻煩。幸虧這些地雷都未經過精心的僞裝,拆除比較簡單,我取出M7攜行包內的M21多功能扳手,剪斷拉線,將腕刀以大致45°慢慢插進土裡,將地雷周圍搗鬆,去掉浮土露出地雷。先檢查地雷完好程度,確認沒有明顯破損後,再插入代替保險梢的鐵釘,之後把土扒開,用一隻手握住地雷,另一隻手將雷蓋逆時針旋轉到轉不動爲止,確認指針在“S”位置後輕輕提起地雷,這時纔想起我沒地方丟啊。
沒辦法,我這麼想着把地雷又放回去,想了想,埋上一塊裝好了**和電子引信的**/黑索金混合炸藥,等我離開的時候引爆炸藥,起碼到時候暴漏了不用再碰運氣來趟雷區。
我看了一眼手裡邊和磚頭有一拼的引爆器,這玩意真他媽的大,比爾說搞不來一般的軍用電池組,只有裂變電池,真夠沉的,都能用來拍人了。
僥倖突破雷區,我朝着亮燈的漁屋摸過去,不知道接下來會遇到什麼。貼在門外邊牆上,我伸手去推門,手在半空又停住了。會不會門後邊就綁着絆雷,我衝進去再倒着飛出來?
想這麼多,那我整晚都別想進去了。我試着擰門,門沒鎖,。我掏出2枚M18A1放在門口兩側,稍稍離牆,用力插進土裡,檢查雙脈衝接收器,打開開關。
一開門,一個手持雙管獵槍的傢伙直接將槍口抵着我腦門,手指搭在扳機上,嘴巴緊緊抿成一條線。我緩緩舉起雙手:“嗨,別緊張。”那傢伙瞪了我一會,移走獵槍,轉身返回櫃檯。
“我不知道你這麼晚了還來這兒是幹嘛,我這兒沒有魚,”看他頭髮都白了,居然是個老頭,“我已經告訴你們長官,你們把湖岸封了,就別想吃魚。”老頭說着一屁股坐在櫃檯後邊,舉起一瓶酒“咕嘟”“咕嘟”飲一大口。
我大致明白了,看來英克雷經常有人這個時候來,今天真幸運,沒有碰到英克雷的拜訪者。我大致掃了一圈屋內,最後在牆角看到了電魚槍。
現在我需要做的就是衝上去,一把捏斷老頭的脖子——這對我來說很容易,就像掐斷一根樹枝,扔下4塊**/黑索金炸藥抱起電魚槍衝回湖邊,同時別忘了按下引爆器。
然後,瀟灑離開。
實際上我沒這麼做,也不打算。
“我們會解封的,再過幾天。”我以一種打官腔的口吻說道,期待他不經意說出更多信息。“再過幾天,”老頭哼了一聲,又端起酒瓶一頓牛飲,放下空酒瓶,用袖子隨手抹抹嘴,“官腔,統統他媽的官腔。反正你們指揮官別想吃到魚。”
老頭放下酒瓶,眼袋微微發脹,眼球浮起血絲,顯得有些頹廢:“你們的飛鳥整天只見出去不見回來,營地沒多少人了吧?要不這些雷區是用來幹嘛的?”
我沒吭聲,咳嗽一聲提醒他。
“用不着這麼小心,大兵,”老頭指了一下櫃檯上的啤酒,“你們的指揮官就是個窩囊廢。來,幹!”說完碰一下那瓶酒,把殘渣倒進自己嘴裡。
我仍然立在原地,現在不用搭腔。聽他說就夠了。
“你們的指揮官,真是個廢物,”老頭丟下空瓶,伸手朝原本留給我的啤酒抓去,嘴裡嘟囔着,“居然被自己手下背叛,有這麼窩囊的嗎?哈哈哈……”說着擰開啤酒,呷一口。
背叛?我沒想到。
“那個孩子叫什麼名字來着?”老頭停下動作,說話同時鬍子上的酒滴顫動不止,“安·蘇洛,多好的一個戰士,可惜了。”
“他怎麼了?”
老頭有些驚訝,看着我:“我以爲你們早都知道這回事。”
我搖搖頭,說太多,容易露餡。
“好吧,”老頭抓起櫃檯上的土黃色牛仔氈帽戴在頭上,拉了拉蓋住臉,雙手抱在胸前擱在肚子上,靠着牆,像一個久經風霜的牛仔那樣,“那我就來講講蘇洛的故事。”
我感到氣氛變了,有點像外孫聽外公講故事,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在心裡小聲呼喊,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啊。門外就是英克雷,他們正等着進來踢我屁股呢。
好吧,好吧。既然我下不了手,那冒這風險我也活該。我悄悄向門挪動,把門鎖上,返回原位,希望老頭沒看到我的動作。還好,他只是低着頭,不時咂巴咂巴嘴。
“蘇洛,安·蘇洛,”老頭頓一下,來組織語言,聲音中帶着一股滄桑和平淡,“可以說是我見過的最好的,英克雷的士兵。不,可能你不認同從我這個平民角度這麼看,但,他確實是最好的,起碼是我見過最好的。蘇洛可以爲了手下戰士的生命而抗命,不顧反叛的罪名;但他同樣可以頂着敵人的火箭彈衝鋒,用精準的射擊帶給敵人以死亡。”
老人抓住酒瓶微微抿一口,繼續說道:“長久以來的這種做法給他本人樹立了威信,但對指揮官來說,蘇洛是個威脅。特別是種情況愈加嚴重,其他士兵都將蘇洛作爲榜樣,一股厭戰和抗命的情緒在士兵們心頭瀰漫,這對於指揮階級是致命的。於是,蘇洛被派去執行一些在其他人看來幾乎必死的任務,但他每一次都活着回來,沾滿鮮血,雙目無神,但他總能活着回來。”
我猜到是怎麼回事。
“蘇洛的戰士用自己的生命來交換他的,一次又一次。他們認爲他能夠成爲英克雷內舉足輕重的人物,將軍,或者上校,他們希望他一步一步爬上去,踩着他們的肩膀,踏着他們鮮血染紅的地毯,一步一步真正走到掌控英克雷的位置。因爲只有這樣,他才能改變這一切,而只要有可能,他必定會改變這一切。至於他們,蘇洛的戰士,他們不認爲自己的生命算什麼,他們不認爲這值得蘇洛守護,他們從不後悔。”
我無法形容我自己的震驚,即使這是我的敵人。
“但,但。蘇洛終於受不了了,他每晚夢到自己的手沾滿同伴的鮮血,夢到那些已經死去的戰友從他背後冷冷地貼上,嘴中發出絕望而嘶啞的低語,夢到冰涼而陰冷氣息吐到他的臉上,質問他爲什麼讓這麼多人因他而去,卻仍然無所作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極限,而蘇洛,作爲一個優秀的戰士,一個近乎全能的士兵,他的極限是可怕的。”
“安·蘇洛,這個驍勇善戰,沉着冷靜士官長終於崩潰了,爆發了。他當着所有屬下的面將指揮官打倒在地,並對之大放厥詞,最後卻哭了起來。所有人都沒想到,這個平時最堅強,最冷靜的戰士居然會哭,而且是放聲痛哭,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包括被打倒在地的指揮官。最後基地的憲兵帶走了蘇洛,而指揮官仍然躺在地上,許久許久。”
“於是他選擇了離開?”我下意識問道。
“沒錯,”老頭像是想起了什麼,喝一大口潤潤嗓子,“一個戰士最不能容許的就是榮譽受到玷污,而蘇洛,最不能容許的是自己的戰友白白犧牲。所有人都以爲他只是發發脾氣,馬上又會成爲那個冷靜,沉着的老兵,那個戰場上的英雄。畢竟他是最棒的,連他們指揮官在這一點上無可辯駁。但誰也沒想到,他選擇了離開。”
“居然是因爲這個?”我愕然,也只能愕然。
“蘇洛帶走了2個班的戰士,和5架‘飛鳥’。當然,他們是自願的,他沒有強迫任何人。一架‘飛鳥’回到基地,帶回了被強迫的,不願留下的機組人員。哼,恐怕他們知道指揮官打算將他們轉交政治部後,後悔爲什麼不跟着蘇洛一起走。總之,這是一起十分嚴重的惡性叛逃事件,但誰也不清楚,蘇洛爲什麼,會爲了什麼而選擇離開,沒人知道。”
“他是爲了贖罪。”我說話聲音很輕,有點像自言自語,但老頭依然聽到了。
“贖罪?呵,這裡的每個英克雷的士兵,指揮官,”老人說着微微擡起帽子看着我,“都有罪,他們都知道蘇洛那麼做了,卻沒人阻攔。他們都知道,他們所有人。但沒人願意承認,自己需要贖罪。”
他們都知道,他們所有人。
我猛弓身體,一個猛撲扒在櫃檯上,右手的腕刀彈出,貼在老頭下頜。
門口響起敲門聲,這已經是第3遍了。前兩遍都被老頭的講話聲蓋過去,現在門外的人已經不耐煩了。
“你早就知道了?”我壓低聲音,讓腕刀緊貼老頭的下頜。
老頭臉上居然露出微微得意的笑容:“年輕人啊,英克雷的士兵來這裡從來沒有不帶武器的,像你這麼粗心大意,還有空罐頭。”真該死,所謂的粗心大意,實際上是爲了節省空間。
門外的敲門聲又響了起來,3聲,有力,有序,沉穩。
“好吧,”我收回腕刀,“我來拿東西,之後毀了這兒。跟我走,要麼,我不可能留活口。”
老頭靜靜看着我,幾秒後點了點頭:“作爲一個老東西,生命不再是最重要。但我決定跟你走,問題是怎麼走。”
我瞟一眼背後,敲門聲停了。再過一會,一羣手持M72Gauss的核動力裝甲就會破門而入,一邊大喊大叫一邊把我們倆打成蜂窩。
“在這等着我,躲在櫃檯後。”我轉過身朝門走去,同時取出M7內的引爆器,扳動引爆器的保險梢到點火位置。
打開門,迎面一個抱着M72Gauss的核動力裝甲不知所措,我按下準備好的引爆器,果斷,迅速。
隨着一聲爆響,有些像慢動作,對面一羣核動力裝甲被呼嘯的鋼珠命中,在一片火花和飛濺的電子眼碎片中被炸得七零八落,我面前的傢伙直接飛了起來。
我站在原地未動,確認所有人都被命中無力再起來後,關上門。
“搞定了?”老頭看着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搞定了,”我點點頭,“作爲一個漁民,你水性不錯吧?”老頭皺着眉頭問我:“這話什麼意思?”
等到我們倆從排污管道游到湖裡時,我想他明白了。該死的通道,將近50m長。要不是依靠核動力裝甲的自存應急氧氣,我根本撐不下去,還得抱着碩大無比的電魚槍。
到了湖裡我打手勢讓老頭先去對岸,我則抱着電魚槍朝湖面游去。老頭做了個“祝你好運”的手勢,朝對岸游去,這麼長時間了都沒見他換口氣,果然是漁民出身。
我慢慢浮出水面,感到自己的肺都要憋炸了,不顧一切大口喘氣。空中傳來直升機的引擎聲,看來剛剛的爆炸讓這裡熱鬧起來了。我從M7內抽出碩大無比的引爆器,估摸一下距離,該死,有點遠了。
冒着生命危險我又往回遊了幾米,在頭一名英克雷踹門的同時按下了引爆器。4塊近9磅的**/黑索金炸藥,威力相當於近70枚MK.II手雷,小小的漁屋連同那些核動力裝甲一起被化爲了碎片。
連湖面都被這黑暗中的爆炸映得發亮,波光粼粼。我趕緊下潛,核動力裝甲的電子眼可是反光的,幸好岸上的人不是被炸傷就是忙着搶救傷員,我得以趁機開溜。
費力爬上對岸,我不由得感慨自己命大。這一下估計幹掉了起碼2個班英克雷核動力裝甲,或許還有機架“飛鳥”。這可不一定是什麼好事,敵人肯定會全面戒嚴,呼叫增援。
管他呢,反正我的任務完成了。
喔,那些該死的湖底不明生物也沒再找我麻煩,等等,湖裡的怪物……那個老頭……
我跑向篝火,半路猛然回頭,一路上只有我留下的痕跡。
三個殭屍正圍着篝火取暖,看到我回來了一起扭頭。兩頭雙頭牛在地上悠閒地吃草,尾巴來回擺動驅趕蚊蟲。
沒有那個老頭的身影。
我看着這一幕,靜靜地看了一會,不由自主笑了出來。心裡一股無盡的空虛,我好心幫老頭,卻最終害了他,讓他成了湖裡不知名怪物的飯後甜點。我越笑越厲害,最後乾脆跪在地上,捶打着地面。我甚至能想象的出來老頭在臨死的前一刻,身體被撕扯得四分五裂的前一刻,他腦海中的最後一個念頭,會不會是對我的怨恨和悲傷?
我不知道,我再也不會知道了。
謝謝你,老東西,謝謝你的故事,挺有意思的。爲了表示對你的感謝,我原本想帶你走,卻沒想你餵了那些湖怪。
抱歉,真的抱歉,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我們每個人都得習慣。
抱歉,真的抱歉,當時就該一刀殺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