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吳翠藍說找江帆,龔德興笑了起來:找江帆?哈哈哈,他敢給我們說話?他現在不給落井下石已經不錯了。他自顧不暇,保他自己的官位最要緊。
我真想不明白,怎麼會這樣?戰爭年代大家出生入死,都是一心一意爲黨工作的,多齊心啊!可是現在呢,大家都只想保自己的官位。八大隊的革命同志難道就這樣都完了?
不是還有你和智鐵嗎?還有部隊裡的,智青、小剛他們都好好的。還是在部隊裡安全哪!兔子可惜了,如果他不轉業,什麼事也沒有,現在呢,當伙伕,哈哈!總算他們開恩,憐憫他少條‘腿’沒叫他種田。
我擔心的是你們以後的生活,怕一家人和別人一樣捱餓。
天無絕人之路,日子照樣過。我的命不算差,如果我不參加革命,可能在土改中槍斃了,現在有老婆有孩子,該知足嘍。
申智鐵回家,聽說龔德興被撤職開除回村,就去看他。
申智鐵說:我的師兄啊,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這次犯事究竟是跟了王潔的緣故,還是嘴巴‘亂’說話的緣故啊?
龔德興苦笑道:都有吧。你說我跟王潔吧,其實說不上,我並沒有巴結他,是他賞識我才提拔我的,說我跟他結成**集團,從何談起啊。
唉,你怎麼還不明白啊,用什麼理由整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把你這個人整掉。你啊,黨齡太短,太嫩,不懂黨內鬥爭。
好啦,你就別擺老資格了,黨齡長了又怎麼樣?那個省領導是大革命時期入黨的,黨齡夠長了吧,不是照樣倒臺嗎?我們還是受他牽連的呢。
說明他也不成熟,他爲什麼砍了那麼多合作社?爲什麼向中央要求降低糧食任務?爲什麼我們省少劃右派?爲什麼不贊成大躍進?
你認爲他這些都是錯的?
當然錯啦!怎麼能不緊跟中央呢?無論哪一條,都夠他吃一壺的,能不倒臺嗎?這次我到武臨開會去看老江,他跟我說的一句話很中肯。
什麼話?
我們爲黨工作,最重要的是跟對人。
江帆這老‘奸’巨猾的東西,這次居然給他逃脫了,聽說他跟這次倒臺的省領導關係很好的。
有點危險,幸虧有人幫他說了話。以前那個省領導不是上調中央了嗎?是他保了老江。這也說明老江跟對人了,朝裡有人好做官,中央有人給他撐腰,老江這個官不是就好做了嗎?所以要跟對人,級別越高這一點越重要。我們級別低的幹部也是這個理,你這次就跟錯人了。我就跟對人了,那年李書記救了我,我就一直跟他,算是跟對了。
你是跟對了,李書記這次當正書記了嘛。智鐵,你說要跟對人沒錯,可是這由得了自己嗎?你跟的李書記如果這次倒臺了呢?江帆如果沒有上面有人幫他說話呢?或者上面的人也倒臺了呢?所以這種事只能靠運氣。
你說的也有道理,是有點靠運氣。
李書記上臺後提拔你了嗎?
提了,我現在是副縣長了。
那你現在是‘春’風得意嘍。
什麼呀,做死了!水利局長仍然兼着,一年到頭馬不停蹄地做水庫,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天,我跟翠‘花’有半年沒見面了。中央發出《四十條》後不是要大興水利嗎?讓我做副縣長算是對我辛苦工作的獎勵,也是想我更賣命。你知道去年下半年開始到現在,我們銀山縣做了多少水利工程嗎?一千多處!其中大小水庫就有38個。出動多少民工?將近300萬工!
我估計我們陽嘉也差不多,但是我對這種做法不贊成。大興水利是對的,可是用不着這麼急嘛!農民連飯也吃不飽,‘逼’着他們天天超強度勞動,還什麼“夜戰”,累死了那麼多人,有這個必要嗎?他們也人啊。
德興,說你是右派一點都不冤枉。告訴你吧,我們銀山只會比你們陽嘉死人更多。這沒辦法,修水利就是打仗,打仗能不死人嗎?
修水利怎麼是打仗呢?
當然是打仗了!他們爲什麼叫我當水利局長?就是因爲我會打仗。爲了社會主義建設,爲了千秋萬代的幸福,我們現在作出點犧牲算什麼?革命戰爭年代不是犧牲了很多人嗎?沒有他們的犧牲,哪有今天的新中國?我以前以爲我只會打仗,在建設時期沒法發揮作用,沒想到現在的作用還更大!哈哈哈!你看我多辛苦,人都瘦成這樣了,但是爲了早點實現共產主義,我心裡很快樂。
你快樂別人不快樂。
不快樂說明思想反動!我跟你說,我們臨海還是右傾保守的,其它省比我們幹勁高。這次我到武臨開會聽了傳達,今年四月,主席召集各省談水利工程,表揚了兩個省:河南和安徽。主席說了,吳某人講搞三百億方,我看得死三萬人,曾某人講搞兩百億方,我看得死兩萬人。跟你一樣,有些幹部攻擊興修水利是人命換來的,這些人現在都成了右派**集團。
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怎麼能把修水利等同於打仗呢?
要奮鬥就會有犧牲,修水利和打仗怎麼就不是一個理呢?德興,我看你黨‘性’真成問題,你要跟上形勢啊,我的老兄!我這樣一個大老粗都在拼命爲黨工作,你有文化,只要你改變錯誤思想,你還是能夠爲黨多做工作的。
我的思想的確跟不上形勢,撤職開除黨籍也是遲早的事。我早想當個農民了,現在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