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申廉平手裡提只嗩吶回家來了。他進門叫了一聲“莫組長”,拿起八仙桌上的香菸,抽出一支遞給莫欣榮,又劃火柴給點上。
朱麗萍問:今天排戲怎麼這麼早就結束了?
原來申廉平會吹笛子,俱樂部開始排戲後,他每天晚上都跟着鑼鼓班作伴奏。以前申智鑑資助過鑼鼓班,鑼鼓班的人對申廉平特別好,準備培養他做“正吹”。所謂“正吹”,就是第一把手,他的地位和近代管絃樂隊中的首席提琴差不多,坐在舞臺上面左手最前方。正吹負責旋律演奏,不單是吹笛子,而且要吹嗩吶、先鋒,還要會拉板胡、徽胡,要能夠演奏一首叫《花頭臺》的著名樂曲。這首樂曲有四個樂章,“正吹”是主要演奏者。每當演出前往往以先鋒爲號以聚集觀衆,然後演奏《花頭臺》,叫“浪臺”。幹得了這些,才能做“正吹”。申廉平自己買了只嗩吶,學得正起勁,每天晚上排戲都是最後回家。
申廉平回答母親的話說:今天的戲排得差不多了,明天晚上廉邦回來再排得晚點。
莫欣榮說:廉平,我看你的字寫得很好,我想村裡幾塊黑板報由你負責,你有信心做好嗎?
申廉平說:謝謝莫組長的信任,我一定做好,只是黑板報的內容得請莫組長多作指導。
莫欣榮說:開始的時候我會告訴你寫哪些內容,總的來說就是緊跟形勢,宣傳黨的方針政策,你多看報紙就行了。還有,我跟你們隊裡打個招呼,記工員仍然由你來做,我瞭解過,你做記工員時記的工分最清楚。
朱麗萍說:真是太感謝莫組長了,對我家小平這麼培養。
莫欣榮說:不用感謝,申智鑑對革命作了那麼大的貢獻,照顧他的兒子是應該的。
朱麗萍說:我們孃兒倆全靠你照顧,真的很感謝你。莫組長,你能不能給個面子?明天我炒幾個菜,請你吃飯,也算表表我們的心意。
莫欣榮哈哈大笑:叫我吃飯還需要面子嗎?在龔德興家裡我嘗過你炒的菜,味道很好,我是很想再嚐嚐你的廚藝,但是我們工作隊有規定,不能隨便接受社員的請吃。
朱麗萍說:你不是說我們兩家經歷很相似嗎?我們算自己人,隨便吃個飯,不算請吃,就不要見外了。小江在我家養傷,我天天燉雞給他吃呢。
莫欣榮笑道: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智鑑嫂,你的心意我領了,我們工作隊真的有規定,你就別爲難我了,我不能給人家抓小辮子,一旦給人抓了辮子,日子就難過嘍。
演小龍的申廉邦是申智才的三兒子,他在上溪中學讀書。他在棗溪小學讀書時,成績是全班最好的,一直當班長,可是考中學時卻沒考上,急得劉穎芝哭了。申廉邦也傷心得落淚,懊悔自己不爭氣沒考好。劉穎芝就安排他到上溪小學復讀六年級,可是纔讀了兩個星期,上溪中學卻說分數搞錯了通知他去上學。申廉邦一家欣喜若狂。
其實當時申廉邦“沒考上”的真正原因,是他家小土地出租者的成分。當時教育部門對申廉邦這個問題有激烈的爭議,開始有人認爲這樣的成分不能讀中學,和其他類似的人一起一刀砍了。後來上溪中學校長提出異議,認爲小土地出租者不是地主富農,在小學品學兼優,升學考試成績又是最好的,應該給他升學。當然對於這些,申廉邦一家一無所知。申廉邦受此挫折,對上學機會倍加珍惜,更加用功讀書。
演員測試那天,申廉邦嗓音清亮模樣英俊,被何秋雨一眼看中。但是他在上溪讀書,排戲很不方便,好在他聰明,且戲份不多,利用星期六星期天的晚上,他就趕上了。平時申廉邦對申金環就叫姐,在戲裡他們演姐弟倆,配合默契,演得有板有眼。
《東海小哨兵》排練好了,在大隊開大會時進行了彩排,受到了社員們的交口稱讚。何秋雨躊躇滿志,積極準備參加全縣匯演。可是樑宏達的一句話讓他傻眼了。
樑宏達說,據說很多俱樂部排的都是《東海小哨兵》,要想在匯演中出彩,最好排其它的戲。
排其它的戲?何秋雨搞這一行很清楚,當時可以演的戲極少,無非就是《江姐》、《蘆蕩火種》、《紅燈記》、《洪湖赤衛隊》、《紅霞》、《打銅鑼》、《補鍋》等幾部戲。他想來想去,覺得排《紅霞》比較合適。《打銅鑼》、《補鍋》需要的演員太少,滿足不了這麼多想演戲的青年。其它幾部戲難度較大,怕演砸了。何秋雨很快搞來了《紅霞》劇本,叫申廉平鋼板刻字,印了多份。《紅霞》是土地革命戰爭年代的故事,1934年秋,江西蘇區某地赤衛隊隨中央紅軍撤離家鄉,北上抗日,赤衛隊長趙志剛與戀人紅霞在村口互相告別。赤衛隊走後,白匪進村,白匪軍官白伍德逮捕了紅霞和鄉親們,並威逼紅霞給他們帶路以追擊紅軍。爲營救鄉親和保護紅軍,紅霞不顧個人安危,假意應允嫁給白伍德,和敵人展開了機智的周旋。深夜,趙志剛因燒橋斷路而被敵人抓住,他在敵營中看到紅霞,誤以爲她已投降敵人,怒斥她是叛徒。紅霞忍辱負重,用酒灌醉白伍德,設法騙過哨兵,放走了趙志剛和鄉親們,孤身一人把敵人引上絕路,最後英勇犧牲。劇本印好後,挑演員的事讓何秋雨頗費思量。男主角趙志剛由申廉邦演,顯然不合適,他太小。何秋雨在排《東海小哨兵》時發現,申廉安不錯,模樣俊朗,身材挺拔,嗓音也可以,可是他家是地主,他父親是國民黨縣長。這個問題倒是其次,關鍵是紅霞演員的人選。《紅霞》主要是紅霞的戲,誰來演紅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