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溪鄉第一個農業社是程元亮帶頭成立的,二十多戶,他把它叫做民主農業合作社。
成立民主農業合作社前,程元亮和程元明、申廉昌把幾個富農叫來,告訴他們:土改時候雖然沒有動你們的財產,但你們是剝削階級的性質是不能改變的,因此並不等於以後也不動你們的財產,黨和政府是在看你們的表現,如果表現好,可以既往不咎,如果表現不好,就要土改補課,要重新鬥爭,要重新分財產。
這些富農都沒什麼政治頭腦,這幾年早被治得服服帖帖了,聽說要土改補課都嚇壞了,土改那場面太嚇人了,而且他們都知道程元亮的手段,於是都連忙說:我們一定表現好,聽政府話,跟共產黨走。
程元亮說:那好,現在共產黨要求成立農業社,你們必須參加!
這些富農雖然心裡一百個不願意,但還是無奈地答應了。
程元亮又叫來一些富裕中農,跟他們說:你們都是漏劃的富農,是我當時保了你們。現在黨和政府要土改複查,你們有可能被劃爲富農。當然如果你們現在好好跟共產黨走,跟着幹革命,就可以在複查中放過你們。
這些富裕中農自然表示跟共產黨走,跟着幹革命。
程元亮說:現在按照黨的總路線,黨要領導農民進行農業社會主義改造,你們要願意跟共產黨幹革命,就要參加農業社。
富裕中農們既想跟共產黨幹革命,又不想參加農業社。但他們不像富農那麼順服,由於不知道程元亮葫蘆裡賣什麼藥,都不吭聲。
程元亮當然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冷冷地說:你們不願意參加農業社是嗎?好吧,你們走吧!就等着第二次土改吧!等着接受新的賣餘糧指標吧!
聽了程元亮的話,其他人當場就走了,只有四個人沒走,他們怕。土改的場面都見過,如果搞到自己身上,誰不怕?賣餘糧的時候,他們都被打得死去活來,他們明白程元亮的潛臺詞,如果不聽話,賣餘糧指標會像山一樣壓在他們身上。因此他們最後表示願意入社。
說服了富農和幾個富裕中農,程元亮又叫了幾個貧農出身的民兵參加,民主農業合作社就成立了,自己親自擔任社主任。
在農業社裡,程元亮不幹活,只是作一些指示,因爲他有村裡一大堆工作要做。但是這些富農和富裕中農都是種田的行家裡手,幹農活不含糊,重活累活都由他們做。程元明、申廉昌和幾個民兵雖然也幹活,但只是幹些輕活,實際上起了監督的意思,他們也有村裡工作要做,有的是理由逃避幹活。這樣,民主農業合作社倒也紅紅火火,收成不比別人差。
程元亮以支持社會主義爲名,大大減輕了他們農業社的糧食徵購任務。社裡這些富農和富裕中農覺得並不吃虧,大不了多幹些活,但作爲農民總得幹活,力氣是省不下來的。那些沒入社的富裕中農,實在吃不消被特別加重了的糧食徵購任務,主動要求入社,程元亮不計前嫌,接納了他們。
程志林想參加民主農業合作社,程元亮不讓,理由是他沒田,沒資格入社。程志林早賣了田,他相信新社會不會叫他這樣的窮人吃虧的。後來終於聽說要成立農業社了,他興高采烈,想挑頭成立農業社,可是沒一個人願跟他。成立不了農業社,程志林生活沒着落,只好到地主富農家打秋風,飢一頓飽一頓的。程元亮不讓他入社,他嘴上不說,心裡恨死了。
賣餘糧的不公,引起了棗溪絕大多數農民的不滿,但大家也只是發發牢騷而已,莫可奈何,人家是社會主義嘛。儘管如此,仍然沒人願意組織農業社,更沒人挑頭成立。
陳小春見這幾年吳富貴互助組搞得好,如果由吳富貴領頭成立農業社,可能有人會跟,也有可能搞得好,於是動員他出面組建農業社。但是吳富貴不願意帶頭建社,他說:從民主農業社看出來,搞農業社就是一部分人幹活,一部分不用幹活,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不能做。
吳富貴非常看不慣程元亮的做派,一年到頭不幹活,分紅起來卻是最高的,這像什麼話啊?這不是不勞而獲嗎?以前地主還幹活呢。而且地主對長工很尊重的,可是程元亮呢,對他的社員動不動就罵個狗血噴頭。由此他覺得,說起來農業社千好萬好,其實並不是那麼好。糧食是靠實實在在地在田裡做出來的,不是靠嘴巴講出來的。
更讓吳富貴反感的是,程元亮不顧他和程志林的反對,把他們農業社賣餘糧任務硬攤到其他人頭上。就算你農業社是社會主義,難道就可以這樣欺負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