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被人高高吊在崖頂,不成人形,另有一人手執快刀站在旁邊,只消他手起刀落,翠柳便會墜入山谷,粉身碎骨。
而這個人,將他心愛女人性命掌在手心的人,竟然就是他同父異母的親哥哥,龍七嘯天。
彼時的龍七笑意盈盈,不住地摩挲着手中刀柄,淡淡道:“你們倆,有一個能活,你若自己跳下去,我便放她下來,你若不肯……”
那柄短刀的刀刃反着光,一看就是早已磨好的。
他取出隨身攜帶的《尚武經》交給龍七,卻依舊沒有換回龍七的心軟。
翠柳瘦弱的身子在風中不時地打着哆嗦,隱隱聽得見她悽慘的哭聲。他龍九最是見不得女人哭,更何況,這個女人此時正是他心尖上的人。
龍七冷冷笑道:“九弟還沒想好麼?你若不在這個世界上,不但可救了他的性命,也可成全你的親哥哥!”
呸!你何曾將我當做親弟弟?以命相逼,還有臉說是親兄弟麼?
龍七舉刀,不耐煩道:“我數三聲,你若不跳,休怪我手中的刀快!”
龍七數到二的時候,他的心忽然死了,但是他擡頭看着翠柳,心又彷彿活了,爲了她,死一次又何妨?爲了她,沒了性命又何妨,只要她在自己心裡,自己也在她的心裡,便已足夠!
龍七待要喊三的時候,手中的刀便已經揚了起來。
毛小龍似乎從來都沒有這般平靜過,他閃身站到崖邊,沉聲道:“七哥不必數了,我跳便是!但是,你務必要保她周全,不可違誓!”
龍七點頭,便是應了。
毛小龍低頭一看這懸崖,一片白霧縈繞,看不清谷底,慘淡笑笑,也好也好,以己之命,換她平安……
仰首長呼,將手中鋼鞭重重一擲,回首閉目墜下,絲毫不見他的猶豫,翠柳的哭喊聲便越來越遠……
“九爺?”蒙面女子看着毛小龍似乎微微走了神,於是斷喝道:“九爺還沒想好麼?”
毛小龍笑得有些悲涼:“每次都是這樣的伎倆,真是……無趣透了……”
寧謫封搖頭嘆道:“原來想要派人來殺龍九,並不一定要找一個十分聰明的人,只需要……石大小姐……便足夠了……”
蒙面女子似乎已經急不可耐,手中的刀尖又劃到了手中女子的皮膚,一道鮮紅的血痕再次閃痛了毛小龍的眼睛。
毛小龍重重地咳了兩聲道:“這樣吧,我過去,你把她放回來!我龍九這輩子算是什麼都做過了,就是被人殺死的滋味還是未知,姑娘若是真想娶我性命,何不親自動手?”
蒙面女子冷笑道:“你以爲我會信得過你?”
毛小龍無奈道:“我現在身負重傷,稍有不慎,心口的傷就會裂開,動手打架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現在的我如同廢人一般,你還有什麼不放心?”
蒙面女子沉吟一下,仍是不信。
倒是寧謫封着急道:“你說什麼呢?你怎麼能過去?你現在的身體,恐怕連一絲還手的力氣都沒有……”
毛小龍擺擺手道:“別說了,眼前的人,無論如何都比我龍九重要的多,我自然是……救定了!”
說着,毛小龍站起身來,用手緊緊地捂着自己的心口,緩緩地向蒙面女子走去。邊走邊推開周圍護上來人道:“別管我,讓我去!”
他聲音不大,隱隱中卻透着一股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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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背對着他坐在角落裡無法動彈的石見月,早已急得滾下淚來,她自是相信自己在他的心中,是比性命還要重要的,可是,卻不能就這樣讓他爲了一個假人而白白失了性命。
毛小龍慢慢走近蒙面的女子道:“你若是不信,現在上來點了我的穴道,我必不還手!”
說着,那女子手中彈出幾粒鋼珠,竟是死死地將毛小龍封住,再也不能行動了。
蒙面女子搶上前去,一把將毛小龍攬過懷中,冷笑道:“九爺,是不是也沒想到自己竟有今日?”
毛小龍閉了眼,一句話都不說。
只見蒙面女子手中的尖刀瞬時就變了方向,直直向着毛小龍的脖頸滑去。
衆人幾乎都要驚叫出聲,可毛小龍臉上的神情卻那麼安詳,安詳的讓人忍不住要低嚎。
可是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那個被反捆着的“石見月”忽然動了。
沒人看清楚她是怎麼把手上的繩索解開,只是一道紅影閃過,一隻白嫩的手便死死地握住了蒙面女子手中的刀柄。
衆人懸着的心這才放下,卻同時聽見了蒙面女子大驚失色的低吼:“你……怎麼可能?我明明……”
她話音未落,被她點住穴道的毛小龍竟然也動了。
毛小龍慢悠悠地反點了她的穴道,慢悠悠地說:“姑娘膽量過人,龍九佩服,不過……要殺龍九,還震得需要找一個聰明一點的人來纔對!”
這局面突如其來的逆轉,倒是讓在場衆人都疑惑不已,毛小龍回頭掃視道:“剛纔的話說到了一半……諸位可有興趣繼續聽下去?”
還沒等大家點頭,毛小龍便自顧自地說:“不管你們有沒有興趣聽,反正這件事情總是要說破的……你說,是不是?”回頭所問的,正是那個正在搖頭晃腦看熱鬧的說書老頭。
那老頭微微一愣,剛要說話,毛小龍便搶先說:“我知道你還是不承認,沒關係,聽我慢慢道來!”
毛小龍又看了看寧謫封道:“你不是問我是不是聽到了你們的計劃麼?其實……這個真沒有!只不過,文三小姐的話,倒是叫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又說了什麼?”寧謫封顯然是十分着急,既然毛小龍是先從他這裡看出了端倪,想必他是十分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毛小龍將懷中折得四四方方的紙張拿出來,在桌上鋪平道:“還認識這個麼?”
衆人一看,這張紙紙質微硬,但是平滑潔白,一看便是上等紙,這紙當中端端正正寫着八個字“洪河之濱,龍九之命”。
這正是釘在寧謫封船舷之上的那封匿名書信。
毛小龍待衆人看過,才又將那封信慢慢地收了起來,緩緩道:“文三小姐看見這封書信的時候曾經說,這種紙張是前朝常用的,而先帝亡故之後,這種紙張漸漸不再使用,但是因爲紙質很好,也留到了幾年前她的哥哥曾經去了關外,帶回了很多這樣的紙……那麼,這就證明一點:去過關外的人,都很有可能見過這種紙,並把它帶回來。而幾年前,我們當中唯一去過關外的人,就是——神機寧謫封!”
“我?”寧謫封被他說得面上一紅。
毛小龍點點頭道:“這種少見的材質的東西,對於你來說,自然是再新鮮不過的,若是不弄一點來,自然是心有不甘的,我猜,三年前你爲了龍魄趕到關外,順便還帶了一些這樣的紙
回來……”
“那可不一定就是我……”寧謫封忽然笑了。
毛小龍嘆了口氣道:“你有這種紙的可能有了,那麼還有一點,你卻忘了,人的習慣,往往是很難改變的……”
“什麼習慣?”連陸北川都忍不住問道。
毛小龍將手中的書信舉起來道:“誰不知道神機寧謫封最擅長做精細的東西,所以,連這張紙都疊得每一條邊都貼合得那麼完美整齊,絲毫不覺得凌亂,按理說,這樣硬質的紙,折得歪一點,倒是情有可原的,只可惜,天底下恐怕只有神機寧謫封一人才會將這一張紙折得如此整齊,就像……原本它就是一個摺好的形狀一般……”
這話一出,寧謫封終於傻眼了,沒錯,他這樣細緻的習慣,連摺紙的時候都沒有改變……
毛小龍嘆了口氣道:“如此一來,我便確定這封信很有可能是你們拿來騙我的,那麼,龍七既然能在上面寫字,那就說明,他在跟你們合作……”毛小龍繼續嘆氣道:“你們這樣挖空心思地騙我,到底是爲什麼?恐怕……只有他來解釋了……”
說着,目光便如利箭一般死死地逼住了手中抱着弦子的說書老人。
說書老人的目光忽然不再閃躲了,他嘿嘿笑着對毛小龍道:“我猜你一定不止看出來了這些,你若是把整件事裡所有的疑點都說出來,說不定我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東西!”
毛小龍仰首哈哈一笑道:“好!”完便接着說道:“剛纔我說,要殺我,得找個聰明點的人來,因爲,我的朋友並不笨,既然長安公子陸北川和神機寧謫封都跳出來幫你,那麼豈不是還有一個人消失得很可疑?”
雲畏之連連點頭:“沒錯沒錯,就是我的那個乖徒兒,他消失到現在還沒出現……”
毛小龍嘆道:“他已經出現很久了……”
“在哪裡?”雲畏之急問。
毛小龍一指:“這不就是?”
衆人一看,那人竟然就是方纔出手相救的“石見月”。
此時被指着的人兒一臉的無辜,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衆人。
毛小龍搖頭道:“做戲就該做足了……騙子,雖然你的易容術叫人驚歎,但是,依舊還是有漏洞的。你若是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任誰也看不出你是假的石大小姐,包括你奮不顧身衝上前來幫我解決掉那把刀的時候,旁人看來都是愛之深切的舉動。只可惜,你救完我,就站在那裡再也不跟我有任何的交流,難道不是有問題的麼?你見過誰家的女人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把男人救下來不會先撲上前來噓寒問暖?你一點小女兒家的嬌羞都沒做到,叫人怎麼相信你是真正的石大小姐?”
“哈哈哈!”“石見月”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只是這一身紅火的女兒裝扮下卻冒出了男人的聲音,倒是很叫人覺得彆扭。
只聽得鐘不離笑道:“難道就是因爲這一點,讓你看出了我的破綻?那還不錯,我的易容術真是越來越好了!”
毛小龍看着得意洋洋的鐘不離,搖頭嘆道:“那倒不是因爲這一點……”
“啊?”鐘不離一愣,“那是哪裡?”
毛小龍揚起嘴角笑道:“最最致命的一點!我聞習慣了她身上的氣味,所以,不管你擦了多少胭脂花粉,都沒有她的味道,所以……你不是她!”
這一句話說得真切,倒是讓坐在角落裡的石見月喜極而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