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火紅躍出來,端端落在一襲白衣的毛小龍身邊,石見月卻聽見了從他喉頭髮出的輕輕一絲嘆息。
周圍的氣氛很是奇怪,石見月左顧右盼了半天,石終於意識到了哪裡不對勁,因爲,他們所在的位置正對河岸,月亮不知道何時藏了起來,黑暗的蒼穹之下,竟然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焰火。
心頭一緊,只見那片火光漸漸靠近。寧謫封咬牙道:“來的可夠快的!”
石見月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他們終於還是追了上來。
寧謫封回頭對毛小龍道:“還不走?咱們上岸可比他們要快得多!”
而一襲白衣的毛小龍卻古怪地笑了笑,將龍魄搭上肩頭,抱臂站在臨水的木質樓梯上,將目光遞向那幾艘執着火把前來的幾艘大船。夜風驟起,將,毛小龍的翩翩白衣吹得飛揚起來,毛小龍左邊的嘴角微微揚起:“不走了,總是逃,並不是辦法,我倒是要看看,咬着我龍戰天不放的,到底是誰!”
毛小龍的聲音不大,但是氣息極穩,貼着夜風,聲音竟然傳出去幾裡遠。
寧謫封明白了毛小龍的意思,他又從許久不見的臉龐上看到了熟悉的表情。於是轉身一靠,抵住了毛小龍的肩胛,順手將石見月一撈,互在兩人中間。
許是毛小龍的聲音傳出去已經被對方聽見,河面上的船隻片刻間就已經靠了岸,離他們所在的木屋不過丈許。
毛小龍看得清楚,眼前的船隻一共十艘,每一艘都華貴無比,精緻的琉璃珠嵌在艙頂,使得這些船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其中一艘船的船頭雕着一條飛龍,徑自向前行了幾尺,端端停在衆船之前。
毛小龍清朗的笑聲忽然響起,在這沉寂的暗中略顯詭異:“在下龍門龍九戰天,恕龍九眼拙,幾日窮追不捨,卻不知道閣下怎麼稱呼?”
毛小龍話音剛落,那帶着雕龍的大船的艙門打開,便走出了一個一襲黑袍,裹着黑色披風,帶着黑色帽子的男人,他一擡頭,臉上還帶着一張白色的面具。
寧謫封挑脣諷道:“尊駕追了百里,總是要說點什麼吧?”
慘白麪具上畫着一張威嚴的臉,陰森的聲音從面具之後傳來:“龍九爺的氣魄不減當年,若是當年,鄙還真想與你做個朋友,只可惜,近日,咱們是受人之託,來取龍門九爺項上人頭的!”
毛小龍眯了眼,一縷灰髮在額前拂過,只見他脣角一揚,吐出一句話來:“若要動手,儘管放馬過來!”
慘白的面具點了點頭,從那沒有表情的面具上,石見月恍然看到了面具下的那一抹邪氣。
此人張開雙手,兩條矯捷的身影便陡然從旁邊的船上竄上岸來,毛小龍一掄手中龍魄,橫身擋在了寧謫封和石見月的前面,揚聲喝道:“龍九在!龍九接戰!”
說話間,兩條身影已然上岸,一左一右直撲而來。矯捷的身形一看便知,必定是受過訓練的專業殺手。
這兩道身形雖快,然毛小龍的身形更快,不及他們墜落岸上,龍魄在手心一個迴旋,竟重重將兩人打落入水。
這一招愣是將石見月給唬住了,她見過毛小龍平日裡的拳腳,卻從沒見過這樣利落的身法,就好像,站在她眼前的並不是毛小龍,而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毛小龍一招打落兩人一舉,倒是引來船頭上黑衣面具人的輕笑:“原來龍九爺一身功夫在身,倒是在下唐突了。”
話音再落,面具人面前閃現六個身材、高度、神色都幾乎一樣的人來,冷冷盯住了毛小龍。
毛小龍眼波流轉,淺笑出聲:“看來我不在江湖,江湖倒是新秀羣起!”
六人似乎沒聽到毛小龍的話似的,齊齊飛身向着毛小龍的方向掠來。
這六人的身影猶如鬼魅一般,將岸上的三人團團圍住。石見月眯着眼睛笑道:“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蟊賊,膽子倒是大得很!”
毛小龍低聲道:“不要輕敵!”
石見月輕聲應了,足尖向上輕輕一踢,手中便多了一對峨眉刺。
岸上的面具人輕輕笑道:“呵,這種地方竟然能看見神月宮的鳳麟雙刺,看來江湖傳聞並不假,龍門九爺果然做了神月宮的女婿!”
石見月冷笑道:“既然你已經認出來了,那麼還要苦苦相逼?”
面具人作勢無奈地攤開雙說道:“奈何龍門是塊寶地,九爺是個鬼才,天下人人想得之,天下也人人想誅之……”說完這話,面具人的聲音忽然冷了下來,就像是數九的寒冰:“還在等什麼?動手!”
六個身影應聲撲來,石見月左手一挑一人,右手又刺一人,一對峨眉刺在手中運用自如,而左手和右手卻又互不干涉,加之手腕上勁道夠足,兩人不及近身攻擊,紛紛選擇了暫時避讓。紅裙秀顏,在這一刻忽然美豔得不可方物,寧謫封手中並無兵器,但是縱身撲向他的那兩人,被他近身隨手一抓,竟然都嚎叫着倒地,卻並不知道中了什麼暗器。
毛小龍冷笑道:“既然是來找我的,那麼便都朝着我來好了!”
毛小龍身形一變,石見月便頓覺得被人大力一推,一個踉蹌就跌入了寧謫封的懷抱中,石見月深知這是毛小龍乾的,剛要開口抱怨,卻對上了寧謫封似笑非笑的眸子,登時又瞪圓了眼睛:“別佔我的便宜!”
寧謫封吃吃一笑:“他都信得過我,你信不過?”說着,伸手將石見月互好,這時着看毛小龍,他站在那六人中間,眉宇間忽然騰起一股殺氣,倒叫石見月心下驚了一驚。
六人將毛小龍團團圍住,儼然形成了一股陣型,毛小龍掄開龍魄,去勢如風,剛勁有力,將毛小龍周身護得周全,卻一點不減攻擊的力度,六人甚至還沒有在毛小龍手下走過三招,便個個都中了龍魄之擊。
寧謫封不禁一手環着石見月,一邊讚道:“九爺果然是九爺,龍魄到了九爺手裡,就好像本就是長在九爺手裡一般!”
待地上六人被毛小龍快如魅影一般的招式重擊之後,面具人平緩的聲音再次響起來:“龍門九爺的厲害,在下算是領教了,只可惜,有些時候,不是九爺能以一己之力迴天的。若是九爺依舊驍勇善戰,不如,和這一位來過過招,或許更加過癮呢?”
毛小龍收了招式,又痞痞地笑了笑道:“閣下今天想來是勢在必得了?”
面具人不答話,微微地點了點頭,從他的身後,便有又走出一人來。
船上的燈火明亮,映出這個男人英俊的長相來,濃眉,眯縫着眼,看似不笑,卻又似笑着。一襲黑衣,迎風而立,挺拔頎長。
而三人一看見這黑衣的男人,不禁面色都變了一變。
這張臉,毛小龍再熟悉不過。
這張臉,石見月不久前剛剛見過。
這張臉,令寧謫封恨不能殺之而後快。
這個人
,是龍七嘯天。
看到三人大異的表情,面具人似乎很是得意,甚至輕輕笑出聲道:“龍九爺,難道這個人,你不認識?”
毛小龍黑了臉,一言不發,抿緊了嘴脣。
面具人又笑道:“九爺是貴人,恐怕會多忘事,可是龍七爺,卻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九爺您吶!”
這一句話說得三人都怒不可遏,石見月嘴快怒喝:“七爺是在點擊這自己的親弟弟,惦記着親弟弟的命,親弟弟的產業,可是龍七爺似乎也忘了最重要的一點,龍九爺骨子裡面流的是什麼樣的血,龍七爺也流着一樣的血,同是一父,同出一族,同生一門,卻天壤之別!一個廣納天下,能揭開所有不平之事,一個卻惡貫滿盈,弒弟毀宗!”
聽着石見月義憤填膺的說辭,龍七臉上依舊沒有變化,還是那樣似笑非笑着,面具人擡起頭來,面具上空洞的眼神便直直地朝着毛小龍的方向:“看來龍九爺真是找了一個好妻子,還未成親,便已經這樣牙尖嘴利地護着九爺了!”
毛小龍冷冷道:“難道,龍嘯天也是你們的人?”
面具人奸笑一聲:“九爺認爲呢?”
龍七並未接話,只是淡淡道:“近日也好,昨夕也罷,有時候人一旦選擇了一條路,便再也無法回頭,只能一條道走到黑。更何況,龍門至今也沒有易主,不管我有尚武經,還是我本就是龍家的兒子,我終是沒有九弟這樣的地位的。”
龍七說到這裡,忽然怪異地笑了笑:“九弟沒有錯,錯就錯在,九弟有個龍七這樣的哥哥!”
寧謫封恨恨開口:“你們同宗同父,三年前逼死他還不算,竟然如今還在苦苦相逼,難道,就是爲了龍門麼?”
龍七不答寧謫封的話,而是目光幽幽轉向了毛小龍:“你我兄弟,似乎還從來都沒有真正地交過手!”
毛小龍握緊手中龍魄,寒着聲音道:“我只怕我們一旦交手,便永遠反目成仇,不再爲親!”
龍七的眼神忽然閃現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冷哼道:“你我,早就反目!”
說着,龍七飛身而來,手中也攥着一根鋼鞭,石見月認得清楚,真是當時在泉水宮,龍七曾經拋到毛小龍手中的那一根鋼鞭,也是龍七曾經說,這原本就是屬於龍九的鋼鞭,只可惜,現在鋼鞭易了主,人心,也易了主。
毛小龍垂下了頭思考片刻,再次擡起頭來,眼神中便再無忙亂,一眸深邃,一汪決絕。
龍魄揮開,毛小龍沉聲道:“龍門龍九天,戰!”
龍七便不再多言,一根鋼鞭呼嘯着過來,毛小龍反身一擊,兩根兵器相接,發出沉重的金鳴聲,毛小龍心中一顫,原本就是自己的兩根鋼鞭,今日竟然以這樣的形式相見。
毛小龍嘴角泛起苦澀,手中龍魄呼呼揮開。
兩人本就是出自一家,那一招剋制那一招,更是心如明鏡,就是閉着眼睛也是能打的。
兩人手下動作毫不鬆懈,但是眼觀目卻不知道對方心中各是何意。
毛小龍輕聲嘆道:“七哥,你我兵戎相見,竟然是這樣一個理由!”
龍七皺眉,低語一聲,毛小龍只見眼前一亮,肋下一吃痛,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來。
石見月驚叫一聲,因爲她看見了一抹寒光直直插進毛小龍的胸口,而一團鮮紅的血色頓時在他白色勝雪的前襟暈染開來,像一朵妖豔極了的罌粟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