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歌區。
一個租金頗爲便宜的小區裡,一個年輕的女人不停拍一戶人家的門。
外面天陰着,她的臉沉得比天還要黑。
樓梯上傳來急促的腳步,夏悠純很快出現在她面前。
年輕女人一把抓住夏悠純的手:“你終於出來了!你終於出來了?”
“方玉婷,你夠了!”
“你引誘我的未婚夫,讓他離開我,離開我爲他懷的孩子,你讓我怎麼夠?”
夏悠純牙齒猛地咬住下嘴脣,直到咬出血。
方玉婷死死抓着她的手腕:“你把林飛交出來,他已經是我的男人了,他要娶我的,不會再和你在一起!”
夏悠純眼睛裡兩顆大大的淚珠轉啊轉啊,然後她硬生生又憋回去:“我會成全你,成全你們。”扒開方玉婷的手指,開門打算進去。
方玉婷又扒住門,不讓她關。
“我話說出了口,就一定會履行。能從世紀家園裡再搬出來,我和林飛的事,就到此結束了。”
“那他現在人呢?”
夏悠純放在包裡的手機“叮鈴”響了一下。
方玉婷伸手便搶。夏悠純的包被扔在地上,東西全被翻掉下來。手機屏幕上顯示有短訊,但是方玉婷忘記這不是這不是她自己的手機,輸了好幾次密碼也不對。最後,還是夏悠純冷着臉,把手機奪回去。
夏悠純打開頁面,點開短訊,回了幾個字,爾後對方玉婷說:“你去蘭龍灣綠森林酒吧旁邊的一條風情街,那兒有一個門口掛着提琴的咖啡館,我替你約了林飛。感情上,我已經決定和他斷了,但是,你能不能把握住他,看你的本事。”
還在明歌區。
一夜雨,下得河邊楊柳碧綠如玉。早晨,天空藍如水晶。
三裡橋附近的白蘭苑,宋詩筠從酣夢中醒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她起牀,從房間出來。
蘇茗悅正在擺餐桌,宋加森拎着早點開門進來。
夫妻倆看着女兒哼着歌兒進衛生間,又盯着女兒哼着另外一首歌回房間。坐在餐桌旁吃飯的時候,女兒還在哼歌。
宋加森把碗盤收拾走,蘇茗悅叫住宋詩筠:“小筠,過來一下。”
母女倆坐在客廳沙發上。
“最近怎麼這麼高興?”
宋詩筠想了又想,決定攤牌:“媽,有人像我求婚了,我已經答應他。”
“是嗎?”蘇茗悅頓時非常高興,“哎呀,小筠,你真的想通了。我和你爸爸這幾年來可擔心你了,就看你拒絕了這個,又拒絕了那個,生怕你牛角尖鑽到孤獨終老。對方是誰呀?”
宋詩筠又躑躅了半天。
“怎麼了,條件不是很好?”
宋詩筠點點頭。
“家不是本地的?沒房沒車,連存款都沒有?”
“本地人嘛,確實不是本地人。”
“人怎麼樣?”
“有點脾氣。”
“脾氣很大?”
“不是很大。”
“父母健全嗎?”
“嗯,還有一個妹妹。”
蘇茗悅笑了:“那就還可以吧。小筠,媽媽對你的另一半沒太多要求,踏實認真就行了。是不是本地人,財力雄不雄厚,都不要緊。我和你爸爸這幾年把債七七八八還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就打算給你存一筆,就在你名下,以後留作你的財產。每年得些利息,日子肯定很好過的。”
可是,宋詩筠還是欲言又止。
蘇茗悅開始懷疑:“你還有什麼需要我做心理準備的?”
宋詩筠說:“媽,他離過婚。”
宋加森一聽不樂意了:“那可不行。小筠,你可是爸爸的心肝寶貝,二婚的,爸爸可捨不得把你嫁給他。”
“可他是賀天唉。”
“管他什麼天呢!”宋加森剛否決完,頭腦突然一激靈,“你、你說什麼?賀、賀天?就、就是那個賀聆風……賀聆風那個兒子?恆遠總經理?”
宋詩筠點點頭。
宋加森好像一個**桶被點着了引信,“砰”地炸了:“那不行,絕對不行,肯定不行!”
宋詩筠一聽,急了:“怎麼就不行了呢?雖然離過婚,可是他又沒孩子,人那麼優秀,東州富豪排行榜,他都進前二十了呢。”
“就是成了東州首富,我也不同意你嫁給他。”
“爲什麼?”
“就爲了他是賀天,他爸爸欺負過你媽媽,他媽媽欺負過你,而他,也欺負過你,也欺負過你媽媽,還欺負過我!”
宋加森瞪着眼睛,喘着粗氣,鼻翼撐得大大的,鼻孔一張一合。
蘇茗悅一開始也很震驚,但是,既然宋加森發作,她還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溫言對宋詩筠說:“小筠,不是媽媽也站在爸爸那邊,過去的事情,你這麼快就忘記了嗎?賀家人,和我們走不到一起的。”
“如果我說,這次讓我們結婚,完全出自於賀聆風和許伊菲的促成呢?是賀聆風千方百計求着我去他兒子身邊,許伊菲費盡心思拉攏我,希望我成爲她的媳婦。”
宋詩筠取出了許伊菲送給她的那隻限量款高定表。
這隻表打造得十分漂亮,又極盡奢華,蘇茗悅很久沒看過這樣的好東西,不由得吃驚:“真的是許伊菲求你嫁給賀天的?”
宋詩筠用力點頭。
“她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轉變?”
宋詩筠眼珠轉了一圈:“應該是她想通,賀天當初娶另外一個人,完全是被她逼急了。假如她再那麼固執己見,要麼,賀天一生不娶,要麼,再隨便娶一個回來,家宅不寧。兒子的幸福爲大嘛。”
“真的假的?”蘇茗悅難以置信。
這樣的胡謅,很快便有了十分巧合的配合。賀天自從正式求婚之後,便開啓了瘋狂寵女朋友模式。工作日,他每天都要早起半個小時,把車開到內環出口處等待。等張雲廷開車把宋詩筠接過來,他把埃文頓交給張雲廷,親自開奧迪,帶宋詩筠上班。
中午和宋詩筠一起用午餐,晚上沒特別應酬,就到辦公室接宋詩筠下班,然後一起吃晚餐。
這個週六,他也是很早出現在白蘭苑居民樓下面,不顧身份大聲叫喊:“宋詩筠、宋詩筠!”
早半個小時接到他短訊的宋詩筠,剛剛收拾好妝容,扎着化妝帶,頂着一頭亂髮,從後窗探出頭:“快好了、快好了。”十指飛快,搞了個雙燈籠辮,又問蘇茗悅要剛買的漁夫帽。
“我明明放那兒了,就你給我亂收拾。”
“你自己的東西到處亂擺,平時不都央求我順嗎,這會兒找不到了,來怪人。”
母女倆互相埋怨中,還是宋詩筠最先找到那頂牛仔藍的漁夫帽。
宋加森說:“吃點早飯再走。”
宋詩筠勉強喝了口走,連連擺手:“賀天要帶我去打卡最近火得很的那個早餐店,我不在家吃了。”
蘇茗悅、宋加森把女兒送到門口。宋詩筠一溜煙兒跑下樓去,宋加森自知女兒這是拉不回頭,重重嘆了口氣。蘇茗悅也很無奈:“老宋,隨他們去吧。”夫妻倆一起搖搖頭。
東州的網紅店太多了,上溜溜網一搜,各式各樣,連着轉半年都轉不完。賀天平時有空,就和宋詩筠一起打卡,碰到自己忙,就把黑金卡的副卡給宋詩筠。宋詩筠便買買買,吃吃吃,玩玩玩。上不封頂的黑金卡,每天可以刷兩百萬,宋詩筠除了東州,還去其他地方。曾經想玩的最豪華的地方,買張頭等艙機票,說去就去;曾經想買的好東西:包包,從限量款,到普通款;衣服,從高定,到奢侈品牌熱賣;首飾,從大克拉的稀世珍鑽,到輕奢的時尚品牌——想買就買。
蘇茗悅、宋加森也沒能躲過這波操作。
這天,宋詩筠給蘇茗悅買了一對老坑玻璃翡翠手鐲,又給宋加森買了一隻詩琴的綠瑪瑙鑲鑽手錶:“媽,爸,看看,喜不喜歡,它們看起來,可真是情侶款呢。”
蘇茗悅捧着手鐲:“小筠,我和你爸爸都不需要這種好東西的。”
“沒有的時候不用,現在可以有,用用,有什麼不可以?”
“那都是別人的錢買的,我用了不舒服。”
宋詩筠不開心了:“怎麼會是別人的錢呢?我接受了賀天的求婚,賀天是我的未婚夫,等你們和他父母正式見過面,商量定日子,結完婚,他就是我的老公。賀天說了,他的一切,以後都是我的。這黑金卡,我刷爆了,他也不會心疼。”
又過了十來天,呂叔親自上門,送來賀聆風和許伊菲的正式邀請函:“鄙人謹代表賀先生和賀太太,請二位前往翰宮天字一號包小坐。”
翰宮,是東州最頂級的會所。
天字一號包,是翰宮最頂級的包房。
在裡面,賀聆風、許伊菲約宋加森、蘇茗悅坐下來好好談了一次。
蘇茗悅對許伊菲以及賀聆風曾經的做法始終耿耿於懷,即使處於女兒強烈的願望,此刻坐在這對夫妻面前,她的心情依然萬分不忿。
這種情形,賀聆風夫婦自然已經考慮到。賀聆風親熱地招呼着宋加森和蘇茗悅夫婦,還拿起桌上的茶壺給兩個人將杯子裡倒滿。這茶,是上好的明前雀舌,青綠的顏色浸泡在明淨的水中,看着,也賞心悅目。
蘇茗悅看了一眼茶杯,對他說:“都是孩子們的事,該怎麼說就怎麼說,不用這麼做。”
許伊菲插上來,臉上堆滿笑容,說:“茗姐,過去的事情都是我做得不對。現在,咱們都要結爲親家了,那些事,我忘了,你也都忘了吧。”說着,拿出一份文件,放在蘇茗悅面前。
這是一份股權轉讓書。新鳳凰娛樂公司35%的股份,從現在開始,許伊菲準備全部轉讓給蘇茗悅。
蘇茗悅慢慢翻看其中內容,許伊菲等她看到最後,指着簽名的地方對她說:“只要在這兒簽上你的名字就可以。”
蘇茗悅放下文件,許伊菲用排練了不知道多少遍自覺已經非常真誠的目光看着她,繼續說:“茗姐,當年連累你頂峰時期退出演藝圈,我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後來你的復出受到挫折,更是和我有揮之不去的關係。我對你的歉意,原本說什麼也補償不了,只能這樣表達,聊盡心意。”拿出一支筆,放在蘇茗悅手邊,笑容更盛,道:“萬望你不嫌棄,務必收下。”
賀聆風對宋加森和蘇茗悅兩個人說:“小天娶了小筠之後,你們家,和我們家,原本就不需要分那麼清楚。這是心意,也算我們下的聘禮。”
蘇茗悅冷笑道:“新鳳凰上市後,市價已經超過50億了吧?”
宋加森在心裡默默計算,插話:“35%的股份,那可有十多億啊。”話才說完,被蘇茗悅手肘拱了一下。
賀聆風和許伊菲兩個都笑眯眯的,賀聆風還送上另外一份禮物:那是好久之前便準備好的,要送給蘇茗悅的秀水小區的房子。
十多億的聘禮都收了,這房子,也就算不了什麼。
蘇茗悅不再客氣,受了產權轉讓書,又拿起筆,“刷刷刷”,在股權轉讓書上將自己的名字給簽了。
文件她一份,許伊菲一份,各自收好。
賀家、宋家這才彼此融洽,討論子女結婚事宜。
賀聆風和許伊菲原本的意思,婚禮還在雅筑舉行。但是,蘇茗悅不同意。當年,女兒在雅筑哭到肝腸寸斷的情景,蘇茗悅太過記憶猶新。再說,不管賀天個人素質多好,社會地位多高,他終究是個二婚的男人了吧?在雅筑舉行婚禮,說起來多不好!
所以,最後討論的結果,婚禮新年舉行,地點換在翡冷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