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一個多月過去,大夫人院子裡的那個人似乎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一樣,什麼線索都找不到。蘇舒有天偷偷去看過一眼,院裡雜草已經變黃,一片荒蕪。屋內空蕩蕩的,只剩些簡陋的傢俱,上面蒙了厚厚一層灰。那隻狗碗居然還在,油污污的,倒扣在地上,提醒着蘇舒,曾經看到的那個夜晚並不是虛幻的。
“小姐,你該吃藥了。”小桃端來剛熬好的中藥。
蘇舒昨日又開始了該死的拉肚子,所幸這次請的大夫好,一貼藥下去,便已經見效,這第二碗是用來鞏固的。
一口氣喝光苦得要死的藥,蘇韓青往她嘴裡塞了一顆蜜餞,才淡化了苦味。
“爹,我完了,現在身體好虛,同一個病短時間內生兩次,你快點教我高級點的心法,教我劍術,不然我病死了全怪你!”蘇舒藉機威脅蘇韓青。
“好,等你病好了。”這次竟然沒有拒絕,還一口答應了。
蘇舒剛要問他緣由,只見一個人匆忙的跑進院子,也顧不上喊蘇舒小姐,只哭道,“剛纔的大夫呢?還在不在這裡?”
竹葉走出來一瞧,問道,“玲子,你怎麼跑來這裡了?”
“竹葉,大夫……”叫玲子的泣不成聲,“我們家夫人流了好多血,聽說大夫剛纔來……這裡了,他走了麼?”
“你們家夫人?她又受傷了?”竹葉也急了,喊道,“小桃,你快把剛纔的大夫追回來。小姐,”她看着蘇舒,“我能否去跟玲子看一看?”
“可以,我也順便去看看,能否幫上什麼忙。”蘇舒一口答應。
她們跟着玲子來到一處院落。這個院落蘇舒閒逛地時候來過。只是平常不太住人。聽說是大夫人地女兒藍敏燕住地。不過嫁出去了。也不太回來便是。
“夫人。你怎麼樣?大夫馬上就要來了。”玲子衝進去。扶起倒在牀上地一箇中年女子。那女子長得五官周正。只是太瘦弱了。看着跟皮包骨似地。此刻。她地手臂裸露。靠近肩膀地地方有道傷口。鮮血正不停地流出來。把她衣裙地下半部分都染成了紅色。
蘇舒極爲震驚。倒不是那個傷口。而是她露出地整個手臂。上面佈滿了無數傷疤。大大小小。有些凝聚成團。有些四散分開。猙獰恐怖。這些傷口是怎麼回事?這女人好歹也是藍家地小姐。養尊處優。爲何卻有這種與她地身份毫不相稱。就像是戰場上衝鋒殺敵地士兵地傷
“玲子。你把你家夫人手擡高一點。”蘇舒說着。走上前去。伸手在那女子左臂上一點。稍稍減慢了流血地速度。
那女子呻吟了一聲。轉頭看看蘇舒。“你是?”她好久沒有回藍家。所以也不認識蘇舒。
“夫人。她就是四小姐。”
“哦,你就是蘇舒啊。”藍堯成認回親外甥女,藍家的人沒有誰會不知道的。那女子神情複雜,她定定看了會蘇舒,忽然意識到自己處境的尷尬,又低下頭道,“我這個大姑母真是……第一次見面,嚇到你了吧?”她擡手拉過身邊的綢被,蓋住滿是傷痕的手臂。
原來她就是藍敏燕。蘇舒笑了笑道,“大姑母,大夫馬上就要到了,你再忍一下。”她剛纔已經看出那傷口是由利刃造成的,也不知道這大姑母發生什麼事了。若是賊人,她該報官的吧?
趁着大夫給藍敏燕包紮傷口,蘇舒叫來竹葉問道,“你剛纔說我大姑母又受傷了,是怎麼回事?她經常受傷麼?”
竹葉皺眉想了想道。“反正是受傷過好幾次。每次都是玲子來喊我幫忙的。”
“那上次受傷是什麼時候?”蘇舒繼續追問。
“上次……好像是三個月前吧,她家夫人受傷地事情很多人都曉得。”竹葉忽然壓低聲音道。“四小姐,我聽說她的夫君喜歡打人。”她的臉上露出同情地神色,嘆了一口氣。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沒想到這個家庭暴力的事情,連丫環都知曉。一個夫人淪落到要下人來同情她,可見她的處境有多悲慘。而且,一般丫環是不敢對這種事說三道四的,現在竹葉堂而皇之的告訴蘇舒,也就是說,這個事情,在藍家並不是秘密。
蘇舒萬分疑惑,那麼,一個藍家小姐被夫家如此虐待,她爲何忍受得下去?藍家又爲何不爲她出頭?任由她受欺凌!難道嫁雞隨雞便是這樣的定義麼?
大夫包紮好傷口,又開幾貼藥,叮囑了幾句便離開了。
玲子出去爲藍敏燕熬藥,蘇舒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面對一個常年被毒打的弱女子,她滿腔都是憤怒,可是她知道自己暫時幫不了她。如果向她灌輸離婚或者法律援助的念頭,只怕藍敏燕也斷斷接受不了的。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女人渺小地如沙礫,大部分都是隨波逐流,毫無抗爭的勇氣。
又或者,抗爭過了還是失敗,也就絕望了。
“你長得真像玉兒妹妹。”藍敏燕伸手摸摸蘇舒的臉,那個清麗善良的妹妹,曾經無數次的出現在她的夢裡。這八年來,儘管夢已經模糊,可她永遠都不會忘掉她。
“都說我長得像孃親,大姑母,我孃親到底是個怎樣的人?”這個問題,蘇舒沒有問過任何人,可是眼前的藍敏燕,不知爲何,她覺得她不會騙她。她覺得這個大姑母雖然軟弱,可是身上卻有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很矛盾地兩種感覺啊,卻又那麼清晰。
“你孃親啊,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對誰都好,又善解人意又堅強。”當年的她有什麼少女心事,都願意和她講呢,可惜好景不長,發生了那件事,讓她們從此天人永隔!
很好很好的人?蘇舒點點頭,是啊,不然那個傻爹爹怎麼肯爲了一個對她許下的承諾而放棄了所有?還有那個舅舅,若不是一個如此好的妹妹,他又怎會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來找回她的骨肉?
可是,上次偷聽到的對話,那兩個人爲什麼要詆譭藍玉兒呢?他們和她之間又會有什麼仇恨?
“燕兒,他又打你?!”一聲怒吼從門外傳來,接着是輪子黏在青石磚上地聲音,“給我推快點,快點!”
蘇舒把頭探出門外,原來是藍敏燕地大哥來了,也就是那個殘疾人,藍堯和。聽說他的兩條腿是在一宗綁票案裡被齊膝斬去地。
“大哥。”藍敏燕似乎有些害怕,她把身子往裡縮了縮,把受傷的手臂藏在被子裡,“我沒什麼事,別聽玲子亂說。”
“不是玲子說的!”藍堯和臉色鐵青,“我是聽老胡說的,他在菜場看見那狗孃養的拿刀砍你,你說,你是不是被他砍傷了?”他一把抓住藍敏燕的手臂往外推,“給我看!這殺千刀的,看我這次饒不了他!”
“大哥,是誤傷,沒有事的。你看,大夫包紮好了,大夫也說沒事。玲子,玲子……”藍敏燕大聲喊道。
“夫人,怎麼了?”
“你跟我大哥講,是不是誤傷的。”藍敏燕盯着玲子。
玲子猶豫了一會,點頭道,“是,是誤傷的。其實姑爺本來是拿刀砍豬肉的,結果夫人……被奴婢不小心撞了一下,手臂就撞到刀上面去了。不是姑爺要砍夫人的,真的是不小
拿刀砍豬肉?縱然蘇舒沒什麼職業歧視,她還是十分驚訝。明城藍家的小姐難道嫁給了一個賣豬肉的不成?還有,這玲子編的什麼破故事啊,一聽就知道是胡說八道。可憐的大姑母啊,竟然被賣豬肉的夫君用刀砍?還有沒有王法了?
藍堯和氣得七竅生煙,指着玲子道,“你倒是會睜眼說瞎話!我把你買了去陪燕兒,要你關鍵時刻保護她,她怎麼還會受傷的?你的武功白學了?”
原來玲子還有武功,這個大哥也算用心良苦。可是,他爲什麼不想想辦法把自己的妹妹救出火坑,徹底的擺脫這種生活呢?“算了,大哥,其實玲子她……”看到玲子被責罵,藍敏燕嘆了一口道,“那時候她不在場,所以……”
“所以?”藍堯和眼睛瞪起來,“我叫你離開那狗雜種,你偏不,好好好……當我這個大哥死了算了,我再也不要管你!推我回去!”他衝身後的隨從揮揮手。
“舅……”蘇舒本想喊住藍堯和,要他冷靜一下,再處理藍敏燕的事情,誰料藍堯和回頭看他一眼,這一眼讓蘇舒遍體發涼,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別叫我舅舅,我擔不起!”藍堯和冷冷的說道,“只有藍堯成才做得了你親舅舅。哈哈,哈哈……回去告訴你那個舅舅,我妹子現在又受傷了,這門親事拜他所賜,他聽到這個消息應該會很滿足吧?哈哈哈……”
蘇舒愣在當場,那笑聲瘋狂而充滿怨恨,令她難受極了,也很憋悶。這門親事是拜藍堯成所賜麼?這藍敏燕的年紀和藍堯成也差不了多少,成親的時候怎麼也是當時的當家人藍凌北來決定的,又關他那個親舅舅何事呢?
可是藍堯和又不像撒謊,她回頭看了一眼藍敏燕,後者避開了她的眼神,分明是怕她詢問。而這樣的動作多多少少也證明了藍堯和不是撒謊。
藍堯成,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這藍家……真是令人心裡發慌,越住越膽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