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客又重返座位,婚宴得以繼續,王玉凝挪步到宣東流身邊,低聲道,“老爺,在你娶樑姑娘前,可否聽聽我和三妹的話?”
宣東流看她一眼,緩緩點點頭,“好吧,既然你一定有話說,我就聽一聽又有何妨。”他說罷跟賓客打了聲招呼,便往內室走去,王玉凝跟謝琴音則跟在身後。
果然有行動了啊,蘇舒挑挑眉,又捅了捅蘇韓青,“爹,你說二孃三娘要跟老爺子說什麼話?我看樑姑娘這趟親事真夠折騰的。”先被懷疑是劫匪,後又有郎垣鬧場,好事多磨。這次二夫人三夫人總歸是去講壞話的。可儀式都到這份上了,難道宣東流還能悔婚不成?
“你啊,真八卦。”蘇韓青好笑的看看蘇舒,灑然一笑,說道,“這門親事是鐵定的,宣老爺什麼樣的性格,你比我還清楚!”他還在怨恨着宣東流騙蘇舒嫁入宣家呢,這隻老狐狸,只要他想做的,有什麼人能阻止他?
內堂裡靜悄悄的,三個人,六隻眼睛,眼神糾纏在一處,宣東流咳嗽一聲,不悅的說道,“不是有話跟我說麼?怎麼不開口了?嗯?外面還有客人等着呢,我們不可耽擱太久。琴音,要不你先說?”
“我來說!”王玉凝頓了頓足,直視着宣東流,有點沉痛的說道,“老爺,你到底看中外面的那個女人哪一點了?先前就算我有再多的不滿,但是既然是老爺你自己選的,我也無話可說。可是今天。還沒嫁入宣家呢,她就把麻煩惹到家裡來了!劫匪!她可是劫匪啊,殺了五個鏢師,老爺你怎麼還能娶她呢?”
“胡說八道!”宣東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韓知府都說是誤會了。再說。那塊玉牌不是有人來認了麼?你怎麼還在說這些話!以後樑冰就是四夫人。也是你地四妹。你們該好好相處纔是。”
“哼,那個什麼郎垣說玉牌是他的。但是我們可沒看到他的另一個玉牌啊。突然出現在宣府,說不定就是跟樑冰互相勾結的呢!老爺。你千萬不要被那個女人騙了。你想想,我們去葛楊的路上,哪有那麼巧,那女人地馬車就堵在橋上,這分明是陷阱!”王玉凝急切地把謝琴音拉過來。“三妹,你說對不對?”她衝她直使眼色。
“是啊,老爺,二姐說的不是沒有道理。”誰料謝琴音只是軟綿綿地說了一句很沒有衝擊力的話。
王玉凝皺了皺眉,這謝琴音別人也許以爲她是個和善地人,其實相處二十年來,她豈會還只相信她的外表?她今天這種表現讓她忽然覺得有點不安,感覺是託付錯了人。不過不提她們倆之間的恩怨,樑冰可是她們共同的敵人。她沒有道理不推波助瀾啊。
宣東流沉吟片刻。說道,“琴音。你向來冷靜,又能分析。你把你的想法說出來給我聽聽。”雖然他相信樑冰不是劫匪,可是那塊玉牌千真萬確確實是她地,他不明白怎麼會憑空冒出來一個郎垣,要來認玉牌。他分明是來幫她擺脫困境的,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謝琴音不緊不慢的說道,“其實主要問題是在那塊玉牌上。老爺,我想你確實知道那玉牌是樑姑娘的,是麼?”她不等宣東流回答,又說道,“你一定不明白玉牌爲什麼到了韓知府手裡。”
“爲什麼?”宣東流當然好奇這個問題。
而一旁的王玉凝,臉刷的一下白了,鬼笑似的看着謝琴音,“三妹,玉牌的事情當然是歸韓大人管了,我們在這裡瞎猜有什麼用。還是想想辦法搞清楚那個女人的意圖纔對,是不是啊,我地好三妹?”
謝琴音一笑,“二姐,玉牌是關鍵,再說老爺很想知道,我當然知無不言了。其實這玉牌我五天前在一個人那裡看見過,不過當時也沒注意,以爲是她自己地。後來韓知府拿出玉牌給你看,我纔想起來這件事。”
“在誰那裡看見過?”宣東流追問道。“敏林,是伺候樑姑娘的一個丫環。”謝琴音面上還是柔和地笑容,“也許就是被她弄丟的。”
“敏林?”宣東流眯起眼睛,在想是哪個丫環。
王玉凝刀子般的眼神直往謝琴音身上剮,恨不得把她身上的肉剮成一片一片的才解恨。她真是低估這個女人了,她這招玩得太狠。不止出賣她,博得老爺信賴,也進一步確證了樑冰擁有那塊玉牌的事實,一箭雙鵰,真是智謀無雙啊!
“原來是敏林那個死賤人!我把她派去伺候樑姑娘,她竟然見錢眼開,偷她的玉牌!看我不回去打死她!”王玉凝破口大罵,她現在欲求自保,只能把敏林當擋箭牌了。
宣東流很有深意的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房間裡突然安靜下來,靜的連彼此之間的呼吸都一清二楚。那短促而恐慌的是王玉凝,那似有似無的是謝琴音,綿長而有力的是宣東流。
韓閔韓閔,宣東流忽然想到,王玉凝的孃親就是姓韓,韓閔這個知府也是才調到葛楊來沒幾年,他倒是一直沒探查他的底細,畢竟這裡不是明城,不是他的根據地。莫非他是王玉凝的某個遠親?那她刻意隱瞞是爲什麼呢?這次樑冰被捲入劫匪事件真是一個偶然麼?
他越想越火,臉色漸漸青了。而且樑冰與郎垣的關係也令他極爲困擾。
事已至此,王玉凝知道事態已經十分嚴重,若是宣東流要嚴查下去,早晚會發現她與韓閔聯合陷害樑冰的事情。現在只能明哲保身,樑冰只有等以後再對付她。不,她轉頭看一眼謝琴音,她要對付的是她纔是!這陰險的女人,臨陣倒戈,竟是黃雀一隻!也不知此事過後,宣東流會怎麼看她,現在宣彬在宣府已經沒有地位,她這個當孃的再失去地位,他們該如何生存?
“好了,我現在要出去,繼續婚宴,希望不要再出現令人不快的事情。”宣東流已經平靜下來,他的一生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只是清官難斷家務事,令他煩擾也只有這些女人們和兒子們了。
眼見宣東流轉進大堂,王玉凝停下腳步,看着身旁的謝琴音冷笑道,“好啊,三妹,怪不得老爺常誇你智謀過人,現在我總算領教到了!不過你給我記着,今天之仇,我王玉凝來日一定相報。”
“二姐,我跟你哪來的仇?我說敏林拿了玉牌,也是實話實說。你跟韓知府的事情,我可是一句都沒有提,你說是不是?”謝琴音依舊笑得溫和,人畜無害。
王玉凝哼了一聲,“你在我面前少來這一套!我知道你打得什麼主意,你不就想讓我們孃兒倆在宣家無立錐之地麼?你少做夢了!”
謝琴音輕蔑的笑了笑,也不作答。王玉凝猜的沒錯,相比於王玉凝在宣家的地位,樑冰一個小姑娘算什麼?她纔來宣家,又能如何興風作浪?當然要趁此機會打壓王玉凝纔是最正確的決定。將來她坐定宣府大夫人的位置,還怕鬥不過樑冰麼?
“沒話說了吧?”王玉凝咬牙切齒的看着她。
謝琴音搖搖頭,“我要是你,就花時間想想一會怎麼跟老爺交代這件事。”她說完,昂着頭繞過王玉凝往大堂走去。
王玉凝呆了呆,臉色灰暗,半響,才低頭嘆了口氣。
蘇舒見他們三人一前一後走出來,臉上的表情都有點不尋常,也猜不到到底發生了何事,只覺宣府深水淺水,趟過去就算不沉沒也得沾上一腳泥。想到這裡,她忽然有點同情那個樑冰來。她那麼光明磊落,沒有心機的樣子,能否承受住王玉凝和謝琴音的鬥爭呢?她又一想,好在她是江湖人,怎麼也不可能做個憋屈的小媳婦吧?唉,少爲別人操心了,她還是那兩個女人的媳婦呢,先自己熬過再說。
最後,宣東流還是成功娶了樑冰做妻子,只是他的笑容分明沒有之前那麼開懷。
王玉凝一直擔心的事情也沒有發生,宣東流竟然好像忘記了這件事,沒有來追問她緣由,甚至連敏林也還是依舊在伺候樑冰,並沒有找她去質問當日偷玉牌的事情。
這同樣也出乎謝琴音的意料,她本以爲宣東流至少也得殺雞儆猴,挫一挫王玉凝的氣勢,結果他卻什麼都沒做。她真是越來越猜不透這個男人的心,相處了二十幾年,她果真是從來也沒有了解過他麼?
過後幾天,從日月山終於傳來好消息,說宣瀟半年後就可以歸家,但是好消息的同時也伴隨着一個極爲沒有情理的條件。這半年裡不許任何人去探望他,就算宣東流也不可以。莫田興還是沒有回來,所以並沒有人能知道詳細情況,也只能靠自己猜測了。
不過蘇舒總算是舒了一口氣,宣瀟沒死,她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地。欣喜若狂的同時,她又在想,他回來的時候,是否就是她離開宣家的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