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餘新,飄。
這什麼意思?蘇舒一頭霧水,拿着信發呆。
蘇韓青瞥了一眼信,問小桃,“這信誰送來的?人還在不在?”
“是個小姑娘,扔下信就跑了,不過面生的很,我從來沒有見過。”小桃想了想又說道,“衣服有補丁,不是大戶人家的孩子,身上髒兮兮的,但是看她的容貌,也不像是乞丐。乞丐沒有那麼白白淨淨的皮膚。”
這就奇怪了,是個小姑娘送來的,聽小桃的描述,也完全無法猜測到她的身份,感情是故意整成這樣混淆視聽的吧?
人在餘新,飄。蘇舒又看了一眼信的內容,好巧,餘新?這不是姚清新要去的南方城市麼?這句話裡的人指的是誰呢?很顯然,肯定不是姚清新,因爲蘇舒當然知道姚清新在那裡,不需要這個人的提示。那麼,要提示的是誰呢?
飄……飄是誰?是指飄麼?還是這封信是飄寫的?
蘇舒皺起眉,腦海裡忽然閃現出一個絕美的容顏,她心裡一驚,莫非是她?
蘇韓青注意到她的神情,忙問道,“你想到誰了?”
蘇舒轉身把門關上,輕聲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我剛纔想到的人是華飄飄。”
“華飄飄?戴守秋地四夫人?”蘇韓青大爲吃驚。“她怎麼可能會寫這種信給你呢?蘇舒。你跟她有什麼不一般地關係?”
“她之前就有點怪怪地。跟我說話總是像藏着什麼玄機。好像要告訴我什麼似地。又好像不是。我覺得地態度很奇怪。所以看到這封信纔會想到她。爹你看。這封信不是也是奇奇怪怪地麼。既然要提醒我什麼。那就清清楚楚地寫出來啊。非得弄得模模糊糊。這個很符合她地風格。”
“那這個人在餘新。你覺得她想告訴你什麼?”蘇韓青也弄不懂蘇舒跟華飄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索性不想了。直接問這個。
“這個人。可能指地是戴守秋吧。”蘇舒有點不確定地說道。
“戴守秋在餘新?這個跟我們掌握地消息可不一樣。”蘇韓青低頭想了想。“我們得到地消息是。戴守秋在廣平。所以皇上也是根據這個來佈局地。哎呀。可壞事了。”他說着忽然叫了一聲。“倘若華飄飄說地是真地。那之前做地計劃不是功虧一簣?不行。我得去通知七王爺一聲。”
“爹。萬一華飄飄說地是假地呢?”
蘇韓青停住腳步,是啊,現在到底誰是真誰是假呢?萬一判斷錯誤,可是要誤了大局,進而直接影響到黎國的國勢。
兩人默不作聲,各自低頭思考,蘇舒心想,華飄飄的底細到底是怎麼樣的,她到底是什麼人?她到底是站在我們這一邊,還是戴守秋,亦或是另一方勢力的一邊呢?她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想起華飄飄提起過明西這個地方,她究竟是不是明西人?
不過就算想破腦袋,空待在這房裡,恐怕也不會得到結果。
然而,還沒等蘇舒查出華飄飄的身份,就在這幾天的日子裡,時勢變化的如此迅速,戴守秋終於起兵造反了!地點是在廣平,他一向的根據地。
廣平!那麼他就不是在餘新了,難道寫信的人是想誤導他們不成麼?可惜戰事一旦打響,蘇舒他們便再沒有空去理會那封信。
在度過人心惶惶的幾天後,確定戰火不會燒到明城來,所有的人總算是鬆了口氣。
打戰是朝廷的事,百姓們依舊是該擺攤的擺攤,該農作的農作,只是茶餘飯後多了不少談資。比如,誰誰誰家的兒子在戰場上立功了啊,或者誰誰的親戚被困在了廣平之類,人們總是在談論別人,或許在別人的身上他們纔會忘掉自身的不安全感吧。
但是蘇舒沒有,她居安思危,雖然明城暫時不會牽連在戰爭中,可是保不定哪一天戴守秋就會攻過來。當然,他們也不能逃,這種逃亡的舉動會引起恐慌,試想想,一個紮根在明城這麼多年的大家族都要搬離明城,其他人自然以爲呆在這裡便會面爲危險,這麼一來,明城就會亂了。
與蘇舒有同樣想法的不只一個,只不過她們的想法更加極端一點。比如二奶奶金月如跟蘇舒的三姑母藍明春。她們執意覺得戴守秋早晚就會打到這裡,所以吵着要分家,好讓她們帶着銀子離開明城。
藍堯成自然不肯,範文惠顯然也是不同意的。分家是家族的大忌,怎麼可能因爲這種還沒有發生的事情而讓藍家散了呢?對於藍堯成來說,分家還代表着自己的掌控權會喪失,他當然不允許此事的發生,所以就算金月如跟藍明春兩個人一哭二鬧之後,仍然沒有得到允許,金月如本來還想用上吊來威脅的,結果繩子在試用的時候斷了,摔得她在牀上躺了兩天,不過總算是平靜下來了。藍明春暫時也沒有任何行動,也許被她孃親譚依給勸解了去。
範文惠被這件事弄的焦頭爛額,她本來挺着大肚子就不太方便,還得逐個逐個去勸解她們,真是累壞了她,好歹有蘇舒跟小蕊幫着分擔,她打心眼裡感激。蘇舒另起爐竈的事情,藍堯成已經跟她解釋過了,反正藍家已經脫了嫌,範文惠聽了十分感動,加上之前對蘇舒的誤解,現在更加疼愛她了,每天都要叫蘇舒來陪她說上一會話。
鑑於範文惠臨盆在即,本來蘇舒是要去跟姚清新匯合的,不過現在走開着實不妥,便寫了封信過去,說等她姑母生下孩子再說。姚清新回信讓她放心,說那裡一切順利,種植也沒有問題,可以大量生產,末了,還開玩笑說等蘇舒生完孩子去也是可以的。
這封信恰好是蘇舒跟方少輕一起看的,她心裡想着反正方少輕也是隱殿的人,談論這種生意問題給他看看也無妨。
到姚清新提起這個,她頓時無語,忙把信收了回去。早已看到,嘴裡道,“蘇舒,明天我爹也在家,你記得過來。”
額……偏偏這個時候他說這種話,莫非他心裡也有這個意思?
“蘇舒,醜媳婦早晚要見公婆,你這麼拖着,我這個做爹的也不幫你了。”蘇韓青唯恐天下不亂,還插口加了一句。
“曉得了,我會去的。”蘇舒應了一聲,“我又沒說不去。”
方少輕笑起來,“其實是我爹想見你,你知道,他老人家……”
她當然知道,逼婚狂!蘇舒心想,這一去,是不是就要被逼着成親了?不過不去嘛,於理不合,怎麼也跟方少輕相處了幾個月了。
“你放心,我給你擋着。大不了,我們一起走。”方少輕在她耳邊低聲道。
是走麼?私奔吧!蘇舒斜睨他一眼。
“走?沒名沒分的,我家蘇舒纔不跟你走。”蘇韓青又插話。
這老爹明明在外面練功的好不好,怎麼裡面說什麼話他都聽得到?蘇舒嘆息一聲,叫道,“爹,你練了順風耳內功了?”
外面沒聲音了,半響蘇韓青道,“非禮勿聽,果然是有道理的。”
這算……冷笑話?蘇舒伸手揉揉額頭,敗給他了,還沒老就已經開始爲老不尊了。
第二天,蘇舒精心打扮了一番,衣服穿得端莊得體,也買了極爲體面的禮物,帶着去了方家。結果方少輕的父親大出蘇舒的意料,一點也沒有露出嫌棄她的樣子,簡直慈祥的不得了,不止蘇舒,方少輕都是目瞪口呆的。不過這樣最好,至少不用擔心他反對他跟蘇舒了,至於爲什麼會有這樣的轉變,只能一會偷偷再去問自己的孃親。
幾個人用了一頓十分豐盛的晚餐,看方少輕的表情,方大銅的大方超出了他的預料。這頓晚餐若是平時,大概只有極爲貴重的客人才能享用得到,蘇舒被如此隆重的對待,實在有些受寵若驚。
所幸她也不是沒有見識過世面,仍是表現的落落大方,偶爾說出的話極爲風趣,逗得方大銅哈哈大笑,直贊蘇舒有大家風範,一點也不扭捏。
方少輕趁着蘇舒跟他爹閒談,便偷偷問鄧草蓮,他這個爹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前段日子還對蘇舒頗有微詞,嫌棄她二婚的身份,怎麼現在把她當成個寶似的了?
鄧草蓮眨眨眼睛,笑道,“你爹最是吃不得虧,現在對蘇舒這麼好,感情是知道藍家有什麼好運了吧,所以才忽然同意你跟蘇舒交往。也許是官場上的,反正我也不清楚,等吃完飯後我再問問他。”
藍家會有好運?還是官場上的?方少輕想來想去,藍家就是一個經商的,怎麼也跟官場扯不上關係吧?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飯後,方少輕邀蘇舒在庭院散步,此時春暖花開,真稱得上“暗香浮動月黃昏”。兩人手牽手,沉浸在一種浪漫的情懷裡,走了大半段路。蘇舒忽然笑起來,方少輕看她一眼,也笑道,“我知道你是猜我爹爲什麼是這個態度,是吧?跟你想象的大不一樣。”
“是啊,我以爲你爹會很嚴肅的,我來的時候還很緊張呢。”
“剛纔我問過我娘了,看我爹的樣子,大概你們藍家未來會有官場上的運氣。不過你們家是經商的,我實在想不出來我爹是從何判斷的。”他頓了頓,側頭一笑,“蘇舒,我說過我想在藍家謀職,你現在都沒有消息,莫非是不想我走經商這條路?我可是娶妻隨妻,難道你希望我繼續爲隱殿效力麼?”
蘇舒撇嘴,“你什麼時候這麼厚臉皮了,我還沒有嫁給你呢,哪有資格決定你要走什麼路。再說了,就算……你也不用爲我這麼犧牲,你愛行走江湖就行走江湖,愛經商就經商,我只是希望你跟我在一起是自自然然的,不要那麼多的遷就。”
“我哪有遷就你。”方少輕攬住她,星眸中是繾綣愛意,“這些對我來說,都是順其自然的,我從來沒有覺得有一點的勉強。只要跟你在一起,那麼,你喜歡做的事,也便是我喜歡的。”
蘇舒凝目看他,胸口堆積着無以言說的情緒,半響點點頭,“那你下次跟我一起去餘新吧,我想,我將來的生活應該都會在那裡。”
這句話已經相當於一個承諾,將來的生活,也就是說,她是希望跟方少輕一起度過的。
方少輕自然聽得懂,他眼中笑意更濃,附身在蘇舒額頭上印下一個吻,兩人四目相對,正在積聚火花的時候,方少輕忽然微微皺眉,轉頭往某個方向看去。
“娘,你出來吧。”他苦笑。
鄧草蓮輕咳一聲,臉不紅心不跳的道,“我是來賞花的,少輕,你這表情還是不許娘我來賞花呀?”
“我哪敢,娘你賞就是了。”只不過,蹲在那個石頭後面,賞得到花麼?這句話他當然沒有說出來。
“蘇舒。”鄧草蓮轉頭看着蘇舒,心花怒放,從剛纔的情景看來,這個媳婦是娶定了。雖然是個二婚,不過兒子難得喜歡一個女子,她是不會介意的。
“你們藍家是不是有個少爺叫藍雲煥?”高興之餘,她也得弄清自己相公的異常舉動。
“是啊,是我堂哥,伯母怎麼會問起他呢?”
“那麼,連碧小姐你認識麼?”鄧草蓮繼續問。
“連碧?”蘇舒點頭,“是知府小姐嘛,不過我只跟她見過寥寥數次面而已。”
“那麼,連碧小姐跟你堂哥是什麼關係,你知道麼?”
這個說起來就複雜了。當初蘇舒爲連碧小姐設計衣服,偶然發現了她喜歡藍雲煥的事情,但是當時藍雲煥並不接受,怎麼時隔多日,鄧草蓮會提起這個事情呢?對了
時間有次跟藍雲芊聊天,好像她是提到過藍雲煥跟連他們最近好像關係比較密切,蘇舒也沒怎麼在意。難道他們現在有了什麼實質性的進展麼?可是這跟她蘇舒有什麼關係呢?
“我並不清楚他們倆現在的關係。”蘇舒實話實說。
“連碧小姐的父親即將升爲巡撫大人,這是相公從王大人那裡聽到的消息。”鄧草蓮轉眸一笑,“我也是隨意問問罷了,蘇舒你不必放在心上。”她目的已經達到,其實也只是想爲自己的兒子解惑罷了,蘇舒既然聽到她問這個,必定是會回去打聽的,那麼,她也一定會跟方少輕講這件事。
“哎,春天到了,秋天也不遠了。少輕,那叫什麼,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她眼含深意的看二人一眼,微笑離開。
蘇舒撲哧笑起來,“少輕,聽到了吧?快去給我折朵花來戴。”
“我娘纔不是這個意思,我孃的意思是……”他壞笑。
蘇舒沒等他說完,轉身就跑了。
方少輕在身後笑道,“蘇舒,別跑呀,我還沒折呢……”
當天晚上回到藍家,蘇舒就叫來小桃和秋思,她果然還是八卦的,只是最近忙着照顧範文惠跟處理家事,一直都沒空在意。現在鄧草蓮都打聽起來了,可見藍雲煥跟連碧小姐的關係已經不簡單。
“小桃,秋思,你們最近見過連碧小姐沒有?”照例,瓜子水果伺候,三個人圍坐一張桌子,上面還擺着果脯,糕點,還有一壺熱茶。
“有啊,連碧小姐最近隔三差五的來,我聽二老爺院子裡的丫鬟說的,好像她跟藍少爺很好呢。”蘇舒這個輩分的,就藍雲煥一個是男人,所以直接就叫做藍少爺。不像蘇舒,還得加個四,她後面還有幾個小姐呢。
“看來是好事近了。”秋思接話道,“我前幾天聽到三小姐跟二奶奶說,叫她一會等着看孫媳婦,雖然是開玩笑來着,可是藍少爺並沒有反駁三小姐呢。要是以前,你也知道藍少爺並不喜歡連小姐,都是要跟三小姐鬥嘴的,現在這樣不是默認了麼。”
蘇舒皺了皺眉,可是範文惠這個主母一直都沒有提起這件事啊,要說跟知府大人結親,那可是大事,肯定要提前準備的。還是說,現在還沒到時候?
誰料沒過幾天,蘇舒就得到答案了,範文惠果然跟她說起這件事,還說藍堯成已經跟知府大人見過面了,確定了藍雲煥跟連碧小姐的婚事,大概一個月之後,兩個人就要準備婚宴,所以要蘇舒跟小蕊兩個人一起辦理這件事,並且囑託兩人一定要親力親爲,不可馬虎。她雖然行動不方便,可是會從旁協助,指點兩人。
知府大人的千金嫁人,自然是隆重無比,藍家要預備的彩禮多得驚人,也貴重的驚人。不管是首飾,傢俱,都是精挑細選,無一不是頂級的。
蘇舒這幾天真是跑斷了腿,在明城著名的首飾店,傢俱店,布料店,裁縫店,餐具店,酒樓之間跑來跑去,就爲了找到最好,價格又最公道的店鋪。蘇韓青一邊心疼她,一邊又埋怨道,“又不是你成親,用得着這麼賣力?這藍家也是,又不是買不起,最好的就是了,用得着還要找價格公道的?蘇舒,明天別跑了,讓他們去做。你一個女兒家家,成天拋頭露面的跟人砍價,像個什麼樣。”
蘇舒笑道,“沒事,就當鍛鍊嘛,我自己也要經商的,更何況,操辦知府大人的婚事可是很少遇到的機會,我得好好學學。再說了,有舅母教我,還有小蕊幫着我呢,你不用擔心。又不是事事都是我做的,我只是嘴上功夫,你當那些家丁丫環跟在我後面不做事的呀?”
“好吧好吧,你去,不過我明天也要跟着去。”蘇韓青眼睛一眯,“哪個敢欺負你,不給你砍價,看我怎麼對付他。”
蘇舒哈哈笑起來,“爹,難道你要砍人不成?”
“我還需要砍人麼?你爹我站在那裡,這氣勢……”
“是是是,你氣勢驚人,爹,你就做我保鏢吧。”蘇舒笑翻了。
“哎呀,少輕呢?做保鏢他最合適了,這幾天怎麼沒見他人?”蘇韓青忽然想起來,前幾日,他可是天天都來藍府的。
蘇舒撇撇嘴,“人家就沒有自己的事要做了?他還是隱殿的人呢,跟我請過假了,這幾天有事要處理,大概明天就回來了。”
“那就好。”蘇韓青點點頭。
“爹,你會跟我去餘新麼?等舅母生完孩子,我就去那裡了。
我要跟姚清新在那裡發展,到時候,爹你跟着我,保準吃香的喝辣的,可不同現在在藍家,畢竟,我仍是有寄人籬下的感覺,並不是自由的。”
蘇韓青忽然沉默下來,蘇舒有了方少輕,她這一生必定都會有他守護,他完全不用再爲她擔心了。望着眼前清麗的容顏,那漸漸長大了的孩子啊,他是否應該考慮離開她了呢?她將會有自己的生活了,而他呢?
蘇舒見他不語,心裡涌起一種酸酸的感覺,那是離別的氣息。
她終於覺得,蘇韓青要離開她了,她跟他的父女情緣,終於是要告別了。
“爹,你可以經常來看我的,不過你也不要到處遊蕩啊,我想找到你的時候,不希望找不到你。”蘇舒先開了口,表明了她的想法。她希望他有個固定的家,可以安樂的快樂的生活在那裡。
蘇韓青擡手摸摸她的秀髮,“我知道,我會盡力的。”
兩人相視而笑,笑中有酸,有苦,有甜,有不捨,有展望……
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