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他害死左晚晴,父親最愛的妻子,他的大娘。??其實那個女子對他是很好的,不管有什麼好吃的,還是好玩的,只要宣珏去到他們的院子,她都會拿出來和他共享。??她會說好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會唱動聽的歌,她還會教他們各種各樣的遊戲。??在她那裡,他體會到異常的感覺,與他在自己的孃親身邊是不一樣的。??他的孃親,只會督促他努力學習,然後要求他得到父親的誇讚,她從來都沒有像左晚晴那樣,關心過他的感受,給他溫暖。
然而,人的感情有時候就是那麼奇怪。??他明明是應該喜愛左晚晴的,卻慢慢變成了恨。??他也明明是喜歡那個可愛聰明的三弟的,到最後也變成了狠狠的嫉妒。??日積月累,情感變成行動,而最終導致那個行動發生的,卻是他的母親,謝琴音。
子不教,父之過,其實也有母之過。??左晚晴死後,宣珏跟她母親謝琴音之間的關係也改變了。??這麼多年來,從來都是各自謀劃,他再也沒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訴過謝琴音,就連這次調虎離山,獨自來與父親談判,也沒有事先透露過。??他恨她麼?不,相反的,他應該是愛自己的母親的,不然何來對左晚晴的恨。??只是那愛中夾着怨,若她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又豈會看着自己的兒子深入泥潭!她爲了自己的慾望,爲了在宣家的地位,到最後選擇了放棄他,任他一個人獨自面對黑暗!
還好。??那些愛啊恨啊,當丫鬟小梅把自己的刀刺進左晚晴地胸膛時,一切都結束了。??那個他喜歡又討厭的女子消失了,可愛的弟弟因爲恐懼悲傷而病了,自己的孃親如願以償了,父親一下子蒼老了。??而他,在好長一段時間。??都活在茫然裡,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宇宙好像是混沌的,他得到了又失去了。
是的,仍然是失去,儘管左晚晴死了,父親依然沒有多關愛他們一點,甚至,他覺得父親更加不喜歡他們了。??幸好。??這樣的日子並不長,時間總是可以讓人淡忘,父親終於看到他了,他經常來教他讀書,教他做生意,甚至出外遊玩都帶上他。
然而,那時候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懂得分辨真正地感情。??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地,他看得出來。??父親對他有真,也有假,但是爲了那份真,他極其努力的付出。??他以爲一切還能挽救,他一定能看出來,他宣珏纔是宣家最優秀的兒子!
可惜的很,他又錯了!他爲宣家做到這個地步,父親還是不相信他,不願把宣家交給他,他還要把宣家給那個什麼事都不管的三弟,宣瀟!
“哈哈,哈哈哈……”宣珏仰天大笑,笑得倉惶。??笑得淒厲。??笑得迷惘,原來他的父親一直都知道是他害死了左晚晴!那麼。??他這麼多年來爲何要如此對他?她不是他最愛的女人麼?他不是該爲了這個女人殺了自己麼?
“不,不是我害死她地,害死她的是你,父親!”笑罷,他一指宣東流,“要不是你偏心,要不是你不公,她怎麼會死?既然你愛她,你爲什麼還要娶二孃,娶我娘做妾!你說,她是不是你害死的?哈哈哈……你看着我幹什麼,父親?我說得不對麼?那你糾正我啊!你說我哪裡說錯了?哦,我知道你爲什麼對三弟那麼好了,你害死了大娘,覺得心裡內疚是不是?”他臉上是狂歡的笑顏,聲音卻古怪的嘶啞,就像鈍器切着木板,聽着令人起雞皮疙瘩。??“怪不得要把宣家交給他,原來你是爲了贖罪!父親,你不用贖罪的,你把大娘是怎麼死的,告訴他就好了。??然後自己再一死謝罪,多好,多幹淨!”
宣東流看着狀如瘋狂的宣珏,知道那隱藏已久地秘密終於還是刺激到他了,“珏兒,你說的沒錯,是爲父的沒有做好,才導致這樣的結果。??爲父……爲父……”他猛地噴出一口血,在房間的青石板上灑了一地。
宣珏呆呆的看着,忘了說話,也沒有上前去扶住他。
宣東流抖抖索索地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玉瓶,想要服用,誰料,手一抖,瓶子落到地上,咕嚕咕嚕的滾到了宣珏的腳邊。
宣珏撿起來,眯着眼睛問道,“父親,你到底得了什麼病,這是什麼藥?”
“給我……”宣東流弱聲說道,“先給我……”
“給你?哼,給你?我是你兒子,你連生病的事情都不告訴我,你當我是兒子麼!”宣珏一步步走進,瞪着他道,“你是在防我什麼?防我搶奪宣家?好,你只把三弟當你的兒子,那你現在叫他來送藥啊!哈哈,哈哈哈……”
“你!你……”宣東流撫着胸口,面如死灰,眼前的兒子是徹底沒救了麼?
“你什麼?想罵罵出來啊,儘管罵,這麼多年來,你大概一直想罵我吧,好,我洗耳恭聽!”宣珏慢悠悠的坐下來,把玉瓶放在手裡把玩。
宣東流只覺得心口一陣劇痛,又哇的一聲吐出血來,眼睛一黑,就暈了過去。
宣珏一愣,輕聲道,“父親?”聲音極其小,似乎怕驚嚇到什麼。
但是沒有迴應。
“父親?”他推了推他,依舊沒有迴應。
“父親,爹……”他面色大變,走到他身邊,用力的推他。
依舊沒有反應,他這才確信他是暈倒了,伸手摸他的脈搏,他是懂得一點醫術地。??半晌,他皺了皺眉,臉色更白,正要擡腳衝出大門喊大夫地時候,卻停住了腳步。
再等等吧,他心裡有個聲音在說,再等等,他也許永遠都不會醒來了。
父親……他嘴角慢慢彎起來,笑得猙獰,然而,眼淚卻緩緩流下來,劃過他英俊的臉,滴在宣東流地衣袖上。
我崇敬你,可是又那麼深深的恨你!
或許就這樣不見,是最好的吧?
父親,十年前你原諒了我,十年後,再原諒我一次吧!宣家在我手裡,一定是最好的選擇,我會讓宣家成爲黎國最富貴最有名望的家族!
雨,在雷電之後,終於狂暴的落下,瞬間就澆溼了一切。
而宣瀟與蘇舒並不知道此刻發生了什麼事,前者與樑冰在趕路,後者正好在下雨之前找到了客棧,還在和輕歌,蘇韓青說笑,三人點了一桌子的美味佳餚。
蘇舒喝了點酒,臉上稍有紅暈,笑嘻嘻的問輕歌,“想好沒有啊?我勸你還是說吧,不然雪崖的仇人你是很難查到了。??時間不多呀,你離開明城這麼長一段時間,不知道他又做了什麼壞事呢。??”
輕歌黑着臉說道,“忠義難兩全,我算是體會到了,告訴你就告訴你。??”
蘇舒點點頭,“那好,你快告訴我,雪崖除了在姚清新那裡做過男寵,還依附過什麼富商貴客?”雪崖長得秀美絕倫,姚清新隱約也提過,他曾是別人的家僮。
“其實也就只有兩戶人家,一家姓王,一家姓戴。??”輕歌皺眉道,“蘇舒,你堅持要知道究竟這些有什麼特別的意思?明浩從離門出來沒多久就去了姚清新府上,在那兩家待的時間都不長,難道其中隱藏了什麼不成?”
蘇舒似乎沒聽不到他的問話,只是有點神秘兮兮的,低聲道,“戴?姓戴?你確定是戴?”
“是戴,怎麼了?”輕歌盯着蘇舒的臉。
“是那個戴守秋駐明城的府邸麼?”她有一次確認。
這次換到輕歌驚訝了,要知道明城姓戴的可不是隻有戴守秋一家。??他奇道,“你怎麼知道是戴守秋府上?”
蘇舒不語,只是心想,既然雪崖在戴守秋府上當過僮僕,以他的性格,決不會無緣無故跑去當人家僕人的,他一定有自己的目的。??那麼,難道他已經知道滅自己一家的仇人是戴守秋,所以是去收集確切的證據麼?但是他毒術無雙,既然知道仇人是誰,爲何卻不毒殺他呢?
“蘇舒,現在你該告訴我滅明浩一門的人是誰了。??”輕歌又一次問道,他爲這事已經查了好久,再也等不得了。
“就是五鎮節度使,戴守秋。??”蘇舒挑挑眉,“你也沒想到吧?實在是太令人費解了!”
輕歌果然很驚訝,“是戴守秋?他爲什麼要去滅明浩一家人啊?”
“其實想想也不是太令人費解。??”蘇韓青這時候插口道,“我們查到雪崖一家本姓時,他的爺爺是催命手時諄,毒術出神入化。??而戴守秋雖然是節度使,可他與江湖一直都是不清不楚的,或者在這方面,兩人有交集也不一定。??只不過不知道是有什麼深仇大恨,要滅時家一家人那麼狠毒。??”
輕歌眉頭緊鎖,雪崖一直都沒有告訴他,他原本竟然是姓時的,可見姓氏這件事十分重要,確實與滅門有關聯,所以他纔不願意透露給他聽。他想了想,說道,“戴守秋現在樹大招風,要查他並不難,我們儘快回明城,到時候我一定要嚮明浩問個清楚!”
蘇舒垂下眼簾喝了口酒,若是輕歌真的能從雪崖嘴裡問出些什麼,那麼就能省下不少力氣。??可惜啊,她並不看好他,而且回明城後,她和輕歌的關係很有可能會改變。??畢竟,她要對付雪崖,這其中不可避免會出現流血事件,而輕歌是雪崖的至交,到時候,他會幫誰呢?或者是左右爲難?唉,頭痛,她揉揉額角,望着門外的大雨發起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