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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月心驚膽顫地站在一邊,以她多年的瞭解,蘇綠芙此刻的笑容越甜,心思越難測,越複雜,她不停暗中打量着他們三個人,心底涼颼颼的,一顆心都提到嗓門口。

“公公,城南的李家你知道麼?聽說和楚家還有點淵源。”和睦融融聊了一陣子,蘇綠芙似是想到什麼,若有所思地問。

“城南李家?”楚雲蹙眉,似是一時想不起,猶豫問,“李家和楚家是有些淵源,這已經多年不曾聯繫,我都忘記了這回事,怎麼突然提起李家?”

“最近商場有點趣事。”蘇綠芙笑着垂眸,復而擡起,已是溫暖如春,“李家生意敗了,資金週轉不靈,已經瀕臨破產。前幾天李邦來找兒媳,說是和楚家有點淵源,讓我助他渡過難關,所以來問問爹爹。”

奔月愣了愣,她怎麼不知道有這回事?

楚雲也愣了幾秒,“我記得李家在商場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怎麼會家敗?”

“這世事哪有個準頭,俗話說,花無百日紅。想來也真可惜,李邦本來有個好兄弟,兩人稱兄道弟幾十年。感情比親兄弟還親,結果他的兄弟聯合外人侵吞李家生意,想奪李家家產。李家老太君受不了刺激已經氣得過世了。”蘇綠芙順了順臉頰上的髮絲,笑意暖暖,“本是感情極好的結義兄弟,爲了自己的利益和野心,親兄弟都會在背後捅一刀,更何況是好友。李邦錯就錯在,錯心了兄弟,被自己兄弟在背後捅了一刀,害得自己走投無路,幾乎家破人亡。”

楚雲臉色微變,似被她狠狠地甩了一巴掌,當年在背後捅了一刀的畫面此刻鮮活地在腦海中閃過,後悔,無奈,還有瞞着無憂的酸澀一股腦兒地涌了上來,一時心虛,情緒暴躁不安。

“楚伯伯,你怎麼了?”劉悠若疑惑地看着他難看的臉色,有些擔憂。

“沒事!”看着劉悠若擔憂的眼眸,他更是愧疚難忍,要是哪天她知道他親手殺了她爹爹,該是什麼樣的畫面?還有這樣溫暖的眼神嗎?

蘇綠芙也擔憂地看向他,“公公是不舒服麼?”

楚雲搖搖頭,“只是你說得事讓我吃了一驚。”

蘇綠芙又笑了,依然是那樣的無辜的語氣,“我以爲公公你見多識廣,這種事應該見怪不怪纔對,讓公公受驚,是芙兒的過錯。”

這句話更毒,本來就插在心口上的劍生生地被她用力一推,揭開傷疤的痛讓他臉色突然發白,劉悠若擔憂極了。

一抹清俊的身影入了南園,腳步不似平時的穩定,隱約有點匆忙,看見涼亭的三人,似鬆了口氣,快步進了涼亭,“芙兒,這麼冷的天,出來做什麼?”

奔月緊繃的心也鬆了不少,暗暗鬆了口氣。

“王爺在擔心什麼?”她笑得問,笑容有楚景沐看得懂的諷刺。

楚景沐嘆息,突然注意到楚雲面色不對,忙問,“爹,你怎麼了?”

“剛剛和公公說了一下最近商場上的趣聞,公公太吃驚,可能有些不舒服。”楚雲還來不及作答,蘇綠芙便笑答。

劉悠若擰起細緻的眉,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不禁往蘇綠芙的笑臉看了一眼,若是剛剛是無意,可接二連三的話,有點報復的快意,微弱得令人忽視,她不得不懷疑蘇綠芙的動機。

“景沐,爹有點頭疼,你們幾個年輕人好好說說話,我去休息會兒。”他說完像是逃般離開了涼亭。

“你和爹說了什麼?”

“就一些趣事,不然你以爲是什麼?”她笑着反問,對他下沉的臉視而不見。

“芙兒!”他不悅地喝着。

劉悠若脣角勾起笑意,她現在可以確定,剛剛那個笑容溫暖的女人的確是不懷好意,楚王寵妻?怕是很多不爲人知的內幕吧。

兩人回到西廂,楚景沐屏退奔月,蘇綠芙斟茶,笑問他要不要喝茶,無視楚景沐沉黑的臉色,他知道蘇綠芙心中有恨,柔情也好,乞求也好,無法化解,他心疼之餘,也束手無策,只能逃避,如今,他知道自己逃不了,只能面對,再怎麼下去,總有一天,他回府會面對他爹爹的屍體。

“芙兒,我爹在你的仇恨裡扮演什麼角色?”楚景沐也懶得和她兜圈子,直接說出自己的疑慮。

蘇綠芙喝茶的手一僵,漆黑的眼眸黯淡了幾分,卻依然笑得輕鬆自得,“王爺,你確定你要知道?”

“我確定!”他語氣堅定,與其這樣提心吊膽,他寧可得知所有真相,哪怕他知道,真相傷人,更讓他爲難。

“我爹和姐姐是你爹親手所殺。如果晉王是主謀,他算什麼?相對於主謀,我更恨幫兇!”蘇綠芙一字一頓從牙縫中迸出來,字字血淚。雪夜裡那慘絕人寰的一幕再一次涌上來,蘇綠芙眸底佈滿血絲,“他手上欠了我兩條人命,我絕對不會放過。”

楚景沐呆若木雞,被她一句話震得魂飛魄散,他以爲只是幫兇,從來沒有想到是他爹爹殺了大將軍和劉悠若,“這不可能,我爹他……”

“我親眼所見,怎麼不可能?你想辯解說他是迫不得已是吧,如果不殺我爹爹,劉家就是楚家的榜樣,可是,王爺,世界上就是因爲有這麼多的無奈和作弄,人間纔會有仇恨,有遺憾。”

死寂!

空氣中沉浮着死亡的沉重,如無形的大石壓在楚景沐心口,他想勸解的話,全部被蘇綠芙擊碎,將心比心,若他是蘇綠芙,又豈會放過害他家破人亡的兇手。

然而,那人是他的親生爹爹。

“芙兒,我知道你恨,我知道你這麼多年所受的苦,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可是,他是我爹爹,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殺他,你告訴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放過我爹?”楚景沐幾乎祈求地問蘇綠芙,第一次,如此低聲下氣,如此求着一個人對楚家的寬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