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東方璽的寢宮,如煙才發現腳下什麼也沒有穿,僅剩用來裹腳的足衣。
如煙沿着宮牆走着,她知道墨弦一直跟在他身後,心裡羞恥感更勝,現在心中只萬分慶幸皇宮內每天都有人在打掃,地面上很乾淨,所以她並沒有硌到腳的感覺。
“如煙姐姐,等等我。”
身後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如煙停下腳步,轉身,看到遠處一人向她奔來,定睛一看,她的手中狀似還抱着些個什麼東西,腳下踩着宮鞋卻走的飛快,走近了,纔看清是東方璽宮裡的侍女,隨雨。
隨雨和隨月不甚常見的雙胞胎姐妹,同年入宮,一直跟在東方璽身邊,這兩年長相越發相似,很多人幾乎都分不清她們誰是隨雨誰是隨月。
隨雨是妹妹,性子較活潑一點,她的姐姐隨月,雖然跟隨雨是同日出生,但是性子卻是穩重很多。
“如煙姐姐,你走的真快,差點隨雨就追不上你了!”
隨雨快步走到如煙跟前,撅起小嘴抱怨着,然後把懷裡的東西遞給如煙,“呶,殿下讓我給你的。”
隨雨也不傻,剛纔如煙從殿下殿內出來,一路上走出宮門大夥雖然不敢正眼看一眼,但心中個個都像明鏡似的,都明白如煙是惹怒了璽殿下了。
“是你的鞋子,殿下吩咐我拿給你的。”
隨雨便說邊打開包裹,果然,裡面放着,赫然就是自己的宮鞋,如煙伸手接過,一面向隨雨道謝,“麻煩你了,隨雨。”
“姐姐客氣,快穿上吧,省得等下被人看到嚼舌根。”
如煙點了點頭,墨弦早已轉身背對着她們,不多會,如煙從地面直起身來,隨雨見她已經整理好自己,便跟她告了別回了宮門。
剩下墨弦依舊跟着護送如煙回宮,如煙途中幾次想要開口對墨弦不必送她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罷了,這人就算她開口說不用,他聽令的也只是東方璽,自己何必自討沒趣,既然東方璽要人送她回皇后娘娘宮中,那就讓他送便是了。
*
如煙回到皇后宮中的時候,踏進鳳棲宮,宮內只有幾個宮女零零落落的分散在宮內,靈霜的身影竟也沒有看到。如煙喚來一名宮女詢問,才得知靈霜昨夜被皇后下令關了思過。
不用想也知道爲什麼,如煙越過那名宮女就往皇后宮門走去,卻被那宮女攔住,說皇后娘娘一大早就去了碧蓮宮去看望憐妃了,如煙要是回來了,就去找青雨一趟。
如煙點點頭,謝過那宮女,轉身往青雨住處去了。
“咚咚咚,”如煙輕釦房門,不一會兒,房內就傳來青雨的聲音,“進來。”
“青雨姑姑,”如煙推門走了進去,青雨正端坐於梳妝檯前,手中撫正插入發中的簪花,聽的如煙進門的聲音,像是早就料到她會來似的,並沒有回過頭來看她。
“你來了,”直到感覺頭髮沒什麼問題了,青雨這才從梳妝檯起身,如煙對着她行了一個欠身禮,“昨個多謝姑姑,若不是姑姑,如煙恐怕今日就難以站在這裡了。”
青雨笑了笑,走到一旁的圓桌的椅子坐下,“謝我做甚,如煙,你該知道,我不單單是爲了你。”
“娘娘唯一的兒子是就只有殿下,我從小看着殿下長大,心裡也是極疼的。你若香消玉殞,殿下少不得要傷心。”
青雨的意思表達很清楚,是爲了東方璽她纔出口提醒,如煙也笑了笑,青雨示意她同坐,如煙並未推辭,走至她身旁坐了下來,“可是姑姑您最終還是救瞭如煙,不是麼?”
“倒也是,”青雨展顏一笑,“皇后娘娘說的沒錯,你是個聰明的人。”
“姑姑太看得起如煙,如煙這次來姑姑這,只想知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想知道皇后娘娘以後想讓奴婢怎麼活,請姑姑坦言相告。”
“娘娘的心思我們做下人的怎會猜的到,”青雨收起了笑容,眼中倒映如煙沉靜的面容,“你現在只需記住,娘娘吩咐過,若你回宮,就到佛堂閉門思過,潛心抄寫佛經,三日後方能出來。”
如煙沉默了一會兒,自椅上站起身,“如煙知曉了,多謝姑姑轉告。”
說完,如煙轉身走向門口,半路卻停下腳步,回過身來,“姑姑,靈霜何時能出來?”
“那個丫頭,魯莽無心,關她幾天也好,”聽到如煙提起靈霜,青雨搖了搖頭,“爲他人操心,不如先顧好自己,這個時辰了,娘娘也該回來了,等下看到你還在這裡,免不了一番責怪,快去佛堂吧。”
“是,姑姑教誨的對,如煙去了。”
如煙點點頭欠身行禮跟青雨告別,青雨派了兩個人同她一起,幾人一路出發來到佛堂。無非是怕她亂跑,如煙在心中暗暗冷笑,還真是一刻也不會對她放鬆。
這座佛堂是前太后留下來的,自太后去世以後,這座佛堂就閒置了下來,皇后偶爾也會來佛堂誦經上香,不過一年方纔不過兩三次。
畢竟是太后喜歡過得地方,雖然被閒置下來,卻一直沒有放鬆過祠堂的打掃,這祠堂離宮內大多妃子的住處甚遠,平時安靜的很,幾乎是沒有人會到這邊來。
祠堂的後面是大片的竹林,夏日更是茂盛,偶有夏風出來,整片林子彷彿都在晃動,如煙甚是喜歡的緊。這次皇后讓她到佛堂閉門思過,如煙倒是不甚在意,只是苦了靈霜,連帶着被她連累。
隨行的兩人守在了佛堂的大門前,如煙也不管她們,熟練的找出抄寫佛經需要用的東西,坐於紫檀木製成的長桌跟前,開始動手研磨,這墨是舊時徵制的貢墨,墨色極好,太后最喜這墨,皇帝曾特意爲太后在各處收集過,自太后去世以後,皇上下了禁令,如今宮中很多地方已不許再用這種墨了。
動手抄寫佛經的同時,如煙心中又忍不住想起了那人,一想到那人,似乎脣間也跟着軟麻起來,她忍不住用手拍醒自己,罵自己不要做夢,今天那人的原話還在耳中迴盪,想到這裡,如煙忍不住冷笑,在宮中,宮女的命就是這樣,由不得自己做主,又不能肆意妄爲,主子看上就是百世修來的福氣,一旦沒了興致就百般輕賤,什麼真情,都是天大的笑話。
當皇后娘娘救下她,並把她帶到鳳棲宮安住,派人教她讀書識字,琴棋書畫等等的那刻起,如煙的命運就註定跟這宮裡有着再也扯不開的關係,可惜那個時候她傻,還在心中暗暗發誓效忠皇后一輩子,現在想想才知道自己多麼可笑。
當年如煙進宮,也是因爲她父親。那時她僅十歲,一介讀書人的父親突然之間喜上到賭坊賭錢,輸多贏少卻仍不回改,在一次輸光銀錢之後回家跟如煙的母親要銀子,如煙母親當然不給,她父親翻遍家中仍找不到一分錢,看到抱着弟弟坐於牀榻上的如煙,一時頭腦發熱,拉起如煙就往外面走,揚言要把如煙賣掉給人販子。
如煙母親趕緊攔着,女人的力氣哪裡比的上男子,弟弟如鵬只有八歲不到,嚇得大哭不止,眼看着如煙就要被生父帶走拿去換錢,如煙母親大哭着把僅剩的碎銀拿出來給了她父親,如煙父親見到銀錢,扔開如煙的手就拿着銀子出去了。
剩下母親抱着如煙和弟弟痛哭,哭了良久,母親拜託鄰居照看着弟弟如鵬,然後帶着如煙出了家門,如煙永遠記得,她離開的時候,曾回頭看了一眼弟弟,弟弟還衝着她揚手傻笑,再相見,卻是幾年以後了。
母親帶着她上了街,街上真的好熱鬧,如煙小小的手被母親牽着,鼻子深深的嗅着街邊包子鋪傳來的香氣,眼睛幾乎黏在從旁邊走過賣糖葫蘆的人身上,暗暗的咽口水,直到她被母親帶到一個大大的宮門前。
這個宮門看起來很是威嚴,看守的人也很兇的樣子,宮門旁邊放着一張紅色的桌椅,上面鋪着長長的宣紙,前面排了很多人,如煙看到很多跟她年齡差不多大的女孩被自家大人牽着站在那裡,每當有人有人走近那張紅色桌子,那人就能從桌子前坐着的那人手裡領到錢。
終於排到她們,母親把藏在她身後的如煙拉了出來,桌前那人看了如煙一眼點了點頭,一擺手,旁邊的人就給了母親幾塊小碎銀子。如煙高興壞了,母親對她說,要她在這等着,她去給她買糖葫蘆,要她跟着叔叔不要亂跑,如煙應了。
果然,母親沒有食言,買了一枝糖葫蘆送到如煙手中,如煙興奮的接過,饞的要死也沒有立刻送入口中,而是先遞到母親嘴邊,她母親一下子淚就出來了,抱着如煙對她說,“燕兒,以後娘就不能在你身邊了,進了宮好好照顧自己,記住,在宮裡,誰都不能相信。”
當時如煙還天真的問,宮裡是什麼地方,在宮裡能不能吃飽飯,是不是天天有肉吃,母親含着淚點頭,如煙卻以爲母親是捨不得自己還說以後會偷偷藏着肉,偷偷帶出來給母親他們吃,讓如煙沒想到的是,這句話已成了最好笑戲言,現在,他們已經不需要自己帶這些給他們了。
*
“放肆,你們竟敢攔着本公主?”
“公主息怒,娘娘吩咐過,任何人都不能進…”
“哼,你們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我說要進這院子就是進定了,都給本公主讓開!”
“不能進,呀!公主—,公主——,”
窗外突然傳來吵鬧的聲音,打斷了如煙的思緒,她走至窗前,看到祠堂門口爭執的幾人,其中一個人正是明珠公主,此時正氣沖沖的走在前面,身後緊跟着隨身侍女和剛纔守在門前的那兩人,公主的陣勢已經讓她們倆花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