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喳,奴才遵命。”
被稱作小桂子的小太監伶俐的應了一聲,提着燈籠走至如煙和靈霜跟前,做出一個請的姿勢,“姑娘請吧,小桂子送二位回宮。”
“奴婢如煙/靈霜謝過玉殿下,奴婢先行告退。”
如煙和靈霜齊齊開口,同時欠身行了一個告退禮。
東方玉點了點頭,目送他們離開。路虎等人依舊在旁候着,大氣不敢出一聲。
“趙太醫,我們也走吧。”
東方玉的視線並沒有再回到路虎的身上,只是轉向一旁等候的趙修文。
趙修文本是前任宰相趙西安之子,自幼才華橫溢,醫術更是高超,現年紀輕輕已居太醫院太醫之首,此次進宮正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前來給憐妃,也就是東方玉的生母看病。
東方玉雖是妃子所生,但也是皇上長子,這麼多年皇上也是極看重的。聽到東方玉狀似徵求他的意見,趙修文恭敬的應道,“是,還請殿下先行。”
*
皇后所居宮宅叫做鳳棲宮,鳳棲宮坐南朝北,被稱爲宮中最有福氣的宮殿。殿內配有正三品領事姑姑青雨,總管陸正華公公,接着依次是從七品,正八品和從八品宮女,以及正九品宮女各兩名。加上平時幹些重活,或守夜的小太監四人,一共大概在十五人左右。
如煙和靈霜正是從七品宮女,平時就負責一些端茶倒水,在主子跟前伺候的輕活。
貼身伺候着皇后的是領事青雨,她自幼跟着皇后一起進宮,在皇后身邊待的最久,同時也是這鳳棲宮裡除了主子以外,資歷最老,說話最有分量的一個。
皇后原名傅蓉兒,是前任大將軍傅威的女兒。從入再到爲皇上孕育一子登上皇后之位,僅僅不到三年時間。
之後便一直穩坐皇后之位,直至今日。
現在怕是已經快要過了辰時了,迎面吹來的秋風撲到面上,俱是涼涼之感,飽含絲絲冷意的同時,又讓人清醒。
從宮門再到鳳棲宮還有長長的一段路,小桂子的腳步飛快,如煙和靈霜幾近小跑纔跟的上。
今日的月色甚是朦朧,只餘心兒是純色的,周身像是蒙了一層細紗,這暈開的昏黃之色,連帶着灑下月光也變的朦朧起來。
如煙的右眼皮從剛纔就一直在狂跳,跳的她心裡像擰了一個疙瘩,總覺得這次事沒有那麼簡單。
終於,過了這道拱門再拐個彎就能看到鳳棲宮的大門了,小桂子止住了腳步,“兩位姐姐快進去吧,前面就是宮門口了,小桂子不便前去了。”
“如此便多謝公公相送了,公公慢走。”
“姐姐客氣,小桂子這就回去覆命了。”
小桂子拜拜手示意她們快進去,轉身挑着燈籠走遠了。
如煙和靈霜對視一眼,在夜色中雖不看不到對方的表情,還是能感受對方同樣不安的心情。靈霜握緊了如煙的手,兩人拉着手一起朝着宮門走去。
走進宮門,遠遠就看到大殿屋檐高高懸掛的紅色燈籠。大殿屋檐下正對着大門口的走廊前還站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挑着燈籠站在臺階,一個身形微胖在走廊之上,走近了,方纔看得清竟是總管陸公公和他的一名徒弟。
“陸公公。”
如煙和靈霜齊喚一聲,連忙走至陸正華跟前行禮。
“行了,如煙,皇后娘娘已經等候你多時了,就不要多禮了。”
陸公公的話音剛落,只聽身後突然傳來“吱嘎”一聲,大殿的偏門已被打開,從殿裡出來一人,此人身姿秀美,走路間端莊大方,赫然就是鳳棲宮領事,青雨姑姑。
“姑姑。”
青雨走了兩步,掃視一起回來的兩人。青雨的視線掃視過來的時候,靈霜早已怯怯的低下頭去。如煙心裡也在打鼓,不過仍然沒有避開青雨的目光。
“如煙,你隨我進來。”
聽的青雨這樣吩咐,如煙聽話的上前,靈霜也隨着上前一步,陸正華冷哼了一聲,嚇得靈霜又退回了去。
如煙自然知道他們的動作,她能感受到靈霜擔憂的視線,此時也顧不得許多。
如煙跟在青雨進了殿門,大門緩緩合上的聲音糾緊了如煙的心,同時也阻擋了外面的一切。
殿內異常的安靜,明明是有人,卻又不發出一丁點的聲兒,實在是給人的感覺太壓抑。
“皇后娘娘,人來了。”
青雨一步一步走上臺階,不大的聲音在這諾大的大殿內隱隱迴盪,一直到她走到皇后所坐的鳳榻旁站定,這音兒才徹底消去。
大殿對着大門的主位,鳳凰榻上倚着一位女子,她單手扶額,狀似閉目養神,身上所穿華服和頭上佩戴的鳳冠昭示着她華貴的身份。
此人就是當朝皇后,傅蓉兒。
“奴婢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如煙走至大殿中間,口中邊請安,邊雙膝着地,俯身跪了下去。
良久,如煙沒有得到一絲迴應。
主子不發話,奴才怎敢起身?如煙靜靜的俯着身子,手心覆着的是冰涼的地面,額頭貼於手面,只感覺周身充滿了冷意。
“起來吧。”
突然的女子之聲讓如煙鬆了一口氣,“謝皇后娘娘。”
如煙直起身子,卻沒有從地上站起來,仍舊跪在地面。
皇后狀似剛剛醒來的樣子,坐直了在軟榻上身子,身側的青雨立刻端上一杯茶遞至她跟前,皇后接了,輕抿了一口放在一邊。
“如煙,你可還記得你來本宮宮中多久了。”
“回皇后娘娘,現在已經是第四年了。”
如煙頷首,低着眉輕聲答道。
皇后撥弄了一番指甲,起身之際青雨已連忙上前攙扶,皇后左手搭在青雨的手心中,一步一步自臺階而下。
“很好,如煙,你可還記得你曾經對本宮的承諾?”
“回娘娘,奴婢一直銘記心中,不曾忘記。”
怎會忘記,如煙心中苦澀,自己這條命四年前就應該是沒有了的,那日跳入湖中的冰寒之意到現在自己都記憶猶新,當日若不是皇后一句話,恐怕自己也活不到今天。
“你知道本宮有個聰慧的兒子,”皇后不疾不徐的開口,擺了擺右手,青雨立即退至一旁。
“你擡起頭來看着本宮。”
“皇后娘娘,奴婢愚鈍…”
如煙驚慌擡頭,她實在實在不知現皇后現在是何用意,只得裝作惶恐的樣子。
皇后冷笑一聲,上前,五指托起瞭如煙的下巴,“如煙,你當本宮是傻子,璽兒他對你的心思你敢說你不知?”
被皇后尖銳的護甲抵着的下巴已經隱隱有生疼的感覺,如煙被迫對上皇后的眼睛,只覺得自己彷彿掉進冰窟,遍體生寒,“奴婢從不敢癡心妄想,璽殿下貴爲皇子,奴婢出身卑賤,斷斷不敢對殿下有任何肖想。”
皇后放開了如煙的下巴,如煙頓時癱坐在地,雙手勉強撐着讓自己不要倒下。
皇后看到她狼狽的樣子,嘴角扯起一抹嘲諷的笑容,圍着如煙轉了一個圈,在她跟前正前方停下,“在這後宮之中,每天都無數人做着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只可惜心比天高,命,卻比紙還薄。”
“璽兒他現在年幼,見過的女子自然是不多,你又在我宮中,對你動心也在是情理之中。”
皇后停頓了一下,聲音即刻變的尖厲起來,“但是,你時刻要給我記着,入了這宮門,就都是皇上的人!皇上看不上你們,你們就也只能給我安分本分着,皇子身份同樣尊貴,更容不得你們做夢肖想!”
皇后的聲音響徹大殿,良久,大殿內還回蕩着她的尾音,繞樑許久才漸漸散去。
如煙跪直了身體,雙手層疊,重新俯身到地面,“奴婢謹記娘娘教誨。”
“青雨,”皇后平復了一下情緒,示意青雨上前,“把那東西端過來。”
“娘娘稍等,”青雨領了命令,從臺階下來越過如煙走向她身後的宮門,不多時便返了回來。
“娘娘,”青雨進的殿來,端着木製的棗紅色托盤徑直走到大殿中間,雙手將托盤舉過頭頂,“東西奴婢已帶到。”
“這是西域特供的美酒,是皇上賞給本宮的,今日本宮就賞你一杯,且領了吧。”
皇后淡淡開口,如煙擡起頭來,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端着托盤佇立在一旁的青雨。
一般主子賞賜的東西,特別是吃食,做下人的都要立刻吃掉以示對主子的尊敬。先下這個時刻,娘娘偏生叫人拿酒給她,這該如何是好?
喝,還是不喝?如煙心中糾結萬分,酒是幌子,娘娘此舉分明是試探她。
如煙不怕死,只怕今日以後再也見不到爹孃,弟弟,還有,他。
在這深宮,每天都有人消失,何況是皇后宮中失了一個婢女,恐怕自己香消玉殞也不見得有人注意。
如果自己這次真的難逃一死,東方璽知道後不知會有什麼反應,不過就算自己跟生母比起來,當然是生母更重要些吧!
也許過段時間,他就會忘記了她的存在。
如煙的心思千迴百轉,短短不過幾十秒的時間,如煙的手心竟然沁滿了汗水,慢慢的自地面起身,如煙站到了端着“美酒”的青雨跟前。
青雨目不斜視,手中棗紅色的托盤中放着白玉的酒瓶和盛滿酒液的酒杯,這酒液不似尋常的酒水無色,肉眼望去竟是如花瓣一般的紅色,淡色似血。
“你在遲疑什麼,還是怕本宮會害你?”皇后的聲音再次傳來,如煙深吸了一口氣,伸出了手端起了酒杯。
“如煙姑娘好福氣,”從如煙進大殿一直沒有正眼看過如煙的青雨突然開口,“此酒有活血美顏之效,娘娘存了很久都捨不得喝,這次賞給如煙你,還不快快快喝了,以收娘娘美意。”
如煙渾身一震,端着酒杯的手晃了一下,少許的液體灑落出來。青雨不是多話的人,這次竟然在皇后面前說了這些話,是不是在暗示告訴她什麼?時間緊迫,已經不容如煙再作細想,如煙衝着青雨微微一笑,執起了手中酒杯,端至脣前,“多謝姑姑提醒。”
冰涼的液體順着喉嚨滑入腹中,淡淡酒味夾雜着苦澀在口中蔓延開來,如煙飲盡杯中酒水,用衣袖抹去了嘴角的酒漬,把空杯放回了青雨手中的托盤。
飲盡此酒,如煙望向皇后所站的位置,只見皇后居高臨下注視着自己,眼神彷彿透過自己看向了別處。腹中已經傳來火燒般的痛意,如煙再也站立不住,手捂小腹半俯身在地面,痛意愈來愈烈,如煙漸漸無意識的瞌上雙眼。
失去意識的最後,如煙只看到皇后存留在脣角的一絲笑意,以及皇后那句,“如煙,你果然沒有叫本宮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