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璽這次沒有坐玉攆, 不知道太后召他何事。
近日整日在朝陽殿處理政事,讓他渾身骨頭都怠慢了,這次只是步行而來, 身後跟着的是亦步亦趨的張泰張總管。
東方璽來到慈安宮內的時候, 太后已經在涼亭等候, 因而讓青雨直接帶他到了後面長亭。
“母后, 兒臣來了, 不知母后叫兒臣來所謂何事?”
東方璽邊踏步走來,邊開口問道。
太后放下手中茶杯,擯退了身側四周的宮女, 只留青雨一人在身旁,然後對着身已坐在石凳的東方璽開口:“母后這次喚你來, 是有事想和你說。”
“母后請講。”
東方璽隨意說道, 不經意看到石桌上太后手臂旁放着的小冊子。
“是這樣的, 哀家聽說衆臣都力勸皇帝選妃納後,皇帝卻以先帝守孝其靈未滿而不肯, 但也聽到有人說皇帝心思全在一個區區宮女身上,如此這般傳言,哀家倒是想聽聽皇帝怎麼說?”
太后語畢,端起一旁的茶杯,呷了一口茶水, 將茶杯放至一旁, 靜待東方璽回答。
“回母后, 兒臣初登大位, 現有許多事都需親力親爲, 方可解決圓滿。兒臣不想選鈉妃子,也是不想兒女私情荒廢了朝政, 況且先皇靈期未滿,兒臣若是現在選秀六宮,豈不是讓天下人都覺得兒臣不孝?”
東方璽一番話進退有度,太后心中暗歎,面上仍莊嚴道:“身爲皇帝,選妃納後是爲皇家開枝散葉,壯大皇族子嗣,哪來的兒女私情滑稽之談?”
“選妃納後本是歷代皇帝都要進行之事,雖你父皇仙逝不久,但是哀家相信,先皇定不會怪罪與你,你是皇帝,身上肩負的可是東方祖氏百年流傳下來的基業,現在你根基未穩,難保不會有人窺忌,現下選妃進宮纔是穩定根基的良計啊…”
“夠了——”
東方璽甩袖而起,阻止太后再繼續講下去,他起身走到亭前臺階,背對着太后望着遠處綠色開口:“難道太后認爲,朕只能靠些女人才能將江山穩住?”
太后一怔,面上臉色也陰沉下來,然而腦中思慮一番,努力將不滿之意壓了下去,繼續勸說他。
“怎麼會呢?皇兒誤會哀家了,哀家只是感嘆年事已高,也不知道再能陪皇兒多久,只是皇帝現在也是已經到了婚齡,哀家也盼望着皇孫早日承歡膝下。還有,皇帝適齡卻不理會選秀之事,這讓天下人心中會怎麼想,皇帝就算不爲着想,也總要爲天下,百姓考慮才行呀!”
這一番話讓東方璽沉默了,見他不語,太后以爲自己的話對他有所觸動,不僅心中暗喜,拿起石桌上的小冊子,起身走到東方璽身側,將小冊子塞入東方璽手中。
“這是哀家讓如煙那丫頭幫哀家挑選的,衆臣之女進宮選秀的名單,皇帝若是有心,就且打開看看吧。”
太后留下這番話,欲下臺階,身後的青雨連忙前來扶住了她,讓她左手搭在自己手心,方纔小心伺候着太后下了臺階。
如煙幫忙挑選的名單……
東方璽漸漸皺緊了眉頭,放在身側的左手慢慢擡起舉到胸前,藍白相間的書皮被他握出了摺痕,遲疑良久,他終於伸出手翻來了書頁。
冊子上的字體娟秀而秀氣,待到看清這冊子上字體筆跡,東方璽墨色的瞳孔猛的收緊,這不可能——,他不可置信的連翻幾頁,都是同樣的筆跡。
手中的冊子被他握在手中已經變了形,站在身後的張泰小心翼翼逃出帕子抹着額頭的汗跡,不敢發出絲毫的動靜。
東方璽忽的下了臺階去,待到張泰發現時他已走出好遠,張泰口中“哎喲”一聲,連忙提起袍子追了上去。
*
“來,多吃點——”
謝母不住的給如煙夾菜,她都是笑笑,就都接受了母親的好意。
謝父坐在如煙的斜對面,手上卻是沒有動筷,如鵬偷偷打量母親,如煙,父親,眼珠一轉,夾起一顆肉丸放入父親碗中,“父親吃肉。”
如鵬的聲音還帶着小男孩的稚嫩,聽起來讓人心裡很舒服。謝母放在桌下的腳不動聲色的踢了踢謝父,謝父終於拿起了筷子。
“父親也吃些魚肉吧。”
如煙夾了一塊魚肉放入謝父跟前的碟中,口裡淡淡道。
桌前的人都愣了,這是這麼多年來如煙第一次主動跟謝父講話。
四年前謝父好賭,敗光家產還不悔改,竟想把如煙拿去換賭銀,當時被謝母發現阻止,繼而爲了躲避謝父再有此想法和舉動,謝母不得已而把如煙送入宮中,自那以後,宮女每年一次探親,如煙就再沒同謝父說過一句話。
想不到今日她竟能放下心結同自己說話,謝父眼睛一陣溼潤,口裡連連道:“好,好,吃,你們都吃。”
謝母也禁不住紅了眼眶,好不容易一頓飯吃完,卻是快到了離別的時候。
月兒此時也不知去了何處,此時萬家燈火闌滅,小巷只他們一家燭火通明。
家門前
“燕兒,爹爹對不起你。”
如煙本名如燕,只因後來進宮,太后賜名,因而改名叫做如煙。如今家人團聚,謝母仍舊叫她燕兒。
臨別之際,謝父終於說出了壓在心底數年的道歉之語。
“無事了,爹爹。”
如煙搖頭,示意謝父不必再向她賠罪。
謝母也依依不捨的拉住瞭如煙的手,一手撫了撫如煙的鬢髮,愛憐的說道,“是我們對不起你,讓你受苦了。”
如煙反握她手,真摯開口:“娘,你們別這麼說。”
她說着,伸出右手拉起了謝父的手掌,讓他與謝母手面相疊,“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當年的事情如燕早已不放在心上,爹爹也切莫再自責。如今燕兒在宮中生活的很好,更看到爹和娘相親相愛,如鵬健康長大,我真的從心裡面高興。”
謝父眼睛裡已經續了淚,此時動容道:“好女兒,好女兒…”
縱然千般不捨,也總是要分別。
如煙知道太后派來的人已經在附近等候,始終要離開,在不捨也是枉然。
“姐姐,你以後還會來看我和爹孃的,對吧?”
如鵬仰着小臉,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如煙說道。
如煙蹲下身來,伸手颳了一下他的鼻樑,笑着開口,“當然,如鵬也要聽爹孃的話,好好在書院讀書。現在如鵬已經是個小小的男子漢了,可別讓姐姐失望。”
“嗯!我會的,姐姐!”
如鵬重重點頭,如煙摸了摸他的腦袋,轉向謝父與謝母,她退後幾步,雙膝跪了下去,伏首與地面,恭恭敬敬磕了幾個頭道:“爹,娘,女兒要走了。”
自地面起身,她依依不捨的望了家人最後一眼,頭也不回的擡腳向着巷子口走去。
如鵬站在謝父謝母身前,謝母手絹掩面,已然哭倒在謝父懷中。謝父雖心中也不是滋味,仍溫言細語安慰妻子。
眼看着姐姐的身影越來越遠,如鵬忍不住大叫一聲“姐姐”,就要追上去,被謝父拉住了手臂不得上前。
身後是如鵬急切的呼喚聲,如煙知道他被父母拉住了,不能上前來,她加快了腳步,想要快些離開。
巷子口停了一輛馬車,車身前面是蠟燭隔着燈籠的燈罩散發的朦朧燭光,馬兒偶爾淅瀝的鼻息聲傳來,讓如煙駐了腳步。
車上跳下來一人,提着燈籠走到了如煙跟前,手舉着一塊令牌遞到了她跟前,開口:“夫人派我來接你。”
如煙點了點頭,沒有同他再多言語,一言不發的上了馬車。
馬車徐徐走起,靠坐在車廂後背的如煙終於忍不住撩起了窗簾,眺望家門的方向,奈何馬車早已離了家門的巷口,駛進空蕩的街道。
夜色如水,馬兒飛快地奔跑在路上。
突然,馬車驟然停下,夾雜着馬兒乍停吃痛的哀鳴聲傳來。由於慣性,如煙被這衝勁衝的一陣踉蹌,幸而抓住了馬車內的車框才避免了甩出馬車外。
前方不時有刀劍相擊之聲傳來,驚魂未定的如煙開口詢問道:“出什麼事了?”
“前方有人在打鬥,回宮之路只此一條,等他們打完我們再走。”
駕車之人言駭意簡,答覆如煙之時已取了長劍放在身側,以備不時之需。
如煙小心的撩起馬車窗簾一角,刀光劍影之間只隱隱約約看到前方有幾個人在纏鬥,似乎是幾人圍攻一人。
被圍攻之人好像功力均在幾人之上,與數人對打卻也遊刃有餘,如煙只看了幾秒便便也看出,圍攻那人的幾人單人功力不如被圍攻之人。
但再過了一會兒,就連如煙這個不懂武功的人也看出,這幾人分明是用車輪戰法在拖延時間,這幾人或許與中間被圍攻的黑子男子比起來都稍遜一籌,但幾人聯手卻也不容小窺,現在他們輪流牽制黑子男子,應該就是等到那人筋疲力竭之時,再一鼓作氣將此人拿下。
被圍攻的黑子男子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想要找一個突破口出去,奈何幾人纏功倒也厲害,硬生生拖住他不得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