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定, 桌上的各色菜餚,早已有宮女用宮內御醫特製的銀針試過。
東方璽下朝都是直接去太后宮中請安的,一般會在太后宮中留下用膳。
這次他特意吩咐了膳房準備了菜色, 下朝後去了太后宮中請安後便匆匆忙忙趕回朝陽殿, 連常服也未換下便徑直來到了殿內, 就是想早點回來一同於如煙用膳。
皇帝的早膳一般是菜式加上湯類, 一共是二十道。自東方璽登基以來, 爲節儉以養德,他吩咐過御膳房將原來的二十道改成了十六道。
現在的早膳也就同等於午膳,御膳房自然也是按照正餐來準備的, 不過東方璽特意吩咐加些清淡的粥類,除了這些還有一些異地風味的, 比如:糯米鴨, 萬年青燉肉, 窩雞絲,春筍糟雞等等。
“在我的面前不用拘束, 這裡沒有外人。”
沒有其他人存在了,東方璽不再用“朕”自稱,“我只想我們相處如常。”
“奴婢幫你盛飯吧。”
如煙沒有正面迴應東方璽,一聲“奴婢”悄然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東方璽視線不離如煙身旁,直到如煙將膳食放至他跟前, 他這才收回了視線。
給東方璽盛了膳食, 如煙也取了碗筷給自己盛了些清粥, 兩人各有所思, 卻不知如何表達, 殿內一時靜謐起來。
“我…”
“我…”
兩人聲音同時響起,雙方一愣, 東方璽率先反應過來,“你想跟我說什麼?”
“還是請皇上先講。”
“朕現在命令你,你先,然後朕再說。”
東方璽狡黯開口,眼眸晶亮,宛若夜裡天上最亮的那顆星,無論黑夜如何,總是璀璨的耀眼。
“有件事我一直想問……”
“皇上,大事不好了——”
未等如煙講出完整的一句話,殿內突然闖進了一人,定睛一看,原來是張泰慌慌張張的右手揣着拂塵闖了進來,左手手裡似乎還拿着白色物什。
“大膽張泰——,”東方璽冷喝一聲,張泰即刻身子就軟了下去,撲倒在地,嗓裡帶着顫意喊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吶——”
“誰准許你進來的?”
東方璽冷冷詢問出聲,與剛纔對待如煙截然不同。
“皇上,張總管伺候先帝多年,若不是驚駭之事,總管必不會如此慌張,不如,先聽聽張總管怎麼說?”
東方璽被人貿然打擾的怒氣緩和下來,他站起身來,繞過桌子向前兩步,“起來吧。若有下次這般慌慌張張的失了禮數,朕斷然不會輕饒。”
“老奴明白。老奴謝皇上不罪之恩。”
張泰連忙謝恩,東方璽卻似不耐再聽他說這些,隨即開口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你且道來。”
張泰鞠着身子走了過來,雙手作程狀遞至東方璽跟前,東方璽伸出手將他所給之物拿起,入眼不過是一塊絲質絹巾。
“這不過是一塊絹巾兒子,張泰,你膽敢戲弄朕?”
東方璽不怒自威,直嚇得張泰腿一軟,又跪倒在地。
“皇上,”如煙不知何時從位置上也起了身,邊走過來邊開口道:“這的確是一塊女子用的絹巾,不過,你先打開看看,這上面好似寫了字。”
聽到如煙此言,東方璽將手中之物攤開,果真看到這手帕之上娟秀的楷體,等到看清手帕之上的內容,東方璽不由怒吼出聲。
“荒唐——”
如煙取過了東方璽手中絹帕掃了一眼,也被這絹帕的內容驚得不知該如何纔好,只得口裡勸慰道:“請皇上息怒…”
“息怒?”
東方璽怒極反問,“堂堂一國公主,居然私離出宮,還有沒有把宮規,把太后和朕放在眼裡?朕真是平時太寵她了,以至於她今日肆意妄爲。”
“墨弦,”東方璽一聲呼喚,墨弦驟然從殿門外走了進來,單膝跪地抱拳道:“屬下在。”
“墨弦聽令,朕命你出宮將公主追回,記住,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要將公主帶回來。”
如煙還想說什麼,看到東方璽吩咐的如此堅決,默然將欲出口之玉咽回腹中。
墨弦得了命令,站起身後抱拳後退着走了幾步,直到距離遠了,這才轉身離去。
隨後東方璽詢問了張泰太后知不知公主貿然離宮之事,張泰支支吾吾話也不全,東方璽就知道這件事已經傳到皇太后耳中了,吩咐他道:“去準備龍輦,朕要去太后宮中。”
張泰應了一聲,貓着腰退了下去。
這時膳食也顧不得用了,宮門有宮人魚貫進入,將膳食妥善收了起來,隨月這時也回來了,身後是端着托盤的女侍,托盤之上放着東方璽日常所穿華服。
待東方璽換好常服,如煙這才上前幫忙整理他身上衣物,細細的將東方璽脖頸前方的鈕釦繫好,再虛撫去他雙肩的浮塵。
東方璽乖乖的任她打理自己,看着她認真的模樣,突想起她剛纔未說完的話語,於是問道:“你剛纔想同朕說什麼?”
“沒什麼,”如煙整理完畢,退後幾步道:“皇上,公主之事事態緊急,太后娘娘那裡還需要皇上寬慰,奴婢要說的只是一件小事,改日再說與皇上聽也無妨。”
如煙的話有道理,東方璽也知道母后定然被明珠的事氣的不輕,聽的如煙如此說,便與她告了別,匆忙離殿趕去太后宮中。
直到東方璽遠去的背影消失不見,如煙這才收回了視線,眸子裡是揮之不去的擔憂。
剛纔的那方手帕正是明珠所留,上面的內容結合起來就是:她在宮內悶的慌,要出宮玩幾天,希望皇兄和母后不要派人尋她。
可是如煙卻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明珠從小生活在宮中,已經習慣了宮內養尊處優的生活,最大接觸宮外的機會也不過是先帝去年狩獵時去了獵場,她不認爲小小的獵場一行有如此大的吸引力,讓一貫嬌生慣養的公主能不顧宮規和親人的擔憂,私離出宮到民間。
如煙在此猜測,鳳棲宮也烏雲籠罩。
東方璽到達鳳棲宮內太后寢宮未進殿前,陸正華已經看到他,只是他未讓人通報,等到他進了內殿,看到就是太后倚靠在軟榻和青雨一邊爲她捏肩一邊輕聲勸慰她的場景。
“不要出聲。”
東方璽口形微動,擺手示意青雨不要驚動太后,青雨點頭示意明白,待東方璽將手中提着的食盒放至一旁,再繞到太后身後,這才退了下來。
東方璽接替了青雨爲太后捏肩,青雨嘴角浮上了笑意,衝着東方璽行了一個禮,慢慢的退了出去,並輕手輕腳的關上了殿門。
太后心中正納悶青雨怎麼不繼續了,突感眼前光線似乎暗了不少,不由開口問道:“青雨,何事關了殿門?”
“母親,”東方璽輕聲喚了一聲太后,“是兒臣。”
太后一驚,睜開了眼睛,撐着軟榻起身,看到的是自己兒子帶着溫暖笑意的眼眸。
自從東方璽登位,他們女子就再也沒用母子之稱稱呼對方,所喚對方名稱不過是太后,皇帝等的敬語,今日東方璽這聲母親,突然讓太后心中百感交集。
她拉着東方璽的手坐到軟榻前擺放的紅椅之上,慈愛問道:“皇兒,你怎來了?”
“孩兒聽聞母親食慾不振,特來看望母后。”
東方璽離了位置,將一旁的食盒拿來,打開,裡面放着各式各樣的點心,“母后最愛吃這核桃酥,御膳房最近研製出了一種新做法,味道比之從前更爲特別,母后不妨一試,這也是兒臣一番心意。”
東方璽將食盒之內放着的瓷碟一一端出,擺放好以後,示意太后查看,太后心裡寬慰不少,執起雕花的玉色象牙筷夾了一小塊點心放入口中。
“不錯。”
放下玉筷,太后點頭稱讚道。
其實這糕點就算再美味,此時太后也吃不出甚好的味道來,只是兒子的一番心意她不忍拂,仍然試吃了一塊,並稱贊其不錯。
東方璽也明白太后還在爲明珠的事情憂慮,當即出口寬慰她心,“母后是否還在爲皇妹之事憂心,兒臣以派人去尋,假以時日,定能將皇妹找回,母后不必太過煩憂。”
“唉,”太后鮮有的嘆氣道:“明珠這孩子,就是任性,也怪我這陣子疏忽了她。她從小嬌生慣養,怎受得了宮外顛離之苦,一個女孩子,若是再遇上什麼歹人……”
“不會的,”東方璽打斷了太后擔憂的設想,沉聲道:“明珠從小就喜歡騎獵之術,這些日子也跟着墨弦學了些防身健體的招數,一般的市井毛賊斷不是她的對手。”
“她這次還帶上了杏兒,杏兒這丫頭跟在明珠身邊甚久,忠心之情也非一般宮人能比,朕還知道她們這次出宮帶了不少銀兩與銀票,短時間內不會有飢寒之憂。朕已經命人封鎖了城門,並在各地設了關卡,還有派人暗中查詢,明珠若是現身,就會有人來通報,到時定能將她帶回。”
“那就好,那就好…”
太后這時一顆心纔算放了下來,突然想到什麼,她急聲道:“明珠可是一國公主,若是讓天下百姓知道公主私離出宮,不但明珠的名聲有損,這件事還會成爲崇業的笑話,璽兒,這可如何是好?”
“母后莫慌,兒臣已經吩咐墨弦,各地官員,不得將公主離宮之事外泄,只讓他們散佈宮內丟了罕見的異寶,所以纔會派人大肆尋找。”
東方璽一番解釋,這才讓太后完全放心下來,變着法子哄着太后願意再進些膳食,他纔出口喚守在門外的青雨進來伺候,吩咐人送菜式過來。
東方璽在太后這裡待了良久,直到軟榻之上的太后已經熟睡,東方璽這才抽離了自己被太后抓在手中的衣袖,俯下身將錦被提了提,給她掖好被角,示意一旁的青雨好生照顧,隨後才輕手輕腳的出了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