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身形微動, 背後就傳來東方璽詢問的聲音,如煙僵住了欲掀開薄被的手,半晌才若無其事回答道:“醒, 醒了, 還不到卯時, 子狂再睡會兒吧。”
她邊說邊取了衣衫披上了下牀來, 來到牀頭一側鐵製的燈架旁, 取下燈罩,點燃了燈架上固定的蠟燭,把燈罩罩上。
做完這些之後, 她來到了燃燒着紅燭桌前,桌上的紅燭已經燃的只剩下一小段, 俯下身, 對着快要燃盡的紅燭吹口氣, 晃動的燭火就熄滅了。
夏日的天總是亮的早些,窗外已經漸漸了亮了些, 襯着搖曳的燭光,如煙坐在梳妝檯前開始用木梳梳理頭髮。
沒成想東方璽也從牀上翻身坐起,取了鞋子穿上下了牀,從鏡子裡可以看到東方璽由遠及近踏步走來的身影。
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如煙在心裡猜測。
眼看着東方璽的腳步越來越近, 如煙不禁屏住了呼吸, 亦不知何時鏡子中又多了一人, 明眉朗目, 眸色如墨, 遠遠與如煙對視。
手中的木梳被東方璽取走,如煙隨着他的動作想要轉頭看他要做什麼, 卻被她按住了肩膀,一手覆在她頭頂道:“別動。”
“你…做什麼?”
因東方璽一句話停下動作的如煙,望着銅鏡中兩個人,試探着問出聲。
東方璽卻沒有回答她,一手揚起手中的木梳,一手撫上如煙如墨的烏髮,儼然就是在幫她梳頭。
“皇…子狂,不可,”如煙抓住了東方璽拿着木梳的右手,擡頭道。
“有何不可?”
“你是九五之尊,怎可親自爲如煙綰髮,如煙受之不起。”
“昨夜我與你說的,你全都忘了?”
東方璽輕輕拂掉如煙抓着他手腕的手,開始慢慢梳理她的頭髮,動作中帶着某種強勢的意味,讓如煙無法再阻止他動作。
“沒…沒忘啊。”如煙有些結巴的回答。
想到昨夜情動之時,東方璽許下的諾言還彷彿迴盪在耳邊,她放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的揪着衣角,泄露出她此時的緊張和羞澀。
“那就好。”
東方璽梳髮的動作未停,不多時已將如煙一頭烏髮綰成了一種簡單的髮式,這次的綰髮跟上次同他出宮,他在小溪邊給自己的綰的髮式看似一樣,卻又大不一樣。
上次那種,一看就像是普通農家的女兒,這次的綰髮,東方璽僅用一支翠玉鑲珠的髮簪幫她固定,卻看起來也落落大方,白皙的膚色襯着墨綠的髮簪,讓人眼前一亮。
“你現在只需要把我看作一個普通的男子。”東方璽邊說,邊着手把梳妝檯上東西物歸原處。
如煙沉默,眼角瞥到窗外漸漸亮起的天色,岔開話題道:“子狂,快要天亮了,一會兒還要上早朝,我來幫你更衣。”
“好。”
東方璽應下,看着如煙爲他忙前忙後的尋衣服,眉眼連帶脣角都是滿滿的笑意。
等到穿戴整齊以後,如煙送他出門,他已經讓張泰差人等候在宮牆外某處接應,與如煙告別以後,他飛身出了重華宮。
望着東方璽的身影消失,如煙轉身回到房間門,房間裡還若有若無東方璽身上的氣息,彷彿他還在這裡沒走。
腰間懸掛的荷包裡是東方璽與她的結髮,將荷包拿起放在掌心,如煙心中的信念更加堅定。
“娘娘,起了嗎?”
門外傳來靈霜詢問的聲音,如煙回過神來,提高聲調道:“起了,進來吧。”
零七推門進來,身後跟着端水伺候的若干宮女,隔着牀幔,衆宮女亦不敢擡頭直視牀上之人。
“靈霜留下,你們都退下吧。”
“奴婢告退——”
揮退了若干宮女,房門合上的聲音剛落,如煙就撩起牀幔下了牀來。
“皇上走了?”
靈霜掃視了一圈,沒有發現東方璽的身影,出口問道。
如煙“嗯”了一聲,邁步走到臉盆的架子前,以鹽水漱口後,鞠清水潔面,隨後用帕子擦淨臉上的水珠。
“皇上這樣拋下你一個人就走了,真不明白。”
靈霜撓了撓頭,走到牀邊收拾牀鋪。
“皇上是不想讓我成爲衆口矢之。”
如煙淡淡接口,隨後坐於桌前,扶了扶發間的墨綠髮釵,吩咐道:“把東西用火處理掉吧。”
靈霜當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只是她也還是未經人事的姑娘,想到如煙要她處理的東西爲何物,面上不禁燙了起來。
牀單丟到火盆裡,火摺子一點登時就着了,不多時就燃燒的只剩下小小一角,煙氣嫋嫋漂浮起來,使得房內多了幾分沉悶的氣息。
“娘娘,都處理好了。”
靈霜將火盆用清水潑了,確認盆內已經完全沒有可以再燃燒的可能,彙報一旁屏風另一側的如煙。
“好,整理一下,隨我去太后宮中請安。”
兩人打理一番,確認沒什麼差池了,如煙這才領着靈霜出了門,宮殿內伺候着的奴才宮女,見她們出來,紛紛屈膝給如煙請安,一路出了重華宮,兩人開始往慈安宮的方向走去。
“那不是慕小姐嗎?”
快要走到太后宮殿的交叉口,靈霜突然指着前方几個女子說道,如煙順着她手指的方向過去,看到慕蘭黛被一干女子簇擁而來。
“如煙?”
未等她做出反應,迎面走來的慕蘭黛已經認出了她,衝她打招呼道。
“參見蘭淑儀,如煙給姐姐請安。”
慕蘭黛聽到如煙叫姐姐的時候眉頭不自覺地輕皺一下,隨後笑着上前扶起了如煙,“快快起來,上次一別,已經有些日子沒見了,這段時間裡,過的還好嗎?”
“謝謝蘭淑儀關心,妹妹過的很好。”
如煙有禮作答,一旁的徐子薇,也就是楨昭儀,看到兩人相熟的樣子,不由開口問道:“我怎麼沒聽蘭姐姐提過你,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楨昭儀在家中嫣然掌上明珠,自小嬌縱,這時說起話來,渾然不知問話的方式太過強勢。
“瞧我這記性,”慕蘭黛如夢初醒般笑着說道,話鋒一轉,開口道:“聽聞皇上近日也封了一個宮女做妃子,看如煙妹妹一口一個姐姐的,想必這個被封的宮女就是你吧。”
慕蘭黛的話一出,在場的人紛紛變了臉色,徐子薇恍然大悟的似的,從頭到腳打量如煙一眼,嫌棄的移開了目光,順帶身子也退後了兩步,彷彿如煙身上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一般。
“你們——”
靈霜最聽不得別人說自己在乎的人,當即就要反駁一番,被如煙攔下。
“怎麼,區區一個宮女,也想替別人強出頭嗎?”
徐子薇嬌聲斥道,臉上鄙夷之色盡顯。
“是我管教不嚴,還請各位姐姐妹妹見諒,回去我一定好好管教她。”
如煙欠身給幾位賠禮,同時厲聲訓斥靈霜道:“靈霜,還不快給幾位兩位娘娘賠罪?”
“奴婢知錯了,不該衝撞娘娘,娘娘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奴婢這一次。”
靈霜不情願的上前一步,口中賠禮道。
“各位姐姐,再不走,恐怕來不及給太后請安了。”
突然的一道聲音響起,衆人這才注意到是沉月宮的芳昭儀,她本名方若蘭,禮部尚書之女,此女臉型有些圓潤,卻有些讓人豔慕的白皙膚色,笑容下是淺淺的酒窩,雖說不上國色天香,也稱得上是美人一枚。
“楨妹妹,我們走。”
經芳昭儀一提醒,若干妃子都慌了神,慕蘭黛更是有些追悔自己方纔的舉動,這才第一次給太后請安,路上就發生這樣的風波。
宮內人員複雜,難保這裡沒有太后安插的眼線,若是今日小小衝突之事傳入太后耳中,就算太后表面不予計較,心裡對她的印象也會差幾分。
慕蘭黛一干人等風風火火的走了,留下如煙和方纔出口提醒衆人的芳昭儀,如煙心裡明白剛纔芳昭儀出口提醒衆妃,但也間接的幫她解了圍。
“多謝芳昭儀出言解圍,如煙心中不勝感激。”
芳昭儀以手帕掩脣輕笑,擺手道:“我只是出言提醒她們時間快到了而已,你用不着謝我。”
“那我們也快些去吧,不然真的來不及了。”
如煙釋然,恩不言謝,記在心中他日回報便好。
兩人相視一笑,一同快步向太后宮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