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回事? [space]
仙珠以爲自己看錯了,定睛一看,一隻黑手正慢慢向着點心盤子伸過來—— [space]
她猛地坐起來,“你——你是誰?” [space]
孫茱蓬頭垢面,兩隻黑爪一手抓一個白點心,滿臉無辜,大口大口地塞。 [space]
聽到聲音,菱角率先進來,看到房裡站着這麼個又髒又臭的人,唬得魂都飛了。叫道:“我的娘,你這個叫花子!是從哪兒來的?” [space]
外頭伺候的藕花和菖蒲也跟着進來,大家像趕牛一樣趕着孫茱。可她們連孫茱的頭髮都沾不到。孫茱左扭右拐,滑得像泥鰍一樣,一邊跑,還能填鴨地往嘴裡塞點心。 [space]
吃得太急,點心噎在喉嚨腔裡。她抓着喉嚨,兩隻眼睛猛翻白眼兒,直挺挺倒在地上。 [space]
仙珠急道:“快拿茶水給她,別給噎死了。” [space]
菱角拿起桌上的龍窯瓷缸,把水往孫茱嘴裡灌。 [space]
細園正在和水蓮說話,小丫頭來報說,姑娘的房裡闖來個叫花子。細園嚇了一跳,顧不得和菱角說什麼野豬洗澡,急急忙忙穿過垂花門,走過迴廊。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仙珠的聲音,如琳琅撞玉,清脆叮噹。 [space]
“你是誰啊,怎麼光吃也不說話?你要是再不說,我就不讓你吃點心了。是真不讓你吃了。” [space]
細園進來,看到仙珠正在對鏡理妝。一個醬菜缸子一樣的叫花子坐在紫檀桌邊,左手一個糕,右手一個點。 [space]
“小姐,這是誰啊?”她走近兩步,孫茱身上的酸臭差點把她薰暈過去。 [space]
“你問我,我去問誰?”仙珠笑道,“醒來就見到她。問什麼都不說,就一個勁吃點心。” [space]
菱角正在爲仙珠梳頭,努嘴道:“細園姐姐來得正好,快把這人攆出去吧。也不知哪裡來的餓死鬼,這都吃了十盤點心還不夠,剛剛差點還噎死!” [space]
水蓮跟着進來,左看看右看看,“這叫花子莫不就是那死不肯洗澡的傻姑娘?” [space]
仙珠好奇地問:“什麼不肯洗澡的傻姑娘,你說清楚。” [space]
見仙珠有興趣,水蓮頓時聒噪地開始述說自己打聽來的消息。 [space]
原來這韋家的空宅子與別院隔一條街,大門正對着韋家的後門。這孫茱爲了逃避洗澡,鬼使神差居然跨過院牆,跑到仙珠這兒。 [space]
聽了水蓮的描述,仙珠笑道:“大約就是她沒錯了。誤打誤撞走到我這兒。既然如此,也別嚇着她,好好送回去。” [space]
“小姐真是仁心,對一個癡兒還這麼照顧。” [space]
“天下的癡兒都是父母生的。她不知事,闖了禍。你打她,罰她,她還是不知。本來生個癡兒,父母就傷心。再知道兒女在外遭人欺負,且不更傷心?” [space]
細園怎能不知道仙珠的心思,閔氏常怨她心癡,是天字號第一癡兒。沒想到她這個假癡兒遇到孫茱這個真癡兒,心中自然憐惜。遂道:“小姐說得對。這姑娘雖是癡傻,但不是壞人。奴讓小丫頭去打水,給她洗乾淨手臉,換身乾淨衣裳,再送還過去。她父母見了必然高興。” [space]
仙珠歡喜,笑道:“如此正好。你快去安排。” [space]
孫茱包口包嘴地吃東西,渾然不覺她們在談論自己。仙珠羨慕地說道:“看她吃得這麼香,我好像也餓了。” [space]
細園一聽,忙說:“正好,燕窩還溫着。”她剛把膠凍般的燕窩從食盅倒到碗裡,就被一隻髒手劫走,頃刻入了孫茱的肚皮。 [space]
“細園氣得跺腳,指着她罵道:“小浪蹄子,這是你能吃的東西麼?你給我吐出來!” [space]
孫茱的眼睛隨着細園手指轉啊轉啊,突然,懟上去就是一口,疼得細園嗷嗷直叫,“我的娘,這是我的手,不是點心!” [space]
仙珠笑得撐不住,衆人見之也是大笑不止。正在這個時候,菖蒲打水進來,銅盆裡的水澤激來蕩去。孫茱頓時退後幾步,緊靠着牆角,渾身發抖。 [space]
細園氣憤地說道:“好啊,你原來也有怕的東西,看我怎麼收拾你!你不是不喜歡洗澡麼?我今天非把你刷乾淨不可!” [space]
孫茱聽到“洗澡”兩字,像被人抓住命門一樣,拼命搖頭。細園得意地把水盆裡的水弄得嘩嘩響,“聽聽,聽聽,這聲音多好聽、多好聽。” [space]
仙珠嗔怪地推了細園一把,“細園,你別欺負人。姑娘,別怕。細園是哄你玩的。來,我們不洗澡,只把手、臉擦乾淨了。” [space]
說也奇怪,死活不肯洗澡的孫茱,乖乖地聽了仙珠的話。任由她用擰乾的手巾,把自己的黑爪子和臉擦乾淨。 [space]
細園忙不迭地接過去,道:“好小姐,這樣的粗重活還是讓奴來做吧。可別讓這傻姑娘身上的味兒衝了你。” [space]
孫茱好像聽懂了細園在罵她,呲牙咧嘴向細園做個鬼臉。細園笑道:“呦,這傻姑娘,啥也聽不懂,罵人的話倒是知道。”洗乾淨手、臉,孫茱顯出本然的模樣。 [space]
衆人誇道:“看不出啊。洗乾淨了後還挺好看的。” [space]
“什麼話,本來就是女孩子。自然是好看的。” [space]
仙珠嗔笑着從烏木描金匣子裡取出一枚花簪,“喜歡嗎?”花簪插在孫茱的髮髻上,仙珠左右環視而道:“好看。” [sp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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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個澡能把人洗不見,簡直天下奇聞。偏偏這麼巧,弘毅恰恰好出宮來見孫茱。現在人都不見。 [space]
葉魁心想:得。要是再找不到,就等着拿麪條上吊吧。韋月眉也急得流下眼淚,不停自責。 [space]
弘毅沒有責怪,孫氏夫妻遇難的時候,孫茱先見刀光,再遭火災,爲了逃命,被孫大娘藏在水缸中。所以她怕火、怕水,不肯洗澡,不肯吃熱食。 [space]
葉魁正急得沒處開交,奴僕喜滋滋來報,孫姑娘回來了。葉魁、弘毅忙迎了出來,兩人差點沒認出孫茱。孫茱洗了頭臉,梳了頭髮,連衣服都換了一身。問了來人,才知道她是跑到前街的人家去了。 [space]
孫茱的模樣乾乾淨淨,宛然正常人一樣。弘毅情不自禁喊道:“孫茱!” [space]
葉魁也高興地說道:“孫姑娘,你這是去哪呢,可要把殿下急壞了。” [space]
孫茱偏着頭,看着這個,看看那個,歪着身體把手伸到頭上,摸了摸頭上的花簪,仍就還是一副癡相。 [space]
弘毅心頭無言難過,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月眉忙道:“人回來就好。孫姑娘也累了,快送回房休息去吧。” [space]
孫茱回來了,葉魁心裡卻沒有絲毫輕鬆。該來的總要來,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他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space]
弘毅看出他有話要說,又不知他爲何如此吞吐。正待要詢問,韋月眉紅着眼睛,搶先一步說道:“殿下,妾有話要說。” [space]
“孝純郡主要說什麼?” [space]
韋月眉垂着頭,肩膀微微顫動,真是梨花帶雨,風欺海棠,“都是妾思慮不周,還是請殿下重新爲孫姑娘另尋良處居住。” [space]
弘毅愕然,“吾覺得這兒挺好的。” [space]
“是很好。但是前街就是大將軍家的別院。” [space]
弘毅的腦子轟然一炸,身體木了半晌,結結巴巴說道:“大……大將軍……的別院又有何干?” [space]
“沈仙珠住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