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正午，方晏如已經跳了一個多時辰了，皇帝還沒有讓她停下來的任何意向。
她的腿都已經抖的快站不起來，步伐也凌亂，根本無舞技可言，只是麻木的在臺子上跳着……眼神中沾染着絕望。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眼看着就要兩個時辰，涼亭中彷彿還回蕩着那句：就憑你，你能護得住誰？
來自天子的威壓，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
顧雲擋在我面前，雙膝跪地，一言不發，但挺直的脊背，代表了他的態度。
他要護我，哪怕護不住，他也要保住我的眼睛。
都說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就要丟了性命，顧雲雖說是太子，但天子從不允許被人藐視天威，即便是自己的親兒子。
這一刻，我的心是暖的。
不管顧雲心裡在算計什麼，至少現在他真真切切的希望我活着。
皇帝的耐心消磨殆盡，雙目赤紅：“顧雲，看着朕的眼睛，回答朕，你能護住誰？！”
顧雲額頭抵地，沉穩恭敬的答道：“兒臣誰也不想護，楚國之內，不論是誰，都要仰仗父皇的庇佑，父皇就是我們的天。”
皇上脣角緩緩勾起，很滿意這個答案，對我招手：“方歡，你過來。”
我僵在原地，繼續裝成眼瞎的樣子，故意隨便移動了幾步，看似在往皇帝的位置移動，實際爬的更遠。
皇上好像很喜歡我滿目害怕的樣子，看着我，對顧雲道：“阿雲啊，你說殺了她會寒了天下子民的心，那不如這樣，朕給她指一門親事，讓她飛上枝頭變鳳凰，你覺得如何？”
顧雲的身子抖了一下，沒有先前的鎮定。
皇帝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一隻手就能輕鬆把顧雲掐死，兇狠的說道：“顧雲啊，就憑你，你是護不住方歡的，看看你的樣子，多麼像朕小時候，看似什麼都不在乎，看似什麼都可以利用，一旦上了心，就瘋狂的充滿佔有慾，你想保護方歡？朕告訴你，她和她的姨娘一樣，是個沒有心的人，終有一天你會毀在她手上。”
顧雲沒有反抗，眸子直勾勾的望着皇上，眼中堅定：“兒臣不會。”
“哈哈哈……連這天不怕的自信都一模一樣。”皇上手上的力氣恨不得把顧雲直接給掐死，“你不會？只可惜，朕不會給你機會走朕的老路，太子之位還是方歡，你選一個吧！”
顧雲動了動嘴：“都是兒臣的囊中之物，兒臣一個都不選。”
皇帝突然大笑起來，我看到他的眼角有淚水滑落，“你的意思，太子之位，非你不可嗎？！”
“從小朕就告訴你，帝王都是無情的，你想要朕身下的位置，就必須無情。權利和感情不可能全都屬於你。阿雲，看來你還沒有做好準備，把位置讓給能者居之吧。”
這……皇帝竟然要廢太子？
自古以來，太子的廢立關係超綱，歷朝歷代慎之再慎，皇帝竟只因爲顧雲頂撞了他，就要把他廢黜？！
兩人之間的波濤洶涌我一點都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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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的嘴角突然勾起，身子也像是卸下了一口氣，語氣都帶着輕快的跪謝：“兒臣謝父皇。”
皇帝的目光透過他落在我身上，帶着深情的眷戀，“朕這一生做過許多錯事，希望你能說到做到，不要像朕……”
顧雲突兀輕哼一聲：“父皇，兒臣不像您，心胸寬闊，能把愛分給很多人；兒臣的心很小，小到擠不進第二個，兒臣就算滿身陰謀詭計，也不會讓心中那個人變成第二個母后，跟不會讓她變成第二個宋貴妃！”
“嘶——”
四周頓時都是倒吸冷氣的聲音。
皇帝毫不猶豫的給了他一巴掌，兇狠的在他心口踩下去，顧雲嘴角流了血，眼神和皇帝撞在一起。
就像是爭奪地盤的兩隻狼王，不死不休。
“皇上！”我沉靜的叫道：“只是一雙眸子罷了，只要您想要就拿去，沒必要爲了奴婢一條賤命，傷了您和太子殿下的父子情誼。”
我的話，讓皇帝一愣，隨即他仰天大笑：“眸子？如今哪裡是一雙眸子能解決的了呢？朝中亂成一團，朕的兒子也不讓朕順心……朕倒要看看，還能亂到什麼地步！”
遠處，方晏如體力不支癱倒在地，奴才去扶，發現她已經站不起來了，坐在地上手腳都在不停的打哆嗦。
國泰公公滿臉堆笑，問道：“皇上，方常在摔了，要不要請個太醫去看看？”
皇帝慢慢挺直身子，看也不看我們一眼，說道：“跳的什麼舞，難看至極，擡回去，讓她沒事兒別出來礙眼了。”
國泰公公側了身，恰好擋住我們，皇上徑直而去，國泰公公跟在皇帝身後叫道：“皇上擺駕——”
隨着皇帝離去，我一下子癱軟，隱約聽到皇帝哼聲：“一個兩個都頂撞朕，方應和那個老匹夫，真的生了個好女兒！”
涼亭避暑的妃嬪們繼而連三告退，顧雲拿了帕子半跪在我面前替我擦淚：“沒事了，一切有我呢……只要有我在，沒人能挖你的眼睛……”
我的眼淚被顧雲越擦越多，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將我摟進懷裡：“不怕，不怕了……”
我聽到湖中荷花開的聲音，聞到四面八方傳來的花香，有些東西，在他一句句“不怕”之間，慢慢有了變化……
藍貴妃把我從他懷中拉開，“顧雲，你能護她這一次，以後呢？連太子之位沒了，往後你拿什麼護她？！”
我被藍貴妃強硬拉到身後。
顧雲抹過嘴角的鮮血，沾滿血跡的手指遞到藍貴妃面前：“不這樣做，難道用她的一雙眼睛換我的太子之位嗎？我如果做了，和父皇又有什麼分別？您應該替我感到高興……答應母后和宋貴妃的事情我做到了，我沒有變成父皇那樣冷血的人，我沒有！”
藍貴妃瞬間紅了眼眶，抓着我手腕的手也微微顫抖。
宋貴妃到底怎麼了？爲什麼會變成宮中的禁忌？他們明知道宋貴妃是我的姨娘，卻不肯告訴我一丁點，這宮中更是沒人敢提起……
顧雲在袍子上蹭幹血跡，拖着我的臉，“我會護你，答應你的事情，我定會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