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大跨步走來,伸手把我橫抱起來,寬厚的胸膛,把我整個擋住。
宋玉聲音哆嗦,連話都說不全:“太……太子殿下……”
顧雲鄙夷的打量宋玉的着裝,輕蔑冷哼,那種打心眼裡看不起的哼聲:“牽雲絲而已,外頭千金難求,宮中卻不差你這點料子。”
我感覺到他的手在身上摸索了兩下,朝宋玉的方向丟出個東西:“現在就讓製衣局給你送一身過來,免得將來傳出去,說我身爲堂堂的楚國太子,連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護不住!”
我一直被他抱在懷裡。
耳朵靠在他的心口,清晰的聽見他強勁有力的心跳。
一下接着一下,
讓我一直懸浮不定的心也跟着安定。
我躺在牀上……雙眼被蒙上布條,顧雲坐在旁邊,把我的手放進他的手心:“本來眼睛好看,可是沒了,要是這張臉再壞了,恐怕這世上除了我,就再沒人要你了。”
悶雷更響了,雨聲更大。
我伸手遮住半張臉,語氣也學到了他的冰涼無比:“奴婢的眼睛瞎了,臉毀了,手腕沒力,殿下還要奴婢做什麼呢?奴婢連武器都拿不起,做不了殿下手中的刀了。”
根本不會有這樣的一個人,會把我放在心頭的尖尖之上,替我消除哀愁,幫我手刃血海,更不會把我係在心頭,不會有那麼一個人……
顧雲的心軟和感情,都是他給我的假象。
帶着最後一點心狠,我迷迷糊糊的睡去,直到臉頰上微疼,讓我驚醒,我想伸手把紗布拆開,被顧雲阻止了,“你臉上的傷口還沒處理好,你就這樣躺着。沒關係,我給你找了最厲害的大夫,一定能不讓你留疤。”
最厲害的大夫,是誰?
難道不是江太醫嗎?
那人的手在我的臉上游走,動作很輕撫:“方歡姑娘臉上的傷有兩層,太深,草民本事低微,恐不能恢復如初,不過讓傷口儘量小些,還能做到。”
他的聲音陌生中帶着熟悉。
像三皇子下黑屋裡的那個太監,但又沒那麼細。
三皇子都死了,他的人怎麼會在顧雲身邊,一定是我多想了。
顧雲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拒絕:“不要找藉口,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一定要讓她的臉恢復如初!”
我的臉一痛,那人好像故意的手下用力,按在我的傷口,我能感覺到鮮血潺潺的往外冒。
“啪——”
臉上停留的手被打掉,顧雲的聲音響起:“你這樣,是故意想讓她留疤嗎?!”
我不信任,那人從頭到尾都帶着不靠譜。
欲起身,顧雲卻異常固執的一手按在我的肩膀之上,雙手似火爐,要把我融化掉。
那人停頓了一下,無辜的說道:“太子殿下這是在懷疑草民?草民不過是重新擠掉了方歡姑娘傷口裡的淤血,裡面的髒東西,不洗乾淨,留下疤也不會好看的!”
我能感覺到顧雲語氣裡的堅定。
一笑,問他:“太子殿下覺得多長的疤痕合適?不如就留半節手指節長吧,既明顯,又不引人厭惡……”
顧雲的手慢慢的抽開,他既不讓我起來,也不讓神秘人繼續處理我的傷口。
寂靜的房間裡,沒了聲響,看不見,耳朵變得異常靈敏。心跳聲……兩位都強勁有力,只有我快如閃電。
等不到顧雲的回答,我道:“那就麻煩您留半節指節長的疤痕,什麼都沒留下,會引人嫉妒的!”
沒有疤,方晏如還會繼續找我麻煩。
更何況,我不知道顧雲找來的是什麼人,一邊說我的臉治不好,一邊又說清理不乾淨會留疤,像是胸有成竹的樣子。
世上總會有一些藥,能有奇效。
就像宋玉的腿,獲得奇效,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我不想得到額外的東西,反正也看不見,留不留疤根本不重要。
那人重新附在我臉上,根本不聽我的意見,似是要把我臉上的皮肉翻開,看看裡面有沒有雜質一樣,近距離觀看,讓我能感受到他緩緩呼出的氣息……
一個刺痛,皮肉下被懟進東西。
重新包紮好傷口,那人道:“此藥兇猛,但功效也是一等一的好,不出十日,方歡姑娘的臉保證恢復如初。”
他的話落,手也離開了我的臉。
我驀然笑道:“既有如此神藥,先生爲何不進太醫院,如此好的醫術,定被奉爲神醫,前途無量。”
他扶我起來,“宮中機關重重,一不小心就掉入陷阱,哪裡有鄉野來的自在。救想救的人,做想做的事,不像有些人救人,還要偷偷摸摸。”
我的試探得到了答案,他在提醒我,我可以信任他,就如江太醫一樣。
只可惜,在我心中,江太醫也並不可信。
腳步遠去,我翻身而起,顧雲伸手被我推開,臉上還有些刺痛,“殿下,奴婢身邊不可能永遠有人,雖看不見,但終有一天,還是要靠自己走。”
他執意不肯鬆開。
手心捏緊藥盒,一步步往外走。
大雨過後,空氣變得清新起來,微風中夾雜着一絲燥熱,還未回院子,遠處傳來方晏如的嬉笑聲。
我的腳步不經意一頓。
很快恢復如常,緩慢往前走。
手心被塞進一個冰涼的東西,我慢慢撫摸它的樣式,顧雲道:“從現在開始,我能光明正大的護你。往後,但凡有人欺負你,你就用匕首刺她,後果我替你承擔!”
抽開匕首,清脆的聲音讓我耳朵一亮,手指輕輕觸碰。
血珠瞬間冒了出來。
顧雲慌張的把匕首合起,別在我腰間,“這是玄鐵鑄造,削鐵如泥,你小心些。”
把手指含進嘴巴。
輕微的血腥味讓我恢復理智,顧雲從沒有送我什麼東西。
送貴重的匕首,有什麼目的呢?
嘈雜的聲音逐漸消失,耳邊僅剩細微的蟬鳴,唐白收拾完在外間睡下。
我等了很久,確定她熟睡,才摸出房間,在草叢裡撿回被她丟了的江太醫的藥,一瓶治臉,一瓶治眼睛。
水缸是滿的。
我趴在缸邊,強忍着疼痛洗掉臉上的藥粉。
對不起,顧雲。
藍貴妃說,我的臉和姨娘越來越像,終有一天皇上會再次注意。
不是不信任,而是我的臉,必須留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