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告御狀的風波席捲了整個後宮,我這個皇上親封的御膳房掌事宮女,也成爲了宮中炙手可熱的人物。
身上的傷還沒好,就收了不少陌生奴才的禮,其中有一棵梅花樹,是御花房的小太監偷偷搬來,想換一個御膳房的職位。
我閒暇無事,拿起出頭在分配的院子挖了一個坑,親手把樹種好,隨意澆了點水,是生是死就看天意了。
用過午飯,站在梅花樹邊,看着空蕩蕩的枝丫被風吹的簌簌作響,奴婢把手爐遞到我手邊,怯生生地道:“姑娘,給您捂手!”
我轉頭看她,“你叫什麼?”
“奴婢文蘭。”
文蘭是御膳房的宮婢,平日跟在我身後,自然也擔了照顧我的職責。
看她滿臉凍得通紅,我道:“進去吧,外面冷!”
宮裡真是一潭平靜的湖水下,藏着無數的暗潮涌動,有誰能想到,前幾日我還在爲可能要被分去辛者庫而擔憂,今日就搖身一變成了御膳房的掌事宮女。
文蘭一直跟在我身後,我被她瞧的身上有些難受,還不習慣被人伺候,好在御膳房的事兒多,不一會兒她便跟着隊伍去給各宮送晚膳了。
她走後,一個小太監進來喚我,瞧這小太監的眼神,很是目中無人。
我沒打算理他,小太監卻道:“方歡姑娘,我們貴妃娘娘點名要您親自去送晚膳,您還是去一下爲好,不然的話,得罪了娘娘,大家都沒有好果子吃,您說是不是?”
貴妃?
我雖有疑惑,但還是命人取了晚膳,隨他離開。
晚膳送進了寧芳殿,汪貴妃挺着肚子坐在桌邊,她的目光自我進屋,就沒從我身上離開過:“還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初那個求本宮庇護的小宮女,竟成了扳倒三皇子的紅人。”
“過來,讓本宮仔細瞧瞧。”
我剛走兩步,就被寧芳殿的嬤嬤扣住肩膀,死死壓住跪在汪貴妃面前。
她帶着指甲的手捏住我的下巴,不客氣的朝我臉上吐了唾沫,“你這下賤胚子,是誰指使你勾引本宮親弟弟的?!”
我的手被人控制,只能任由唾沫在我臉頰上劃過。
“回貴妃娘娘的話,奴婢與汪侍衛只是普通朋友。”
“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她背靠椅背攏起衣袖,“寧芳殿的雪地裡許久沒開花兒了,拖出去,落幾朵花兒讓本宮瞧瞧。”
“是!”
這就是主子和奴才的區別。
即便我已經成了掌事宮女,可在汪貴妃的眼中依舊如螻蟻一般。
院子裡,長凳早已準備好,奴才舉着棍棒就等着我落座,我掙扎着大叫:“不知奴婢犯了什麼錯,還請娘娘明示!”
汪貴妃一聲冷笑:“好個尋根問底的賤婢,既然你苦苦發問,本宮就讓你死個明白,能讓天逸動用汪家勢力把你解出去安置在別院,還敢說你沒勾引他?!”
“來人啊,將這不知死活的東西拖出去杖斃!”
兩個太監把我按在長凳上,我伸手抱住凳子,目光透過人羣落在元秋身上,汪貴妃眼中閃過冷意,視線掃了過去,“元秋,你躲在後頭做什麼?”
元秋跪在地上:“娘娘,看在未出世小皇子的份上,不如就饒過她吧。”
汪貴妃勾起了一抹冷笑,我控制不住發出悶哼,還有板子落在肉上的聲音。
“你說的有理,不如就讓你替本宮數數,看看這東西到底能挨幾板子,如何?”
“娘娘……”
“元秋!”汪貴妃打斷她的話,聲音微涼:“連你都要違抗本宮的命令嗎?!”
元秋緊了一下手臂,她慢慢走到我身邊,“奴婢不敢,能爲娘娘效勞,是奴婢的福氣!”
汪貴妃臉色稍稍平緩,“那便站在那兒好好的數着!”
我衝元秋笑了一下,讓她別擔心,進寧芳殿之前,我就命文蘭給汪天逸傳了消息,瞧着也快到了,不過是挨幾板子,我還扛得住。
我趴在長凳上,已經打了好幾十下,皮開肉綻,板子擡起落下都會帶動鮮血四濺。
瞧着奄奄一息的我,元秋幾欲動身替我求饒,我嘴角扯出一絲笑容:“元秋姑娘,離遠些,莫要鮮血濺了您一身!”
我慢慢擡起頭,心中默默數着捱打的次數,這些我受過的苦,往後都會一點一點的還回去!
六十。
六十一。
六十二。
……
終於,眼看着第七十下就要落下的時候,那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你們在做什麼?!”
汪天逸逆着光站在我面前,把行刑的奴才掃落在地,他把我扶起來,焦急的檢查我的傷勢:“你們都愣着幹什麼,還不去宣太醫!”
“本宮看誰敢!”
汪貴妃冰冷的目光掃過院落,最終停在汪天逸身上:“你想幹什麼?你私自救她,害我們與三皇子多年的籌謀功虧於潰,現在又要爲了她跟親姐姐動手嗎?!”
“不是。”汪天逸攔在我面前,不敢與汪貴妃對視:“再打下去,她會沒命的。”
“沒命又如何,本宮可是貴妃,還處置不了一個小小的宮女嗎?!”
我躺在長凳上,已經感覺自己進氣少出氣多,汪貴妃一個示意,寧芳殿中的奴才再次逼上前。
見汪天逸不動,汪貴妃明顯惱羞成怒,“讓開!”
我明白,汪貴妃在賭,堵我在汪天逸心中的分量。
而我,也在賭,賭贏了,往後汪天逸就成了我對付汪貴妃的劍,賭輸了,不過多受點苦,三皇子的案子還沒最終下旨,顧雲不可能放任我死在汪貴妃手中。
奴才們越逼越進,就在汪天逸打算後退的同時,我大聲的倒吸了一口冷氣:“疼……”
他的聲音有些不忍,“方歡是三皇子案的重要人證,若是不明不白的死在您的手中,難免皇上不懷疑咱們汪家。姐,爲了汪家,忍忍吧!”
汪貴妃笑了,“弟弟,你糊塗了吧。杖斃一個私售五石散的宮女,那是名正言順。”
話音落,嬤嬤丟出一件從我房中搜出的披風,在披風右下角的小口袋裡,正放着我和內司廳公公們往來的交易名單。
而那件披風,是元秋親手給我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