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狠狠一拉，弓箭射歪，少年從樹上摔下，與我跌在一起。
侍衛迅速把我們包圍，我歪歪倒倒的站起來，剛拍乾淨身上的灰塵，一個熟悉的影子把我籠罩。
我頓時傻住，我是瞎子……瞎子怎麼知道有暗殺？
雙手彆扭的垂在身側，緊張的抓着衣袖，不敢看顧雲的眼睛。
很久，他終於嘆了口氣，“跟我來。”
語氣沒有很重的憤怒，反倒帶着一點點無可奈何，少年被抓，我跟在顧雲身後進了酒樓，他坐在椅子上。
“多久了？”
我傻傻的看着他，許久才反應過來：“就這兩日，我怕被挖眼，所以才……”
顧雲對我生了情誼已經讓藍貴妃動了殺心，要是被他們知道我看到三皇子，豈不是自尋死路。
他明顯不信，嗤笑一聲：“這兩日？那你怎麼去的方晏如房中？摸着石頭去的？”
我低着頭。
差點忘了還有這一茬，手指玩弄衣袖，小心翼翼回答：“那時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其實我現在也看不大清楚，今日陽光強，才勉強辨人……”
我隱瞞了復明時間，明明不是第一次對着他說謊，心卻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下意識的擡頭去瞧他的表情。
顧雲嘴角一直都勾着笑，衝我搖搖頭，拉住我：“很久沒出宮了吧？我帶你去玩兒。”
啊？
玩兒？！
跟在他身後往樓下跑，“你不生我的氣嗎？”
“你能看見是我求都求不來的事情，怎麼會生氣？”
他笑的很開心，這個人都亮了一般，眸子裡也沒有初見時的深不見底，沒了陰謀和算計。
我突然發現，顧雲比我大不了幾歲，也還是個少年。
京中不少百姓都被蠱惑跪在宮門前請願，街上的人少了許多，但依舊熱鬧無比。
我盯着自己和顧雲拉在一起的手，忍不住笑出聲，微微轉了個圈，與他十指相扣。他手臂僵了一下，迅速回應，緊緊拉住。
手心的溫度傳到心裡。
雜耍、糖葫蘆、各種小攤販身邊走過，我看着顧雲的側臉，明明什麼都沒有買，卻覺得全世界都在手心。
“上回書說道……”
一下驚堂案響，我擡頭正好看到說書先生開講，站在原地不肯走，顧雲笑着領我進去，小二朝他收茶水費。
一摸，才發現我們都沒帶銀子。
堂堂的太子殿下，竟然被兩個銅板給難住。
眼看着他就要把腰間的玉佩抵押，我趕緊扯着他往外跑，繞過巷子，來到酒樓後邊，輕車熟路爬上樹杈，透過窗子正好能看到說書先生。
顧雲還糾結沒銀子的事兒，“方歡，你等着，我這就讓人送銀子……”
我捂住他的嘴，手指窗口，“進宮以前，我經常跑到這兒來偷聽，位置可比酒樓裡面好多了。”
一人位的樹杈坐了兩個人。
我和他身子貼着身子，兩人的體溫透過清涼的衣袍互相傳染，一點都不覺得擠。
一節故事聽完，顧雲站在樹下伸出手接我，正正好的跳進他的懷裡，他抱着我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一刻也不肯鬆開。
臉貼的太近，我甚至能看清他臉上的絨毛。
“殿下，你的眼睛真好看。”
話音還沒落，顧雲的臉瞬間就紅成了蘋果。
彆扭的把頭轉向別處，抓着我的手卻怎麼都不肯鬆開：“我……我們去看雜耍。”
街上的雜耍正表演到精彩處，我擠着人羣走到最前面，整個人都看呆了，什麼時候鬆開了手都不知道，直到他們端着盤子討彩頭，我才發現他不見了。
身上沒有銀兩，又不好意思不給，摸了頭頂剛好有一支木雕貼金的髮簪，值不得幾個錢，就拆下來放進了盤子裡。
正好這時顧雲從遠處跑來：“殿下去哪兒了？”
顧雲變戲法般的從身後拿出一個兔兒燈，“喜歡嗎？”
“喜歡！”
這是我從小到大收到的，最喜歡的東西。
直到天邊漸暗，宮門將關，顧雲的貼身護衛出現：“殿下，該回宮了。”
顧雲迅速把手鬆開。
我也恢復了表情，恭敬的站在他身後。
真希望時間能停在護衛出現前的那一刻，這樣我就能忘記仇恨、忘記身份地位，只是因爲兩情相悅，和他無所顧忌的玩鬧。
但我也清楚的知道，不可能。
兔兒燈被我藏在袖子裡的帶進宮中，唐白見我回來焦急的拉住我：“你眼睛能看見了怎麼不說呢？娘娘剛剛發了好大一通火，你可要小心。”
院子裡還有奴才在清掃碎片。
我拍了拍唐白的手背，獨自一人進了屋內：“奴婢見過貴妃娘娘，娘娘萬福濟南。”
“噠”。
茶蓋碰撞茶杯的聲音。
不等我擡頭，一整個茶盞就直接撞上額頭，鮮血順着額角往下流。
“見到本宮竟敢不下跪？”藍貴妃冷哼，“方歡，你不會是以爲，有了大殿下給你當靠山，本宮就動不了你了？！”
我慌張的跪在地上，看着鮮血滴在青石板上。
緊接着又是一腳，我摔在地上，擡手去擦流進眼裡的血，正巧撞上藍貴妃充滿殺意的眸子。
她真的很好笑。
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我效忠的人都只有顧雲，與她沒有什麼關係。
扶正身子，重新跪在藍貴妃面前：“奴婢惶恐。”
“惶恐？你還知道惶恐！”她冷笑，“大殿下爲了你這雙眼睛，丟了太子之位，本以爲你是個知恩圖報的，沒想到卻是隻白眼狼！”
“既然這樣，不如本宮現在就替你把眸子挖出來，免得以後大殿下再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來！”
趙嬤嬤接到命令，有些爲難：“娘娘，要是殿下知道了，恐怕會……”
“本宮是他的……”藍貴妃怒吼，“爲了一個小小的婢女，他還能跟本宮離了心？”
“挖！”
腦中瞬間鋪滿那個被做人彘的女人，那張沒有眸子的臉：“不要——”
腦子裡一片空白，眼前也是一片空白，什麼都看不見，只有消散不去的冷笑，還有藍貴妃冰冷無比的話。
一步，一步。
趙嬤嬤逐漸靠近我，眼看着就要摸上我的眼睛。
她突然把頭一轉，跪在我面前：“娘娘，方歡的眸子是殿下用太子之位換來的，您要是就這麼挖了，殿下的太子之位豈不是白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