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顧雲眯起他那狹長的眸子。
“我說，殿下連自己的事兒都做不了主，怎麼保證她死後，位置一定屬於我？”
我話音一落，這人不知哪兒來的火氣，把我按在宮牆邊，修長的身形，讓我心生壓迫之感。
這條宮道直通冷宮，鮮少有人來，顧雲半彎着腰身，眸子對上我的眼：“方歡，難道你只在意你能不能坐上那位置，就不在意本殿下爲何要殺她？”
他的言語，正如這冬日的風，吹的刺骨，吹得讓人睜不開眼，也吹得讓人心生寒意。
“這不正是殿下想要的嗎？”我擡頭直視他的目光，“一個忠心耿耿的屬下，一個毫無感情的殺手。我這把刀，殿下用的可順手？”
顧雲皺眉，摸了一下我的頭頂，“方歡……爲什麼這樣聽話的你……讓本殿下難以控制的心疼？”
“難以控制，是因爲殿下不想控制。”我冷聲說道：“情愛之計，我已用過，殿下莫要在我身上玩笑。”
顧雲眸子赤紅，就如我第一次見他，冷的如同千萬年的寒冰。
“方歡。”他忽得壓低嗓子對我說道：“你的心可真硬啊！”
他口中熱氣噴在我臉上，才驚覺他離我這麼近，近的我都能看清他眸子深處的東西。
我告訴自己，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不可能看上卑微的宮女，宮中的人都沒有心，不要被騙。
一遍又一遍，把這話刻進骨子裡。
天又開始下雪，讓人不經意白了頭。
回到尚宮局，玲瓏剛被貴人挑走，偌大的寢房只剩我一人。
陳嬤嬤給最後通牒，若三日內再無貴人看上，我就只能被指派去辛者庫做最苦的活。
辛者庫，進去就再無出頭之日。
又是一整夜的噩夢。
孃親一身鮮紅的長裙，如血如荼。
她對我綻放出一抹最燦爛的笑，毫不猶豫的從懸崖邊跳了下去，絕美的臉上泛着淒涼的光：“歡兒，爲娘報仇——”
“不要！”
夢裡，我扯破嗓子叫喚，連滾帶爬地前進，卻親眼見着鮮血四溢。
我……沒有娘了。
尚宮局留下的宮女越來越少，送來的飯菜也越來越不能下嚥。
陳嬤嬤自己吃的也不多，就剋扣我的飯食，我一日甚至連一頓都不吃上。
忍着餓到發痛的肚子，翻牆進御膳房，趁着他們忙碌之際，熟練的偷了兩個剛出爐的肉包子。在往回跑的路上，突然腳被絆了一下，整個人摔在地上。
手中的肉包子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正好落在一雙精緻的繡鞋旁。
是大家口中的“仙女”，方太師的嫡女——方晏如。
從小就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姐兒，如今更是外貌、才氣俱佳，引得各家公子哥兒追捧。在太師府時，大夫人經常帶着她來我和母親居住的下人房，笑話我雖爲小姐，卻要吃狗食。
“呦，前幾日在寧芳殿聽着有人叫爹爹，我還以爲看錯了，還真是你，我親愛的七妹妹！只不過，你放着好端端的太師府小姐不當，怎麼跑到宮裡來了？”
“難不成跟你娘一樣，都是喜歡伺候人的下賤胚子？”
方太師根本不承認我的存在，我怎麼可能是太師府的小姐？
她彎下腰，撿起腳邊的肉包子，遞到我嘴邊，“好妹妹，你是不是餓了，這裡有包子，快吃啊！”
見我一直不肯張嘴，方晏如把手一鬆，一腳踩在上面，使勁狠狠地碾壓着：“你這個野種，我剛剛跟你說的話你沒有聽見嗎？！把嘴巴給我張開，吃了它！”
肉包子是剛出爐，原本香噴噴的，被她這樣一踩，看着像一坨狗屎，而她就想親眼看我吃這狗屎一樣的東西。
我爬起來，扭頭就走，方晏如聲音尖銳的叫道：“你給我站住！”
她快步上前，手勁極大的擒住了我的手，拖着我回頭，對着那一坨稀巴爛的肉包子直接按了下去，臉上被磕出了血，紅色的血和滿地的泥巴混在一起。
方晏如毫不猶豫的擡起腳，一腳踩在我的臉上，用鞋底使勁的蹭我的臉，把我的臉當成了擦鞋的抹布：“你和你娘都是我們方家最丟人現眼的東西，你說，你娘都已經死了，你還活在這世上做什麼？你也應該跟着去死，死了才能歡天喜地的去和你娘團聚！”
“你跑到宮裡來幹什麼，爲什麼不呆在你那個不見天日的狗窩裡，永遠不要出來！！”
“吃——全都給我吃了！把這像屎一樣的東西，吃個夠！”
臉被她蹭的生疼，我張口道：“是你，是你們害死了我娘，應該死的人是你們纔對！”
方晏如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野種，你是不是手刺激了？你娘衝撞了貴人，若不是爹爹，只怕連一個全屍都沒有，現在竟然還敢血口噴人？！”
“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她冷笑，“杖斃你娘，是爹親口下的命令，你要是不信，就回去問爹，問問他我說的可有半句假話！”
爹？
我方歡根本沒有爹！
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我一下掙脫了方晏如，等我往外跑的時候，樹林外已經被人包圍。
頓時，我的臉變得慘白慘白的。
方晏如就站在我身後，滿臉厭惡：“本想讓你當個明白鬼，你非不願安安靜靜的去死，我成全你！”
我根本沒有躲閃的機會，直接被人架了起來，雙腿懸空撲騰着。
就在我以爲要死的時候，一個尖細的聲音冒了出來：“方大小姐，如今事情緊急，就不要演什麼姐妹情深的戲碼，別忘了咱家的事兒！”
方晏如勾勾手指，對着我的方向，帶着丟棄垃圾的輕鬆：“怎麼可能忘了公公的事兒，這不是親自把人給您送來了嗎？她就是最後一個，保管公公滿意！”
冰涼的匕首抵在我的後頸，那公公隱匿在身後的黑影裡，聲音尖細，語調笑眯眯的帶着一絲陰鬱：“大小姐果真及時，這麼個可人兒，主子們正愁沒有新鮮物兒玩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