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體好的時候,玉明殿的奴婢就不願意跟我同住一屋,如今我失了寵,隨時有可能一命嗚呼,她們更是藉着機會把我給趕了出去。
趙嬤嬤明着嫌棄,實則分了個最好的屋子。
雖然荒廢已久,但屋子離藍貴妃的寢殿很近,夜裡走角門,根本不用擔心被發現。
沒有藥、沒有太醫,甚至沒有人替我拿飯。
我躺在牀上,全都是鞭傷,渾身沒有一處好肉。
夜裡,傷口疼的睡不着,整個人趴着,透過窗口一點點縫隙瞧月亮,晶瑩的月光皎潔的照在每一個人身上。
好像回到了曾經的日子,孃親坐在我牀邊,講着故事,陪我一起看月亮。
門梢突然動了一下,我警覺的摸上枕頭下的匕首,一個黑影摸進來,身上的金絲線在月光的照耀下又有另一種味道。
“太子殿下?”
顧雲坐在牀頭,一點點的掀開我的衣服,溫熱的手指觸上皮膚,帶來不一樣的感覺,“這麼重的傷,都是你自己打的?你不要命了嗎?”
我笑,“殿下來給我送藥的嗎?”
手在我的傷口狠狠地按壓,疼的我冷汗直流,他的聲音比夜晚的月關還要冷:“你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子,我恨不得你死了,免得留在世上平白惹我心疼。”
你看,這就是在宮中活下來的王者。
一邊做折磨我的事情,一邊又讓我心動。
我雖然不知道藍貴妃和顧雲有什麼交易,但至少他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顧雲能把這麼隱秘的關係讓我知道,就不會輕易讓我死。
雖然疼,但我還在笑。
甚至把匕首送到顧雲的面前,“既殿下想讓我死,那就殺了我吧。”
他當真接過在我脖子上比劃兩下,最後挑開和血肉黏在一起的衣襟,把藥粉灑了上去。
劇烈的刺痛感讓我覺得自己在昏死和醒來之間來回打轉,直到冷汗遮住雙眼,視線頓時一片模糊。
感官被無線放大,一點點觸感都讓我感覺清晰無比。
顧雲貼在我傷口上的手,順着一道道鞭傷往下,粘着傷口的衣襟也被他順勢撩開,不一會兒我就感覺,空氣中的風直接貼着我的皮膚吹着。
我與顧雲,赤誠相待。
“好好一個人,進宮纔多久,就留下一身傷。”他皺着眉,“你怎麼這麼不知道愛惜自己,手腕是這樣,後背也是這樣,你難道不知道我會心疼嗎?”
他真的很會演戲。
即使我處處防禦,即使我一遍遍告知這是假的,可心,還是不受控制的亂跳。
但我也清楚的知道,每一次溫存,換來的就是一次利用。
“殿下這次,想讓奴婢做什麼呢?”
上藥的動作一頓,顧雲的身子也微微僵住,他急迫的拖住我的臉,我猜他的眸子裡肯定盡是深情,只可惜汗水遮住了眼睛。
“方歡……爲什麼每一次見你,你都要說這句話來刺激我呢?”
“你明知道我對你……”
他的話沒有說完,院子中細微的聲響已經讓我們心生警惕,我輕輕的推開他,“殿下,奴婢同玉明殿奴才們的關係不好,他們都等着抓我的錯處,您還是別留在這兒了,免得引人懷疑。”
藍貴妃處置奴才時毫不心軟,玉明殿中又有那麼多人,打算趁我病要我命的人多了,夜晚是最好的下手時機。
夜深人靜時,殺人放火日。
扯過被褥遮住後背,我趴在牀上裝睡。
房門被輕輕推開,緊接着,兩個人影鬼鬼祟祟的進來,一高一矮,應該是一男一女。
“江太醫,你快給她看看。”
是趙嬤嬤的聲音。
她一出現,我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而發現號脈的人是江太醫之後,我心中的疑惑更深。
好像我進宮之後走的每一步,遇見的每一個人都和顧雲有關係。就像是掉進了一張精心編制的大網。
我看到、我聽到的一切,早就安排好,就等我出現。
我微微睜開眼,“趙嬤嬤,您怎麼來了?娘娘不是說,誰也不準幫我嗎?”
趙嬤嬤的眼中都是心疼,一雙眸子全是淚水,她拉着我的手,“這都是誰給旁人聽的,你這般聽話,娘娘怎麼可能不管你。”
說着,催促江太醫趕緊爲我診脈。
大多都是皮外傷,夜裡也沒有高熱,江太醫的表情略微輕鬆,當他看過我的傷勢之後,與趙嬤嬤相視一笑,“上了藥就好,就好。”他留下足夠的藥物,替我藏在磚縫裡,“每天都要換藥,別再讓自己受傷了。”
目送兩人離開,我強忍着的淚水終於往下掉。
顧雲的藥就像他這個人一樣,藥性很強,但也帶來與之相同的疼痛。
甚至感覺到每一顆藥粉順着傷口、皮膚的紋理滲下去,伴隨着鑽心的疼痛。
疼暈過去又醒過來,直到天邊一抹光亮滿滿顯現的時候,渾身的額疼痛終於滿滿消失,體能的消耗太大,我連爬起來喝口水的力氣都沒有。
躺在牀上,太陽光暖暖的照在身上,終於沉沉的睡過去。
——好多血啊!
——她躺在那兒一動不動,是不是死了?
——誰知道呢,不然你進去看看,要是死了,就讓人擡出去,別髒了玉明殿的地兒。
幾個人推推搡搡的摔進屋子裡,我明明聽到了聲音,卻沒有力氣完全睜開眼,只有模糊的三四個影子來回轉。
“水,我想喝水……”
趙嬤嬤在夜裡纔會出現,我要是抗不過這個白天,誰也救不了我。
有一個人聽見,害怕的扯了旁邊人的袖子,“她說要喝水,我們要不要幫……”
“要幫你幫,我恨不得她快點去死!”枝梧一把推開那姑娘,打量了屋子一番,厭惡的遮着鼻子離開。
被推開的姑娘正好摔在我牀邊,我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抓住她的手,“水……”
“啊——”她尖叫,“我給你倒,你、你先把手鬆開……”
冰涼的水讓我略微恢復,緩緩睜開眼,“你叫什麼名字?”
話還沒有說完,一種被人掐着喉嚨的窒息感瞬間冒了出來,我趴向牀沿,想把剛纔喝下去的水摳出來。
姑娘嚇得半死,抓着我的手臂,“你、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