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 23上路
夜色宜人,燦爛的銀河橫亙在高空,銅雀臺之高,讓人覺得離天都近些似的,也少了不少塵間的惡氣。我坐在母后身邊,有點神不守舍。看着眼前的果子和酒食,連碰都不想碰一下。我現在不能喝酒,略一沾到酒,我的腹中便隱隱作痛。我知道,那不是鉤吻的殘餘藥力在發作,而是我有心病,總覺得下一杯鉤吻不知何時會出現在我的面前。
母后已經穿了件皮子的大袖,抄着手看小輩們在月色下穿針乞巧。馮嫣兒每穿好一回,便高聲向人報數,很顯然她已經遙遙領先了。
“嫣兒這孩子,是比別人巧些。”母后笑眯眯的說。
我肚裡冷笑了一聲。她自然是巧,只是未免太巧了些。而像阿南那樣有話直說,也不見得就拙。阿南爲人至誠,不在這些事上爭先。
最後的結果,自然是馮嫣兒勝,她最先穿好了七七四十九枚針,開心的舉着她穿好針的絲線轉了一個圈。我看到夜風鼓動她的銀紅紗衫裙,果然是飄然曼妙,好似能乘風而去。
“來,淑妃。”我叫了馮嫣兒一聲。
她立刻向我飛了過來,我張開懷抱將這美人抱了個滿懷,隨手把我的酒懷遞到她的脣邊。這是我對她的獎賞,她不能拒絕。
果然,馮嫣兒就着我的手,在許多滿是嫉妒的目光中。把懷中酒一飲而盡。
“好!”我又一次大笑。
短短的相處,阿南已經教會了我不少東西,比如我現在握在手中的小瓷瓶。它此時已經空了。之前我想過許多方法,想即能夠冠冕堂皇的不帶馮嫣兒南巡,同時還能不觸怒馮家。可想來想去,都不如阿南那回說的大寒大燥之藥來得實在。是藥三分毒,至寒至燥就是劇毒。我雖然很想此時向馮家一干人都下了劇毒了事,但我知道那隻能是想想而已。就是馮嫣兒我也不能直接讓她死掉,留着她,我還得釣出那個李逸來呢。
所以我只是順勢而行,選擇了大寒的三七而已。這是阿南無意中教我的用毒之計。今晚天氣寒涼,馮嫣兒穿着紗衫,我若再下點寒藥,一切就能不露痕跡。
想到這裡,我不由的偷偷笑了,阿南這個小妖女一定想不到,我也可以是個好學生的。
整個晚上,馮嫣兒一直在我和母后之間穿棱,她得扮演好她的角色,不僅僅是我的淑妃,也是母后的兒媳,更是母儀天下的後宮第一人。而我只要做一件事,就是用自己的目光一直追隨着她的身姿。這期間,我那些嬪妃中,許多有些才藝的都曾登場表演,我很少去看她們。我很抱歉,讓她們一個個在冷風中賣力的獻藝。那可不是我的初衷。
馮嫣兒也冷,我知道,可她不肯放棄我那糾纏在她身上的目光。我什麼也不用說,她自己心甘情願在寒風中挨凍。等到輪到她上場獻藝的時候,我透過她身上那層薄紗,看到她的皮膚上已經起了許多小小的顆粒。我不知她已經喝了那麼多我加了三七的灑,還能撐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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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一直是個戰鬥力超強的女人,不肯輕易認輸。所以我知道,她還是會強撐着走到那鋪了紫紅地毯的垛口邊去。那裡可是風口。
出人預料,這一回馮嫣兒居然沒有跳舞。她不知從哪裡弄來了張琴來,含情脈脈的看着我,“皇上,聽嫣兒爲你奏一曲《鳳求凰》可好?”
我還在怔忡,母后已經放聲大笑起來,“這孩子,真是個拗性子。”母后說。
“母后!”馮嫣兒向着母后撒嬌,“嫣兒的琴藝也不比人家的差。”她話裡話外,還是在挑戰阿南。
“我信。”母后笑,“淑妃無所不能,怎麼可能比人家差。只不過淑妃的苦心,不知有的人能不能領會。”
此時,我已經神遊天外,她們再說了些什麼,我全然沒有聽到。
阿南此時已經睡下了吧,沒我盯着,她晚上吃了些啥?她看過了地圖,心中可有了些收穫?她想從地圖中找到什麼?是逃跑的路線還是天下的大局?今天我看到了後宮女人形形□的集體表演,突然非常渴望探究阿南內心的世界。她可曾也像別的女人那樣,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又或者她根本就是與我爲仇來的?還有她的過去,我可以不聽信人言,卻止不住內心的忐忑。
就在此時,我對着浩瀚的夜空,突然發現,我對阿南的希冀,已經不僅僅是那漫天風雪中的一處墳穴和一滴清淚。此時我是多麼渴望能好好觸摸阿南那顆不爲人知的心。那裡可曾有過我的影子?哪怕一是一瞬也好。
我沒有注意馮嫣兒的琴藝如何,此時月上中天,阿南一定早已熟睡,但願她睡得甜美,做個好夢。因爲她不久就要與我同行,一起去她的家鄉了。
馮嫣兒病勢兇猛,一下子躺倒起不了身,我暗暗好笑,這不過是對她那虛榮心的一點點懲罰。好在後宮中,自從那七夕夜過後,病倒的可不止她一個,所以沒有人起什麼疑心。女人愛美的心,其實都差不多吧。這就是所謂:“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的翻版。作爲一個男人,真是很難理解。
其實,我已經手下留情,若不是如今我還被她馮家掣肘,我應該直接還她的一杯鉤吻的。
只是何太醫大約是心中有數,幾次在我面前做出欲言又止的樣子。但他生性謹慎,終究沒敢說出什麼。
我開始緊鑼密鼓的準備南巡,口中雖然說着希望馮嫣兒早些好起來與我同行,心裡卻明白,她一時是好不了的。
馮驥果然又開始支吾,想阻止我的啓程。但早已議好的事,我哪裡會聽他的。更重要的,是我點了何紫魚的大名,以她替換馮嫣兒。這讓何其一喜出望外,他認爲這是對他女兒極大的恩寵,所以他一力鼓動大家支持我南巡。
何紫魚的巴掌沒有白挨。
最終馮驥也讓步了。
何紫魚捱了巴掌,反倒得了便宜。
幾天後,我終於帶了阿南和何紫魚一起上了路。
我們一大早出發,在銅雀臺下登了舟,打算一路沿運河走水路南下。天高雲淡,初秋的高爽。我的心情也隨着氣候變得放鬆了一些。送行的官員在岸上站了一排,連歸命侯楚雄也在人羣中站着。每個人都在說着一路順風旅途平安的祝福。看起來將要到來的,像是一次愉快的出遊。
我帶的隨從極多,除一些必要的官吏外,還少不了龐大的衛隊,好在此時李逸還沒混到我身邊來。而且凡是後來的加入的人也全都留在了宮中。我帶着的,只有早先我自己的人馬。
其實我不相信這次南巡會是一路坦途。
何昭儀很興奮,這真是個記吃不記打的好品質。她一直不停的吩咐人搬這擡那,據我所知,這些東西許多還是馮家送的。對於她這樣擅長於自我調節,我也不得不萬分佩服。
阿南卻偏偏不着急,抱着她的冰清遠遠的跟在後面。她總是這般的沉靜,反倒弄得我心裡癢癢的難受。阿南今天穿了一身鵝黃,與這初秋的天氣十分的相宜,我喜歡得緊,忍不住一眼一眼的看了又看。華太醫已經去了阿南頭上的白綾,我曾偷偷的左看右看,總覺得那一分塊傷口處比別處顏色深了一些,可是不我敢說,怕阿南想起記恨了我。她可不是何紫魚,她的小心眼沒那麼好糊弄。
我用了許多力氣,才名正言順帶了她出來。此時她居然顯得一點也不感激。阿南看不到我的苦心,我會慢慢讓她知道。
“楚修儀。”我叫了一聲,此時我們纔剛剛上船,還沒走進艙裡。
阿南慢吞吞的蹭了過來,擡了眼看我,等我的下文。我把一張紙條塞到她的手上,“你的叔叔歸命侯剛纔塞給我的。”
阿南接了過去。沒有急於展開看。
我笑着與官員們告別。何紫魚又衝着她的父親何其一痛哭了兩聲,可我看她沒有眼淚,還因爲怕弄壞了妝容,連拭淚都是虛虛撩了兩下。一切女子美好而精緻的東西,若是細看,都是這麼煞風景嗎?
我們的船隊終於起航了。
一入到艙中,阿南就看那紙條。看完後一聲不響的遞還給我。
“不說點什麼嗎?”我問。
“謝子楠偷偷去了江北江都的事,我叔叔怎麼會知道?”阿南一開口,反是在反問我。
說一下,明天停更一天。後天再更。
今天抽得回不了評論,到時也一併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