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大內,仁宗陛下最喜歡說的一句笑話是:“朕射你無罪!”
但是,九月十四日,熊耳山下火槍裡噴出來的彈丸可不會說射你無罪。
這一天,倒黴的黎遂帶領着一千多弟兄誤打誤撞上了熊耳山,本打算隨便找一處強盜的山寨老巢砍殺一番抓幾隻替罪羊,硬說他們就是那羣反賊的同黨,好幫自己開脫罪責,沒想到一下子捅了馬蜂窩。
郭邈山、張海、三妹一夥人的馬賊大軍真的藏身在這裡,昨晚夜襲熊家漁村的也是他們所爲,經過昨晚一整夜的廝殺,早就人困馬乏,這夥人正在深山中休息。
那兩艘大船上的貨物還沒來得及處理。
深山中的馬賊營地,茅草屋。
山下果子溝內伏路的小頭目:阿寒,忽然衝了進來,大叫道:“老爺子,不好了,官軍來了,官軍來了”
“什麼?你說清楚點”郭邈山一個激靈從夢中醒來,跳下了樺樹葉鋪的牀,一把揪住了阿寒的衣領,露出了一副吃人的表情。
“老爺子,我說官軍來了!”阿寒重複道。
“到哪了,快說?”
“下船了,才上岸”阿寒回答。
“奶奶的,嚇死我了”
方纔,伏路的阿寒跌跌撞撞進山那會,就有人通知了張海、三妹等人,沒過多久他們也來到了郭邈山的那間茅草屋內。
只見阿寒正在用石子在地上擺着什麼,郭邈山不住地點着頭,片刻後,他們商議完畢了,郭邈山一擡頭,朝張海、三妹招了招手。
他們趕緊走了過去,齊聲問道:“老爺子,出什麼事了?”
郭邈山道:“山下來了隊官軍,阿寒說有一千多人,好像朝咱們這來了”
“什麼?”張海心裡先是一驚,接着便問道:“咱們可是臨時改變主意住進這熊耳山的,怎麼會走漏了風聲”
三妹也不解,正要相問。
郭邈山一擺手:“不要多說了,趕緊集合弟兄們,一會我親自率領猴子他們誘敵,把這夥官軍引到金寶山下的小溪中,你和三妹迂迴到左右切斷他們的退路,記住一個不準放過,把火槍手埋伏在他們逃跑的路上,對了,岸邊那裡也就是他們下船的地方一會阿寒你帶人去解決,不要走掉了一個,知道了嗎?”
“是,老爺子”阿寒大聲地回答。
一炷香後,熊耳山深處衝出來一隊人馬,皆是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比那要飯的花子強不了多少,若非他們的手中都握着一杆能殺人的長槍,沒有人會覺得他們是危險人物,更不會把他們跟馬賊聯繫到一塊。
可是,兩刻鐘後,當這夥其貌不揚的人出現在金寶山下的竹林旁時,黎遂笑了,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用手中的雁翎刀指着眼前這夥人說道:“弟兄們看到了吧,這就是搶咱們的賊人,記住啊,留幾個活的,其餘的都宰了”
經過昨晚一夜的廝殺,黎遂的神經早就麻木,這次來熊耳山的目的就是找替罪羊,沒想到還真的讓他碰到了,不說別的,單看這些人的裝束就知道是跟昨晚那些亂民是一夥的,黎遂也不懷疑,馬上命令手下的一千多人衝了上去。
乍一開始,這些人還抵擋了一陣子,用長槍刺死了不少官軍,可是隨着越來越多的官軍衝上來,他們的戰意明顯減退了,地上留下了十來具屍首後,開始朝着竹林深處逃竄,邊跑邊叫,“不要抓我們,我們只是難民”
黎遂可不管你是什麼,只要能抓到就行了,前邊的人邊跑邊叫,後邊的官軍越追越歡,以至於完全忘記了危險,還真當這深山老林是遊玩的地方,就連黎遂也忘了,追着那夥人穿過了一片又一片的樹林,直到他們來到了一條小溪旁。
對面就是那夥手持長槍的‘難民’,只見他們各個氣喘吁吁,面色土黃,正坐在沙灘上歇氣。
黎遂也累壞了,仗着刀來到了水邊喝了一口水,罵道:“呔,亂賊你們跑什麼?”
當中一老者回答:“呸,你追我等作甚”
黎遂笑道:“還敢狡辯,自己做了什麼虧心事,不用我告訴你吧”
“我做什麼了”那老者又問。
“你搶了官軍的糧草,就是死罪”黎遂慢慢朝前走了幾步,一揮手,他的弟兄從樹林中涌出,包圍了過去。
“我們只是難民,路過此地,你誣陷好人”那老者回答。
“我呸,好人,怎麼會拿着官軍的兵器”黎遂又朝前走了幾步,左右兩側的包圍圈一點點地縮小了,將對面那夥難民趕到了一處沙地上,背後就是陡峭的山峰,根本無路可逃。
“我們撿的不行嗎,早上好多人從這裡跑過,他們扔了一地的東西,這也有罪嗎?”那老者大叫道。
“揀,揀也不行!”黎遂一揮手左右兩側的弟兄衝了上去。
正在這時,老者冷笑了起來,忽然大叫了一聲:“都趴下,放槍!”
黎遂一愣,心說:什麼意思,什麼是放槍。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熊耳山下的竹林中傳出了陣陣槍聲,槍聲一起,火光一閃,正在奔跑中的那些官軍先是一驚,接着成排地倒了下去,慘叫聲四起,沒用多久溪水便染成了紅色。
僥倖沒有中彈的官軍扭頭邊逃,風一般地竄進了樹林,沿着原路朝河邊退去,黎遂也被卷在當中,手中的雁翎刀也跑丟了,帽子也沒了,丟盔棄甲沒命地跑啊跑,好像受驚的兔子一般,一口氣衝出了金寶山下的竹林,朝着河邊奔去,彷彿那裡最安全的。
只要到了那裡,登上船,他就可以逃回對岸了。
可是,當黎遂和他剩餘不多的弟兄靠近岸邊六十步的地方時,他乘坐的那艘大船上忽然閃出一排火星,槍響了,黎遂忽然覺得胸口一熱,是很熱,就像誰把熱水灌進了鎧甲裡,當他伸出手去摸時,眼前一黑倒了下去,接着他身邊的弟兄也一個接着一個倒了下去,直到最後一個人,當他全力衝到岸邊,才發現,船上站的不是他的弟兄。
臨死前,他罵了句:“媽的,真倒黴!”
然後,被火槍擊中了頭部栽倒在地。
這就是熊耳山下的交火經過,官軍再一次失敗,一千多人就這樣在兩個時辰內死光了,黎遂陣亡。
打掃戰場時,郭邈山的人馬抓到了一個活口,自稱是王漿的人,經過拷問,他才知道原來朝廷這次派了一萬人馬來殺他們,從水路經過的不過是步軍,騎兵走的旱路取道陝州。難怪前陣子,他在洛水河上打漁時看到了那麼多官船,原來是朝廷的大軍,去了虢州的盧氏縣,並未帶太多的糧草。
當晚,郭邈山再次召集衆弟兄在茅草屋內開了個會,告訴了大夥他有什麼打算。
“諸位,朝廷派人來了,已經追到咱們眼皮子底下了,老頭子我這對招子可亮着呢,你們信不信我”郭邈山問衆人。
“當然信,老爺子,你就說怎麼辦吧”張海頭一個站起來表示支持。
“我也信,你說吧,老爺子”三妹也表了態。
其餘人等一看張海、三妹都表示贊成了,他們也沒理由反對,更何況這些馬賊裡邊屬郭邈山最有智謀,於是也齊聲表示贊同。
“好,既然大夥都信我,老頭子我就說了,朝廷不仁,我就不義,咱們若是一味東躲西藏遲早會被發現,老頭子我的意思是莫不如狠狠地幹他們一下,讓他們肉疼知道知道咱們的厲害,不敢再小覷咱們,也許,就不會再來追咱們了”
“有道理”衆人附和道。
“不過”一個禿頭的和僧站出來問道:“老爺子,咱們殺了那麼多官軍,他們還能放過咱們嗎”
“咳,既然你都反了,還說什麼放不放的”張海在一旁恥笑道。
“哦,也是,不過灑家這點隊伍擔心拼光了老本”那禿頭和尚說。
“我說彈子和尚啊”郭邈山朝他笑了笑。
“哎,啥事,老爺子”彈子和尚問道。
“咱們在一起多久了”郭邈山問他。
“大概?”彈子和尚撓了撓光頭,想了想,“大概快一年了吧”
“一年了,你的隊伍現在有多少人了?”郭邈山又問他。
這回彈子和尚回答得快:“不多,才三千”
“三千啊,當初你有幾個人”
“當初…”膽子和尚臉一紅,坐了回去,低頭道:“對不住了老爺子,就當我放屁好了,灑家不是有意的,只是俺家兄弟讓我留點後手,別折騰光了”
屋內的衆人,一聽彈子和尚的話,全都哈哈大笑起來,心說:這憨人,心直口快,居然把心裡話告訴人家,咳,真是夠傻的。
不過正是這樣,郭邈山纔信他。
“你知道就好了,老頭子我不會虧待任何人”郭邈山環顧四周,目光從衆人的臉上s掃過,“你們中隊伍少的也有一千人馬了,多的五千,老頭子我雖然是最多的,但是我有什麼你們就有什麼,火槍大家都有份,老頭子我只比你們多了五百條,因爲每次打仗老頭子我的隊伍衝在最前頭,當然這是我不是抱怨,而是就事論事,咱們現在只有抱在一起才能活命,分開的話,都不是官軍的對手,你們可知道,咱們昨晚搶到了什麼啊?”
郭邈山一句話,頓時勾起了衆人的興趣,心說又有好東西分了,得聽清楚了,彈子和尚頭一個睜大眼睛問道:“莫非是火槍?我還缺兩百條,老爺子別忘了我啊”
郭邈山笑着搖了搖頭,“非也!”
“不是啊”彈子和尚一聽不是火槍,又縮了回去。
不過其他人卻依然有興致聽,因爲火槍並不是最重要的,他們需要是更多的糧草,因爲隊伍一天一天的在壯大,吃喝非常成問題,光靠打獵根本不夠。
郭邈山朝張海使了個眼色,他趕快站了起來,朝衆人一抱拳:“諸位,昨晚的功勞人人都有份,現在我來念一下昨晚搶到的東西”
片刻後,張海從懷裡摸出了一張草紙,皺皺巴巴的,但是記錄着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
有聰明的人馬上就感覺出這次搶到好東西了,馬上站起來恭維了郭邈山一番,接着表示願意跟隨郭邈山去幹官軍,郭邈山很得意地點了點頭,然後示意他坐下,聽張海讀戰利品的名單。
“白米五百三十擔,豬肉一千七百斤,官服五千餘套,刀槍兩千有餘,青鹽一百六十九擔,彈丸一千箱,還有一件很重的東西……”
張海斷斷續續唸了能有一炷香的時間,衆人豎着耳朵一一記在心裡,當張海說一會分糧草時,衆人都激動地站了起來。
郭邈山樂呵呵地朝他們望了望,接着很神秘地問道:“諸位,我義子張海方纔唸的那件很重的東西,你們不想知道嗎?”
衆人一愣,馬上有人問道:“老爺子,那是啥啊,金子還是銀子啊”
郭邈山笑着從懷裡拿出一本小冊子,就跟之前搶到火槍時附帶的小冊子一模一樣,解釋道:“此物名火炮,據書中所言,此炮可以開碑裂石,可以攻城掠地,進可攻退可守,無堅不摧,攻城時只需將炮口對準城門,在百步外猛地開火,那城門便會被炸開,玉石俱焚,守城時更是威力無比,只要往那敵軍陣中開上一炮,立刻便會死傷幾百人”
郭邈山的話音才落,彈子和尚就跳了起來,吃驚地問道:“老爺子,天下果真有這麼厲害的東西嗎?”
“那還能有假嗎?”郭邈山晃動着手中的小冊子告訴他,其他人也吃驚地將目光投了過去。
“要是…”彈子和尚尋思着我要是能把此物要到手,豈不是,他正在盤算着怎麼跟郭邈山開口要那口火炮,卻聽郭邈山說道:“此物只此一尊,也就是說,確實是稀罕之物,實在沒法分給大夥,所以老頭子我冒昧自作主張由我來掌管此物,等來日再繳獲官軍的火炮,到時再分給大夥可好啊”
衆人一聽就一尊,那分它還有什麼意思,莫不如讓郭邈山掌管好了,反正每次打仗都是他的人馬衝在最前頭,所以就齊聲道:“我等遵命,願聽老爺子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