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小道消息比較多。
據小道消息,好像委員長不再一心剿共了,貌似也有與日寇一戰的打算。
據小道消息,東北軍少帥張學良和西北軍總指揮楊虎城,剛到南京就被蔣委員長軟禁了。
據小道消息,在陝北朱毛赤匪的盤踞地外圍,國軍集結了幾十萬大軍,把朱毛赤匪死死地圍在兔子不拉屎的不毛之地上。
又據小道消息,朱毛赤匪們怕是撐不了幾天了,飯都沒得吃,只能喝南瓜湯嚼豆餅,搞得所有人跑肚拉稀,站都站不穩。
最後,據小道消息得出結論,攘外必先安內沒有錯,看起來還是得先收拾了那幫喝南瓜湯嚼豆餅以至於總跑肚拉稀站都站不穩的赤匪,再說抗戰的事兒。
新十九團駐在關中地區,距離朱毛赤匪尚遠,可若是再打朱毛赤匪,估摸着新十九團早晚得上。
一想到這些,所有人就不敢怠慢。不管跟誰打,不管想不想打,小兵就是灰孫子的命,讓你跳糞坑你就不能進伙房。真要跟朱毛赤匪幹起來,子彈不長眼,說沒命就沒命了,到那時還怎麼混?所以,玩兒命的練纔是王道。
話說回來,雖然從上到下全部在因一場不知何時開打的內戰緊張,眼下沒打起來是真的,當此亂世暫時活命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只是,某些人的“高興”很不正常,比如皇甫齡。
如果說,在1936年冬天之前,新編十九團的官兵只因他在部隊大搞白色恐怖而不喜歡他,那麼1936年冬天之後,新編十九團的官兵則在痛恨他,詛咒他不得好死,早死早投胎,投豬胎!特別是新編十九團在關中地區新徵召的北方官兵和團裡的東北籍官兵。
因爲,皇甫齡高興時喜歡扯一些政治話題;又因爲,那時只要一扯到政治話題就總會圍繞共黨和“叛軍”也就是東北軍。其他的且不說,光說東北軍弟兄是叛軍,新編十九團的好多官兵就無法接受。人家哪裡是叛軍?叛了誰?這年頭喊抗日也能獲罪,爲了抗日而不得已施行兵諫就成了叛軍,還講道理不講?
終於,連凌雲志也聽不下去皇甫齡的說法了,於是,兩人展開了一次談話。
凌雲志問:“皇甫兄,你爲什麼一口一個叛軍這樣叫?”
皇甫齡道:“違背中央軍令政令,發動兵變扣押校長,勾結共匪作亂,不是叛軍是什麼?”
凌雲志又問:“那麼他們爲什麼做叛軍?”
皇甫齡想了想,說:“受共黨分子蠱惑宣傳,共黨分子的洗腦本領,團座你是沒見識過!”
凌雲志再問:“皇甫兄見識過?”
皇甫齡深知凌雲志在有意擡槓,確實,打從皇甫齡來到新編十九團,就一直跟以團長凌雲志爲首的一干作戰軍官不對付。主要是,皇甫齡的信仰太過狂熱,白色恐怖時期成長起來的第一批國府密探,軍統局戴老闆手下的得力干將。受命進入新編十九團,監視官兵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如遇有叛黨行爲,有親共傾向,哪怕僅爲疑似,也要一律上報總部,再由總部定奪
如何處理。而通常情況下總部的處理方式是可怕的。
那個年代,幾乎每一支中央軍部隊都有像皇甫齡這樣的人,搞得人心惶惶。以打仗爲主的作戰單位,硬生生插入這類貨色,關鍵是這類貨色還不覺孬,極盡沒事找事之能事,找不出可疑分子,就套你的話。官兵們會喜歡嗎?弟兄們會對皇甫齡有好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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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都是校長的好學生,都是三民主義的信仰者和忠實擁躉,都是中華民國的保衛者,共黨分子早在多少年前就在軍中絕跡了,如今更是被國軍追得萬里轉進,哪有那麼多共黨分子?不是沒事找事是什麼?有政治信仰,這沒有錯;維護自己的政治信仰,也沒有錯。但是不能那樣狂熱,以至於草木皆兵,以至於搞得人心惶惶,以至於連無辜之人都沒有安全感。
皇甫齡被噎得沒話說,凌雲志冷言道:“他們見沒見過共黨,真不好說。但他們失去了他們的家園,這是實實在在的。”
皇甫齡說:“雲志兄,校長有令,輕言抗日者,是什麼罪?”
凌雲志說:“死罪。沒錯,我記得。所以,丟了東北、華北。皇甫兄,我凌雲志今天索性敞開天窗說亮話,跟你講講我的看法。東北丟了,現在那些東北軍弟兄又在皇甫兄的眼裡成了叛軍;華北丟了,二十九軍的弟兄有一天怕是也要成爲皇甫兄嘴裡的叛軍;再有一天,華東被鬼子佔了,你我這樣的,會是什麼軍?”
皇甫齡說:“雲志兄,你越說越出圈了!你那麼多假設,根本不成立!”
凌雲志問:“那麼,何種假設才成立?君不見,日本鬼子野心勃勃,如今正要策劃在華北成立第二個‘滿洲國’麼?華北自治政府,算個什麼物件?我中華民國的土地,如今卻要存在日本人扶植的第二個國中之國了!”
皇甫齡的臉色變得極爲難看,嘴脣蠕動了半天,竟沒有一句話。
凌雲志贏得了這場嘴仗的勝利,心情也就不那麼糟糕了。噎了皇甫齡,這麼長時間在監視中生活所產生的不痛快煙消雲散。這件事一經傳開,新編十九團官兵無不拍手稱快。
冬去春來,天氣一天比一天熱。戰始終沒打起來,漸漸的軍營中的氣氛變得鬆弛下來。日常管理上也不像剛開始時那樣嚴格,趕上個星期禮拜的,甚至有離營外出的機會。關谷鎮上開始有三三兩兩的得假官兵閒逛,當地特色飯館裡坐滿了打牙祭的官兵。日子真的越過越舒服了。
關唐三兄弟從不離營,話也不是很多,幾乎沒有任何娛樂活動。歸根到底,這一切源於他們知道他們爲啥當兵。弟兄們都覺得這三個新兵蛋子像是上足了發條的機器人,彷彿永遠不知疲倦。除了訓練,還是訓練。
日子一天一天過。夏天到了,乾熱乾熱的,不好受,卻比南方的溼熱好。入夏後某天傍晚,吃過晚飯的關唐三兄弟跟往常一樣坐在營房後山的草垛上小憩。關家兄弟點了煙一口一口的吸,沒有吸菸習慣的唐龍凱一遍一遍的擦拭他的花機關。三兄弟都沒有話說,最近一段時間他們基本沒話了,以往的他們雖說話不多,卻不
是無話可說。
究其原因嘛,其實很糾結:夢想着血戰日寇、光復東北老家,去年年末緊急出動,連假都銷了,都以爲這是要跟鬼子開仗,結果卻來到關中。好在仗沒打起來,又迴歸了天天訓練、天天等待的生活。
什麼時候才能去打鬼子?什麼時候才能給親友報仇?
關山虎丟開菸屁股,說:“這日子是不是沒個頭啦?憋得俺要死!”
關山豹說:“大哥,咱學的也算差不多了,可上峰不去打日本人,咱們這幫子小兵沒辦法。俺也憋得要死。大哥,說實話,俺總以爲,咱當兵當對了,可是隊伍跟錯了。”
唐龍凱看了眼二哥,問:“二哥,你這話什麼意思?”
關山豹回答:“聽說,陝北那邊的什麼赤匪,倒是挺願意打日本的。前段時間西安城鬧出的那檔子事兒,也跟赤匪有關,若不是赤匪派出的代表出來斡旋,估摸着又要打內戰啦。聽說,赤匪想讓全中國團結起來共同抗戰,他們的頭子老早就有抗日的意願,只是國民政府不聽他們的。”
關山虎偷眼看了看周圍,確定沒有外人來,壓低喉嚨說:“二弟,說話注意些,你這都聽誰說的?這年頭,話不可以亂說,說錯一句話可是要殺頭的!”
關山豹滿不在乎,說:“大哥,我這也是聽說來的,傳話的人都沒事,我這麼一個長耳朵聽信兒的人能有啥事?”
唐龍凱說:“那幫紅腦殼死共黨,無非就是被國軍追得緊了,喊出那麼一句抗日的口號,博得人家的同情和擁護。話說回來,這幫紅腦殼都敢喊抗日,委員長卻連喊都不敢喊。聽排長說,華北現在也危險了,日本人扶植了一個華北自治政府,眼瞅着第二個滿洲國也要建立了。可是,咱現在還駐在關中,不定啥時候就去陝北打紅腦殼了。咱手裡的槍這麼好,不打鬼子真可惜。”
三兄弟恢復了沉默,唐龍凱悶頭繼續擦他的槍,關家兄弟繼續吧嗒大卷煙。忽然,關山豹說:“要不,咱們逃吧?”
另兩人嚇了一大跳,逃?當逃兵?開什麼玩笑?這是鬧着玩兒的事嗎?被抓住了鐵定吃槍子兒!
關山虎敲了下關山豹的腦殼,罵道:“媽的,說啥屁話呢?”他又警惕十足的看了看四周,不解恨地再次敲了一下關山豹的腦殼。關山豹委屈地縮着脖子,說:“不逃,等着去打赤匪的時候送命啊?俺去打鬼子,死了也就死了,俺覺得值!打赤匪送命了,還怎麼打鬼子報仇?不如咱跑掉,哪裡鬼子多咱就去哪裡,手裡不有傢伙嘛,身上不有武功嘛,上頭不讓打鬼子,咱自己去打鬼子報仇。”
唐龍凱說:“二哥,忘掉這個想法吧。”
關山豹問:“咋的呀?幹啥忘掉?”
唐龍凱還不及回答,忽然聽見部隊的集結號,三兄弟都站了起來。唐龍凱咕噥了一句:“又咋的啦?”
關山豹說:“咋的啦?莫不是真要去打紅腦殼吧?”
關山虎說:“廢什麼話?趕緊的吧!”
三兄弟腳不沾地的朝營房那邊狂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