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赴宴對於沈家人來說雖然是家常便飯了,但到底不比親眷同僚家的喜宴。不提敷衍宮中貴人們的種種小心仔細,單是必須穿的一身累贅繁瑣行頭就足夠折騰了,這也是蘇夫人要替衛長嬴去請免除進宮道賀的恩旨的緣故。
當天傍晚蘇夫人一行人回了家,幾乎個個都是疲憊不堪,簡單梳洗後全部倒頭就睡。衛長嬴也就沒去湊熱鬧。
次日,衛長嬴讓人扶着慢慢到上房請安,經過一夜休憩,面色卻還有些憔悴的蘇夫人見到她就責怪:“不是讓你在院子裡好好待着?你怎麼又出來了。”
衛長嬴笑着道:“季神醫說媳婦已經可以走一走了,好些日子沒來給母親請安,心裡惦記着。”
“我啊,安好的很!”蘇夫人正色道,“縱然有什麼要伺候的地方,不說陶嬤嬤她們了,不是還有你的嫂子們?你就聽話一點,乖乖回金桐院去好好安胎是正經。”
也難怪蘇夫人這樣重視——前兩日她忍着季去病的冷言冷語,把這壞脾氣的神醫請到上房,好茶好飯小心伺候着,可算沒白費功夫——兜兜轉轉打聽出衛長嬴這一胎是位小公子,這可是沈藏鋒的嫡長子呀!如今沈藏鋒遠在邊疆,蘇夫人哪兒能不給兒子上好了心?
更何況整個明沛堂嫡支,如今嫡孫也就沈舒明一個,任是哪個房裡即將新添孫兒,做長輩的都是巴不得。
所以現在看到衛長嬴起早來給自己請安,蘇夫人打從心眼裡的爲她擔心:“季神醫說你能走一走了,你就在院子裡走兩步,不就成了?金桐院離上房這樣遠,萬一你路上累了渴了,這可怎麼辦?”
婆婆這樣關心,做嫂子的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劉氏、端木氏都紛紛要求衛長嬴立刻回金桐院裡去繼續安胎,千萬不要擔心蘇夫人這兒或者家裡的事情,一切都有她們呢。
衆人衆口一詞的讓衛長嬴往後沒事就別出院子了,倒是有什麼需要儘管打發人來講,家裡能做到的決計滿足她。閤家上下都一副把她當琉璃人兒看待的架勢,衛長嬴也只好訕訕的告辭。
回到金桐院,只剩了黃氏等心腹在跟前,不免說些心裡話:“成日裡悶在院子裡也真是無趣得緊。”
“少夫人忍一忍罷,橫豎也就十個月。”黃氏、賀氏就勸她,“在咱們自己院子裡放放心心的安胎不好嗎?您想出去轉悠,等小公子落地之後,您把身子養好了,憑您想去哪兒都成。”
黃氏又說:“上回宋小姐走時講了,等她騰出空,會再來看您的。”
“還有大姑夫人膝下的兩位宋小姐。”賀氏也道。
衛長嬴撇嘴道:“如今臨近年關,她們都各有事情要忙碌,哪兒來的功夫來看我呢?我也不好爲了自己無趣就請她們撇下正事專門來給我解悶罷?”
正說着,不意外頭含歌就來稟告:“大姑夫人與兩位表小姐來了。”
“……”屋子裡的主僕三人對望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均道,“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迎了衛盛仙母女三人入內落座,衛長嬴不免要感謝大姑姑的關懷。然而衛盛仙看起來心事重重,竟不像是單純過來探望的,很勉強的噓寒問暖了一番,就欲言又止的看向左右。
衛長嬴心裡揣測着是不是宋氏的族人又上門去逼迫她了?就吩咐左右退下。
她之前幾回都沒猜對衛盛仙,這回果然也沒對。等人都散了,只剩四人時,衛盛仙就嘆了口氣,道:“按說如今真是不該來麻煩你的,但事關西月的終身大事,姑姑在這帝都也沒有旁的可信的人,問你二姑姑她也說不清楚,只講可能你會曉得?”
衛長嬴好奇的道:“大姑姑請說,月妹妹?”
就看向宋西月——宋西月紅着臉,舉袖遮面,小聲道:“昨兒個太子殿下大婚,母親領我們一同進宮道賀。中間,鄧貴妃叫了我到跟前再三打量,又……又問起我的生辰年歲,還……還問了是否有婚約在身之類。我心裡疑惑,等從貴妃娘娘跟前告退了,就去和母親說,母親去尋了二姨母問,二姨母猜測說可能是……貴妃……”
到底是沒出閣的女孩子,說到這兒就羞怯的說不下去了。
衛盛仙就代她道:“鄭音猜測貴妃可能是替其侄鄧宗麒問的,然而不曉得爲什麼會看中西月?”
“鄧家公子啊!”衛長嬴沉吟了片刻,忽然想起來一事,問宋西月,“月妹妹,之前承嫺郡主出閣那一回,你們在潤王府,可遇見過與貴妃有關的人?”
宋西月和宋茹萱一起詫異道:“貴妃娘娘的侄女鄧彎彎,表姐您去前就和咱們一起說話了呀!”
“那後來蘇家二表姐出閣呢?”衛長嬴又問。
這次姐妹兩個想了一想才道:“當日也遇見過鄧彎彎,不過她是跟着她大伯母的,沒說兩句話就分開了。哦,入席的時候還遇見了姚嬤嬤,就是貴妃娘娘跟前的那位嬤嬤,姚嬤嬤……讚了我們幾句,但那應該都是客氣話罷?畢竟席上出色的閨秀有許多,我們姐妹在內中並不算什麼。”
衛長嬴抿嘴一笑,道:“兩位妹妹這是謙遜了!”就對衛盛仙道,“我大約曉得事情經過了,可能是鄧家小姐鄧彎彎,在潤王府裡遇見兩位妹妹,相聊之下替她哥哥看上了月妹妹。如今她的哥哥鄧公子鄧宗麒不是已經去西涼了嗎?再加上他們兄妹父母均已過世,與鄧家親眷又不很處得來,只跟貴妃比較親,這不就去和貴妃提了?”
衛盛仙驚訝道:“不至於罷?向來只有做哥哥的給妹妹的婚事做主,怎麼鄧家公子的婚事卻是鄧家小姐來定呢?”
“所以纔要稟告貴妃,請貴妃做主。”衛長嬴道,“大姑姑和兩位妹妹還記得蘇家二表姐出閣那日,貴妃娘娘着了姚嬤嬤到賀嗎?”
衛盛仙心下一動,忍不住看了眼長女,道:“難道那一回是爲了……?”隨即又否認道,“不至於爲了她的,應該是鄧老夫人的面子。”
“大姑姑您不知道。”衛長嬴心想虧得當日蘇夫人誤會,把媳婦女兒一干人都扯到鄧老夫人跟前,借地訓女,要不是鄧老夫人當時道了一句,自己怕還想不起來——如今這推測約莫有八成是真的,“先前蘇大姐姐出閣的時候,貴妃娘娘可是隻打發小宮女送了份禮,姚嬤嬤壓根兒就沒到場,更不要說還留下來喝喜酒了!爲了這個,錢大舅母可是得意得很,二姑姑也有些遺憾呢!”
假如鄧貴妃派心腹嬤嬤賀蘇魚漓出閣是看在了鄧老夫人的面子上,那蘇魚麗出閣更該到了,畢竟蘇魚麗是這一代的嫡長女大小姐麼。若是蘇魚麗出閣貴妃命姚桃嬤嬤到賀,而蘇魚漓出閣沒派,倒還過得去——但反過來就是事出有因了。
錢氏認爲這是貴妃更看重自己長房的緣故,然而衛長嬴結合昨日太子大婚,鄧貴妃對宋西月的留意,覺得更大的可能是鄧彎彎在潤王府時看中了宋西月做自己嫂子——那兩天鄧彎彎不是正好住在宮裡陪伴鄧貴妃嗎?
於是從潤王府回宮去的當天,鄧貴妃聽了侄女說的侄媳婦人選,次日就讓姚桃藉口道賀,趕到蘇府去。趁着蘇魚漓出閣,蘇家也請了宋西月母女到場,讓姚桃去過過眼。姚桃這兒顯然也是看中了……所以這回太子大婚,宋西月隨母入宮慶賀,貴妃纔會親自把她叫到跟前詢問。
畢竟鄧貴妃與鄧老夫人雖然是同族之女,然而鄧家親戚也多得很——之前鄧太后在時,鄧氏顯赫一時,族中女兒多是高嫁,並不是每個沾親帶故的親戚貴妃都會留意的。何況蘇家現下大房和三房相持,甚爲微妙,總的來說三房還要勝出些呢!
鄧貴妃縱然要拉攏,也該拉攏三房,或者一碗水端平纔是。
聽衛長嬴分析了前因後果——接下來要說什麼任誰也是心裡有數了,宋西月和宋茹萱都紅了臉說想出去轉轉,衛盛仙就道:“你們出去罷,只是不要走太遠,就在你們表姐這院子裡就好。”
衛長嬴笑着道:“想出去也沒事兒,讓外頭的姑姑們着人陪着就成。”
“我們就在外頭看看水池裡的魚。”宋西月和宋茹萱俱是真正溫柔嫺靜的大家閨秀,不似沈藏凝那樣活潑好動。再加上如今表姐和母親正議着宋西月的婚事,固然因爲羞怯避了開去,心裡卻也忍不住揣測,哪裡有心情遊覽沈府呢?所以都道,“我們就在這一進院子裡,不去別的地方。”
“那邊小書房裡有書,兩位妹妹乏了可以去看看。”衛長嬴又叮囑了一句,兩姐妹答應着出去了。
等女兒們避開,衛盛仙也就有話直說了:“昨兒個我也想到貴妃娘娘好好的問西月是否許婚做什麼?莫不是想給她說親?所以着意問了西月貴妃娘娘對她的態度,她說,貴妃娘娘言語很是溫和。鄭音她說她對貴妃也不熟悉,貴妃沒有特別留意過魚麗,所以讓我來問問你,之前貴妃娘娘召見你時,卻是什麼樣子的?若是兩下里相差不大,也許……所以我今兒個纔過來攪擾你。”
“大姑姑這麼說就見外了。”衛長嬴道,“我方纔還在和身邊人說到大姑姑呢!就是想着如今安胎之外沒旁的事情可做,若是能夠請兩位妹妹常來就好了。但又想到現下臨近年關,各家都忙碌着,兩位妹妹肯定也要給大姑姑打下手的。”
“她們也閒。”衛盛仙忙道,“家裡那些事兒有我一個人就成了,她們也幫不了什麼。你覺得悶,下回儘管叫人去說聲,我就讓她們過來。”又說,“也正好叫她們跟你學一學。”
衛長嬴暗道慚愧,說回正事:“之前貴妃召見我時非常的淡漠,皇后娘娘提了才叫我到身邊,之後也一直淡淡的。怎麼說呢?貴妃她沒有爲難我,但要說親熱是絕對算不上的,言語溫和麼……勉強罷?而且也沒有像對月妹妹這樣問長問短,卻是基本上沒理會我的。”
衛盛仙一愣,道:“貴妃娘娘既然是這樣的性情,那……”照衛長嬴這樣講,鄧貴妃卻是十有八.九是看中了宋西月了?不然論到出身和如今的身份,衛長嬴都高於宋西月,貴妃對衛長嬴都不怎麼樣,若不是有結親的意思,怎會對宋西月比衛長嬴要好、聽起來好的還不是一點點?
“其實,之前大姑姑託付我的事情,我也是頭一個想到了鄧家公子。”衛長嬴對鄧宗麒和鄧彎彎兄妹兩個本身的印象很不錯,但想起來沈藏鋒提醒過的鄧宗麒由於在局勢中所在位置的緣故不適合結親,決定還是提醒下姑姑,“然而後來與夫君提了,夫君卻有一重考慮,我說與大姑姑聽,還請大姑姑斟酌……”